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蓝郁儿

回到迷雾客栈，罗科一头倒在床上，望着屋顶，心神不定。

眼下是嘉庆十八年，临来时林若水就告诉他了。然而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无所知。

既来之则安之。如何安？自然要打算。

若早知即将发生的事件，便可趁机谋取成功机率，胜算很大。

陈箔靠混度日，罗科可不想。

穿越既是为了帮林若水，也是为了给自己改命。屌丝世袭？他不甘心。

这一天下来，他收获不少。

眼下民间规模最大的帮派组织是龙华会，在林城有分舵，舵主暂住叶庄，庄主叫叶行，和宋青卓以及林城知府白无非是同窗。

朝中目前大致分为两派，少数人站在皇四子绵忻一边，然而绵忻年幼，故大多数选择皇次子绵宁。白无非就是绵宁的人。豫亲王则老谋深算，油滑至极，两边都不得罪。

宋青卓平素和豫亲王来往密切，也时常出入叶庄，少不了结实龙华会的人。此外，林城还有其它大大小小其它江湖帮派，同样不可小觑。

总之，林城虽非战略要地，却也鱼龙混杂，出门须得小心，尽量莫得罪人。

陈箔叙述得头头是道，几乎无所不知。罗科没想到，以他一介街头混混，竟然对周围的人和事洞察得如此之深。

可惜啊，聪明用错了地方。罗科感叹道。

每次见到陈箔，罗科都有种照镜子的感觉，看对方越清晰，就越心惊肉跳。

聪明而浮夸，什么都懂却不守规矩，外表冷漠，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实际心事很重，也很自卑。

有句话叫旁观者清。眼下他观的不是别人，是自己。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感便更强烈了。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寄希望于陈箔。有一点很清楚，两个人很难沟通。

罗科是以后世的眼光看现世，自然通透些，陈箔对一切浑然不知，除了一味蛮干，什么也听不进去。

所以，要为将来打算，改命的话，只能靠自己。

嘉庆之后是道光。然而谁是道光，罗科浑然不知。这意味着即便机会摆在面前，他也可能看不到，抓不住。

算啦。罗科喃喃道。还是先将林若水的事料理清楚再说。反正回不去了，来日方长，慢慢打算就是。

实在不行还可以投身衙门当个捕快。用百年后的调查手段抓百年前的贼，没准儿也是一条出头之路。

翌日清晨，罗科离开客栈，前往林宅。

出门前，他看见蓝郁儿。她刚起床，正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头发惺忪，眼角眉梢还残留着昨夜的倦意，看上去颇有几分动人。

“这么早出去啊，罗公子？”蓝郁儿主动招呼。

罗科见四周无人，冲她笑笑。

“不冷吗？”他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瞥了眼那尚未拢紧的领口。

随着呼吸的轻微起伏，一抹轻阑白玉若隐若现，于朦胧的晨曦中散发着无法言说的诱惑。

“冷呀。”蓝郁儿哝声道，斜觑着他，靠了过来。

罗科不露痕迹地后退半步，依旧微笑着。“关老板呢？”

“昨夜未归。”蓝郁儿懒懒道，歪靠在柜台上。

“去哪儿了？”

“谁知道。”蓝郁儿没好气地说，瞟了罗科一眼，“男人可去的地儿多了，不是吗？”

语气幽怨。

罗科哈哈一笑，也不言语。

“罗公子到底从哪儿来？”蓝郁儿定定看着他，目光闪烁。

“从京城来，上次说了。”罗科镇静地回答，心想既然你们夫妇装傻，我就配合你们演下去好了。

蓝郁儿缓缓摇头，“不对。”

罗科心里一惊，“怎么不对？”

蓝郁儿微微一笑，“京城的客人我见多了，你和他们不同。”

“怎么个不同？”

“总之，你并非来自京城。”蓝郁儿慢慢地说。

“哦？那你说说，我从哪儿来？”罗科绕有兴趣地瞧着她。

“一个神秘的地方。”

“怎么个神秘法儿？”

