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个小女孩被母亲从睡梦中惊醒,过一会儿,她就要去上幼儿园。
擦了擦惺忪的眼睑,小女孩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穿好衣服,套上裤子,匆匆忙忙洗
坐上了母亲破旧的红旗自行车的后座。
她紧紧靠在母亲背上,幼小的她对黑暗是十分抗拒的,倔强地抬起酸胀的脖颈,脸颊侧靠在母亲温暖的后背,仰望金光弥漫的云空。
旖旎的金色国度在她心中缓缓展开,一只飞鸟掠过,惊扰了她的清梦,郁闷蔓延心底,她失落地低下头,环顾四周。
勤劳的店主、摊贩们早早开始了一天的营生,默默地准备接客。没有喧闹的叫卖声,满满的努力和无声的默契在昏暗的街道被店内昏黄的灯光点亮。
孤寂的世界在一抹娇红中苏醒,落入行人的眼帘,正如小女孩富有诗意的名字——落孤红。
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幼儿园门口,落孤红挥了挥稚嫩的小手,开心地跟母亲告别,心中满是不舍。
“红红,在幼儿园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找老师或者你二娘,记住,一定要和其他小朋友好好相处。”
“嗯,我知道啦!我不会招惹他们的。”
“一定要记得吃早餐,冷的话,记得加衣服,我在你书包里放了一件毛衣。”
“嗯,我吃不吃早餐,二娘还不会和你说呀?放心吧。”
“好,在幼儿园好好听老师的话,妈妈工作去了。”
“嗯,妈妈再见。”
看着母亲瘦小的身影一点点远去,她难受,但是还是老老实实走进了自己又要待一整天的小院子。
和母亲受的苦相比,自己这点落寞不值一提。
落孤红是家里的二胎,在这个重男轻女的世界里,她的出现让本就有一个女儿的贫困家庭雪上加霜,也使得家里人在邻里之间抬不起头。
生她之前,母亲用尽各种偏方,求神拜佛,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奶奶和外婆也为此操碎了心,却还是生下了她这个女孩。
十月怀胎,挺着大肚子下地干活,四处奔走劳累……的心酸化作一腔忧愁,让本就虚弱的母亲垮了。
母亲大病初愈,不顾身体的不适,奋发工作,只为攒钱准备生第三胎,至于违反法律的生育,幼小的落孤红的命运似乎已经被老天死死注定,以至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嘲讽落孤红,暗示她注定被抛弃。
不过,在第三胎出生之前,落孤红还是能好好生活在这个庞大的家族体系中,也能感受父母的疼爱,爷爷奶奶的关心,亲朋好友的问候。
“二娘。”
落孤红穿着一件红T恤,蓝色的运动裤破旧发黑,长长的裤袖堆叠在灰尘密布的凉鞋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在热火朝天地工作的二娘。
“娇红来了呀?今天你要吃什么呀?”
娇红这个名字是她出生之后缺氧,小脸嫣红,家里人怕她早夭而取的名字,在农村里面,那些十分随意的名字都寄托着亲人满心的祝福。
二娘脱下手上厚实的棉手套,微胖的脸庞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母亲脸上还要多,落孤红心想。
“二娘,我要一杯豆浆和一个包子。”
落孤红轻声细语,指了指铁盘里的豆浆和蒸笼上白白胖胖的包子。
落孤红身处这样的环境,对自己身为女孩子的认知更加深刻,明白女孩子要轻声细语,体态端庄,笑不露齿……各种繁文缛节,她不会和别人说这些,不会想和别人比较,但是每一次见到或者听到,都会默默记在心底最深处。
“就这些吗?你还在长身体,千万不能饿着,要是不够,一定要和二娘说哈!”
落孤红乖巧地接下豆浆和包子,二娘布满沧桑老茧的手映入眼帘。
她想到了母亲的手,母亲还在家里照顾她,没有出去工作的时候的手白白嫩嫩的,轻抚落孤红的小脸蛋的时候是那么的温柔。
现在,那双手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和二娘的手一样,布满了参差不齐的老茧。
“嗯嗯,我知道了,二娘。”
“嗯,你慢慢吃,我先去工作了。”
“嗯。”
落孤红乖巧地点头,拿起早餐,坐到餐桌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落家二小姐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早餐啊?”
一个穿着破烂,但满脸笑意、衣着整洁的男孩子走了过来。
“龙木,怎么又是你?你一天天的都那么清闲,还不如在家里多待一会,帮你母亲招呼一下店里的生意。”
落孤红见来人便不屑一顾,连头都不抬就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龙木是自家隔壁的那户人家的大儿子,家里经营着一家小卖部,不过,因为地处偏僻,平时也赚不到什么钱,不然,龙木也不至于每天穿着这身破旧的衣服到处游荡。
“要你管?你怎么突然话那么多了?小老太婆,唠唠叨叨。”
龙木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满脸幽怨地坐在落孤红的对面,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手中的包子。
落孤红默不作声,龙木刚啃了两口,她就斯斯文文地拿出餐巾纸,擦了擦嘴,提着自己的垃圾走了。
龙木眼中的幽怨之色更甚,却也入不了落孤红的眼,因为此时她已经走到食堂门口,把垃圾轻轻放进了垃圾桶,满足地离开。
走到转角处,落孤红掩面而笑,心想,你也有笑不出来的时候呀!
之前,龙木经常拿落孤红开玩笑,每次都搞得她无地自容,渐渐的,她就对龙木的笑容格外反感,今天见他不喜,倒是让落孤红有种莫名的舒畅。
“阿姨,再来两个包子。”
落孤红的二娘匆匆走来,龙木递给她一块钱,接下她递过来的袋子。
“龙家小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娇红啊?”
落孤红二娘露出那种心领神会的笑容,打量着龙木。
“才没有,谁会喜欢她那种沉默寡言的人。”
龙木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眼神坚定,没有丝毫作假。
“可是,往往只有沉默寡言的人才会把你的话听进心里,算了,你小孩子家家,不懂那么多,我做事去了,你慢慢吃。”
她匆匆离去,留下龙木一人在这里思绪交杂。
清晨的那抹孤红,不正是让每一个早起的人对新的一天翩浮联想的无言之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