第36章 章 青纱帐里

我看见,她正从新泰市计划生育服务指导站实习住地下楼来,然后避开同学的调侃式的“盘问”,右转去到斜对面的新泰市师范。在新泰市师范临近公路的地方,有该校的一处报刊栏。在报刊栏前,早早的有一个人在那里一边看报刊栏里的报纸,一边朝新泰市计划生育服务指导站的方向看。那个人,就是我。

每每她去到之前,我便都装着是在看报的样子在报刊栏前候着。其实看报虽然不完全是假的,因为我确实喜欢读书看报,但等她却是最主要的目的。自从在国家计生委泰安人口学校因负责更换校报刊专栏里面的报纸,而养成了看报的习惯后,我到哪儿都未丢掉过,见了报纸都会扑上去看。等她来到跟前,我便带着看报后的喜悦和终于等来了她的那种幸福,当然她也带着终于来到了我身边的那种幸福,然后心照不宣了约定俗成地一前一后过到对面的公路边,等瞧着没有人,特别是没有熟人的机会一头扎进麦子地、苞米地里去了。

当然每每在报刊栏前见着面的时候,我们都伪装成了不期而遇的样子,而那不期而遇的样子自然是做给旁人看的。因为那个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好,是不好意思在人前表露出来的,相好的点点滴滴,似乎就只属于相好的双方,相好了甚至都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就跟地下工作般神秘。装着不期而遇的样子,终于扎进到了麦子地、苞米地里去。我们会对那“装着不期而遇”的样子,于脸上表现出会心的微笑。

1998年在新泰市计划生育服务指导站实习的整个夏天,不,包括夏天之前的日子,我们几乎都是像那样在临近黄昏的时候,于夕阳的残照里、晚风的吹拂中,在新泰市师范那里会合后,去到麦子地、苞米地里去的。

那里的麦子地、苞米地,一同北方广袤平原上的其它地方的一样,一望无垠。风拂在麦苗上起的麦浪,就像月起时风吹皱起的水浪般那么轻柔和漂亮,向着一个方向去到望不到尽头的地方。风拂在没过人头的苞米杆上,就像拂着一堵厚不见底的墙,常常起不来一丁点风浪。麦子地、苞米地的腹地里,常能遇着一两道人高的水泥浇筑的沟渠。那沟渠的用处,自是缺水时,水库放水去到庄稼地用着灌溉的通道。那苞米地里的青纱帐,层层叠叠,厚厚实实得少有间隙,似乎只有北方平原的光照和月亮才能挤得进去些许一样。偶尔见上仅仅比苞米地矮一点儿的长满了绿油油的嫩草的空地,又好比是去到了青纱帐这个天堂的中央。而远处的广袤的麦子地、苞米地里的那两棵高大的白杨树,则是可以停脚栖息的地方……。

在麦子人高和苞米杆比人高的季节,特别是在夏至后白天特别长,黑夜来得特别迟的晚饭后,我和她几乎于每一天的黄昏,都会去到且干又净的麦子地、苞米地的腹地中的渠沟里含情凝睇。

那渠沟的深度,刚刚可以没过我和她的身高;而那渠沟的宽度,则刚刚够我站在她的正前方。那深度和宽度,好似为我和她量身定做的婚床。渠沟的两头,是我和她防着外来人打扰的放风哨。看,渠沟的两头都没有人来打扰,我站在她的正前方,她站在我的正前方,我拥抱着她,她拥抱着我,都在仔细地把爱端详了给对方。

遇见并去到苞米地间那几平方米大的长满了绿油嫩草的空地里,她站在高一点儿的地上,我蹲在她的面前稍微矮一点儿的地方,心在一点一点地靠近。靠近?是的,心在一点一点地靠近,似是要走进对方的心房。看,她闭上了眼睛,从心里感知并看见我的脸终于贴在了她的脸上,我的手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我的身心正一点一点地越来越近地走进她的心房。空地周边的层层叠叠的厚厚实实的一望无垠的苞米杆织成的青纱帐,好似为我和她准备的婚房。那透进在苞米地的夕阳、月光,和风般地拂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她的身影显得越发的光亮,好似她就是空地中的天堂的中央,是我的中央。

去到两棵高大的白杨树下,不远处有一小畦蛙塘,蛙塘里有两两成双的水鸭,似是向着我和她在言说它们有点像戏水的鸳鸯。离我和她再远一点的左前方,有几处民房,民房的房顶有炊烟正在袅袅升起,升起的地方有民妇在为丈夫做饭、洗衣裳。前面那两棵高大的白杨树,好似为人遮风掩光的伞,正蔽得地上新生的嫩草芽把它们自己保养得更为柔爽,柔爽得好似夏日里的凉床。于凉床里相拥,做片刻的栖息,灵肉便立即一同去到了山的顶峰上。从顶峰上挥别那两棵高大的白杨树,爱的精华定会挑上一个合适的时候去生根发芽。风一起,路上靠左的地方,麦地里又起着迷人的麦浪。星空下,朦胧夜色里的那一片伏贴在地的麦浪,正是我和她昨夜去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