蓝郁儿自负地笑了笑。

“那个以后再说。总之，你来林城是为了林若水。”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罗科问，不露声色。

“我就是这儿的人，自幼生长在这儿。”蓝郁儿面无表情。

“未必吧，“罗科正色道，“听你夫婿的意思，他原来不是这儿的。”

“他是入赘到我蓝家的，”蓝郁儿淡淡地说，“不说他，还是说你吧。找到林若水了？”

“嗯，找到了。”

“准备在这儿待多久？”

“你在下逐客令吗？”

“怎么会！”蓝郁儿嗔道，“巴不得你一直住在这儿，小店不胜荣幸之至。”

罗科笑笑。

“对了，蓝姐，”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上次你说我长得很像一个人，谁？”

“不是什么大人物。”蓝郁儿淡淡道，瞅着门外，似乎无心再聊。

“陈箔对吗？”罗科继续问。

蓝郁儿注意地望着罗科。“你知道他？”

“见过。”

“你们俩仔细看就跟同一个人似的。说是双胞胎，也准有人信。”

罗科听出她话中的试探之意，故意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怎么可能。以前我都没见过他。”

“是啊，罗公子从京城来，陈箔是本地人，从未离开过林城哩。”蓝郁儿顺着罗科说道。

“你们夫妇我倒是眼熟得很，”罗科说，“好像前世有过什么渊源。”

“是吗？我不觉得。”蓝郁儿懒懒回应，瞅着门外。

罗科知道，再试探下去，蓝郁儿也不可能说出什么。他看了看日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他正打算告辞，蓝郁儿忽然开口。

“林城乃是非之地，罗公子既然来了，要小心行事才好。”她意味深长地说。

“谢谢蓝姐，我会小心的。”罗科急着去林宅，无心多谈。

林宅后院小门，陈箔站在一棵柳树后，正一脸焦急地等着罗科。

“怎么来这么晚，辰时都过了好半天了。”陈箔埋怨道。

“抱歉，临时有点事耽搁了。”罗科解释，“林小姐出来了吗？”

罗科平时习惯看表，对于时辰尚无概念。眼下表早就坏掉，扔进臭水沟，所以他拿捏不准时间，这才迟了。

“林小姐早就走了。这会儿已经到了妙音庵。咱们去她回城的必经之地等吧。”陈箔率先朝前走去。罗科忙跟在身后。

“为啥非得是辰时？”罗科边走边问。

“三日前定下今天去妙音庵还愿，为表心诚，当然守时。”陈箔简短地回答。

“你早说啊。“罗科后悔不该在客栈和蓝郁儿耽搁那么长时间。

“没事，来得及。“

“妙音庵在哪儿？”

“就在城外，不远。”

“你真神通，连人家三日前定下的还愿都知道。”罗科揶揄道。

陈箔没说话，神色有些忧郁。

两人健步如飞，很快出了城。穿过一片树林，前方隐隐可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软轿，正稳稳地走着，旁边跟着一个侍女。

罗科定睛一看，那不是阿沛吗？

“她们在那儿。”罗科兴奋道。

陈箔“嗯”了一声，也不说话。

罗科瞥了陈箔一眼，发现对方一改平时的吊儿郎当，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感到奇怪，正想说什么，陈箔先开了口。

“罗大哥，我在这边等你，有什么事你自己过去和她说吧。”陈箔淡淡地说，“她若不肯见你，我就没法子了。”

“行，谢谢你。”罗科话音未落，陈箔已转过身，朝树林深处走去。

罗科来不及多想，大步穿过树林。

阿沛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了眼，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谁叫你跟来的。”阿沛大声说。

“我有要紧事找你家小姐。”罗科解释道。

“别仗着你救过我家小姐一次，就啰嗦个没完。说你多少次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阿沛毫不客气地说。

“——阿沛！别这么说话。”轿子里传出一个轻柔的声音，罗科立即听出，那是林若水。

轿子停下了。轿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颜容绝美的脸。

罗科痴痴地望着，一时呆住，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