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怨蛊

妇人脚步放缓,停在了后宅的房前。

她转身看向跟在其后的敖青,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姑娘,上贤的病症十分怪异,之前来的好几个游方道士都被吓得不轻,我看姑娘年纪轻轻的,莫要因此患上心病,治病之事还请姑娘三思。”

妇人是好心提醒,她虽说救子心切,但心存善念明白分寸,如今看来者是个十六七的丫头,心中难免有所怜惜。

敖青一脸淡然:“开门吧,行走江湖这些年,残肢断臂魑魅魍魉之物我也是见怪不怪了。”

妇人点点头,深呼了几口气,畏畏缩缩上前将房门推开。

——“吱嘎!”

木门发出一阵轻响,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阳光照进屋内,床前一个身影在光线的刺激下剧烈扭动着,倏忽,铜盘哐当当摔在了地上,一块断骨从铜盘甩出。

敖青踏入屋内,神色微变。

屋内堆砌着生肉,未啃干净的白骨上还挂着筋脉和血丝,铜制圆盘里干枯的血迹凝成片,地缝里挤着血渍,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恶臭。

而在床头,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半跪在地上,手脚皆被麻绳紧绑着,手腕和脚踝处勒出了一片脱皮的血痕。

听到声响,李上贤抬起了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球缓缓转动,直勾勾转向了敖青的方位。

李上贤的躯体干瘦无比,眼窝和两颊都深深凹陷,像是数日未曾进食。

见其状况,心中猜了个七七八八。

“日日茹毛饮血,但是身体却日渐消瘦?”敖青踏着血迹斑斑的地面,走到李上贤面前。

“姑娘……”妇人唤了一声,语气担忧:“上贤的病,可还有救?”

“不太确定,我得先看看。”

半跪在地的李上贤大口呼吸着,敖青感觉他的嗓子里似乎堵着一块肉瘤,气息不畅,嘴里只能发出难听的呜咽。

伸出手掌,敖青手中灵力运转,须臾之后,病症了然于心。

“令郎的病有救,病源是邪道修士,鬼修和尸修的可能性最大,恐怕令郎是这几日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有救?”妇人大喜,心中高悬的石头落地。

敖青颔首:“看这屋子里的状况,想必令郎必须食用生肉,才能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且这段时间无法正常交流。”

敖青回首,看着妇人回道:“邪修有蛊名‘怨’,怨蛊附身,被附身者体内的精血和阳气就会被一点点吞噬干净,在此期间,中怨蛊者会茹毛饮血,目的就是补充新鲜的血液。”

“此时,令郎的灵魂被强压,身体成了怨蛊获取精血的容器,简单点来说,现在的令郎是某位邪修饲养的食物。”

“待半月之后,精血饱足,躯壳干瘪,怨蛊就会破体而出,回到母体身边。”

敖青微微一笑:“令郎运气不错,半月未到,只要取出体内怨蛊,好好调理几日,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

这几句话说出,妇人不寒而栗。

“这,上贤果真惹到了妖物?但这妖物母体不除的话,上贤的病症是不是还会复发?”

“不会。”敖青单膝跪地,单手捏住了李上贤的脖颈。

“蛊虫我会取出,母体妖物自然杀之而后快!”

话音刚落,敖青嘴里念念有词,手中灵力施展,一道金色符文顺着敖青手指融入李上贤的体内。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随着符文的施展,原本呜咽不止的李上贤渐渐安静了下来。

敖青松开李上贤的脖颈,手掌对之面门,低声复述:“凶秽消散,道炁常存,妖邪怨蛊,出!”

话音刚落,一道乌黑怨气从李上贤的口鼻之中散出。

李上贤闷哼一声,仰头睁目,血红眼珠毫无直愣愣盯着上方,嘴里溢出黑血,弯曲的身体缓缓挺直。

噗呲!

黑影闪过,一条拇指粗的漆黑虫子从额头冲出。

敖青手腕一转,准准捏住了通体发黑的怨蛊,怨蛊浑身肿胀,体内精血缓慢蠕动。

指尖凝聚灵气,敖青手指用力,将手中的怨蛊捏成碎屑。

怨蛊化作黑烟消散,体内清理感觉的李上贤逐渐恢复理智,他的思绪转向正常,肠胃也起了排斥。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李上贤跪在地上呕吐起来,瞬息便吐了一地的污秽杂质。

敖青拍了拍手上的怨蛊碎屑,转身出了屋子。

离开时敖青看了眼妇人,嘱咐道:“他的病已无大碍,现在就是吃多了生肉有点反胃,让多吐会先。”

“我先去那边的亭子坐坐,待会让令郎沐浴更衣,然后好好吃上一顿,差不多处理完了,就来告诉我一声,我还有些事想问问他。”

妇人喜出望外,原本黯淡的眸子也清亮起来。

“多谢姑娘!姑娘真是华佗在世,今日上贤无碍,姑娘您就是我李府的恩人!”

敖青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谢我。”

离开后宅,敖青沿着走廊进了水亭,亭下荷香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敖青盘腿坐在长椅上,掏出《五方引灵卷》继续修行。

……

白露收残暑,清风衬晚霞。

日暮时分,妇人领着李上贤前往水亭,二人身后还跟着几名丫鬟,丫鬟手中托着木盘,盘上金银百两,布匹数沓。

“姑娘,我儿性命无忧,如今饭饱茶足特来向姑娘道谢。”

妇人指了指丫鬟拿着的金银布匹,笑道:“这是我李家的一点薄礼,还望姑娘收下。”

敖青扫了一眼,面不改色:“好意我心领了,这些东西我暂时不需要,如果想报答我,就让令郎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说着,敖青看向李上贤。

“关于你中蛊之前的遭遇,关系到我能不能除去妖物,与你性命攸关,孰轻孰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李上贤有些犹豫,他凑到妇人身侧,瞥着身后丫鬟道:“娘,外人看着呢。”

妇人心领神会,招招手让丫鬟退了下去。

如今亭下只余三人。

“说吧。”敖青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上贤:“把你中蛊前遭遇的事,都一一说来。”

“这……”

李上贤欲言又止,他脸上的皮肉还有些松弛,做表情时看起来很奇怪。

“有些事我确实记不太清了,当日我和好友前去青楼听曲,大概是酒过三巡,大醉不醒,我隐隐约约记得被一个姑娘拉进了屋子里,次日一早就被管事扶回家中。”

“当时我酒劲还没退,一路上也没乱跑,回到家的当晚就感觉意识有些模糊。”

“你在青楼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敖青问。

李上贤皱了皱眉:“这我好像真没有,但是青楼的姑娘也确实漂亮,曲好听,舞姿也美……”

说话间,他多看了几眼敖青,感叹道:“当然我的意思是,姑娘你也姿色天成,相比较而言,青楼里的还是风尘味太重了。”

敖青:“……”

李上贤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几句话说下来,他身旁的妇人脸色青白,笑容僵硬。

“上贤!”妇人喝道:“这是你的救命恩人,话可不能乱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