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案？

背景：民国

地点：C 城

一缕阳光穿过林梢，落在罗科脸上。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偏了偏头，避开刺眼的光线。渐渐的，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

这是一片稀疏的树林，头顶是泛着青白色的天空。

他坐起身，茫然四顾，不禁叹了口气。

已经是第五天了。入睡前躺在床上，早晨醒来，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地点。

从公寓楼下到三条街外的十字路口，西城门，郊区建筑专科学校，直到这次的小树林。每次地点都不同，离他的住处也越来越远。

他怀疑自己患了严重的梦游症。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时，他听到一辆车驶过的声音，循声走了过去。

林外，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上，横七竖八地停着四五辆车。十多个人背朝着他，正观望着什么，不时低声议论。

命案？

两个字习惯性地在罗科脑海中浮现，他立即来了精神头儿。

他朝那群人走去，尚未靠近，旁边过来一个人，伸手拦住他。

“你找谁？”那人问，犀利地打量他。

罗科愣了一下。

“不找谁，随便看看。”他镇静地回答。

“我们正在办公，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那人严肃地说。

“哦，抱歉，”罗科忙说，“是发生命案了吗？”

“什么命案！”那人显得有些不耐烦，“是古代墓葬。赶紧走开！故意损毁古迹的罪名你可担当不起。”

“故意谈不上吧，顶多过失，”罗科笑笑说，抱起双臂，“按照民国法律，过失损毁文物罪必须是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文物，你们这——”罗科扫了眼周围，“考古现场未采取任何防护措施，就算发生什么事，首先承担责任的是你们自己。”

那人愣了一下，显得有些意外。

“你做什么的？”

“闲杂人等，无关轻重。”罗科淡淡地说，“再见。”

说罢，他转身大步走开。

龙华侦探事务所办公室。上午九点十分。

一进门，与曲景天不悦的目光相遇，罗科不安地挠挠头。

“昨晚我又——”他想解释昨晚自己又梦游了，而且出了城，话未出口，就被曲景天打断。

“昨晚又潇洒去了是吗？”曲景天蹙起眉头，“悠着点吧，小罗，还没结婚就搞坏了身体，将来有你受的。昨天在电话里指明委托你的当事人一大早就来了。这可是属于你自己的第一个案子，珍惜机会。”

罗科忙应了声，快步朝接待室走去。

龙华侦探事务所规模不大，主任曲景天手下除了罗科，还有老邢和张亦嘉。四个大男人每天的工作除了寻找丢失的宠物狗，就是潜伏在情人厮混的客栈旅馆偷拍，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由于周边战乱频发的缘故，事务所效益不佳。对罗科来说，再繁忙也只意味着两个字：没钱。

接待室里，罗科一边听当事人叙述，一边回顾这几天发生的事。

他觉得自己不像在梦游。否则的话，夜里走了那么远，尽管处于无意识状态，也应该感到疲惫才是，可他并没有。

再就是，每次醒来，他发现自己都衣着整齐，脚上穿着唯一的一双旧皮鞋，鞋面并无灰尘。

梦游患者会夜里爬起来，穿戴整齐，将公寓钥匙揣进口袋，然后离开家吗？

这一系列动作应该在主观意识推动下才是。可若存在主观意识，还叫梦游吗？

还有，穿越了大半个城市，为何鞋面不沾灰尘？

他越想越感到奇怪。

“喂!你在听我说吗？”

罗科抬起眼睛，与林则不悦的目光相遇。

“当然。”罗科忙回答，“林先生，你怀疑你妻子连续多日夜里出门，是悄悄赶去和情人幽会，然而有一点你是否想过，也许是梦游。”

“不可能。”林则断然否定，“如果是梦游，她为什么每晚在我的茶水里放安眠药？而且只放一片，显然是希望我睡得死一些，察觉不到她离开家，然后赶在天亮前回来。”

“这的确有点奇怪。”罗科说，“你没尝试跟踪她吗？”

“试过，可完全跟不上她，”林则说，一脸烦恼，“她走得快急了，根本不像平时的她。”

罗科想了想。

“这样吧——”他凑近林则，低声耳语。

林则听着，频频点头。

林则走后，罗科看了看表，已经是中午。

曲景天和老邢他们已经出去吃饭，办公室只剩罗科一个人。

他坐在椅子里，凝神思索，忽然拉开抽屉，找出一张城市交通图，拿起笔，在上面依次标记，最后划线连接。

果然，五个地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依序排列，分布于一条直线上。林庄位于直线尽头，再往远就是通往邻省的公路了。

这预示着什么呢？

难道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暗中推动着他，将他一步步引向林庄吗？

他眼前浮现出荒地上横七竖八的车辆。

古代墓葬。

难道这一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犹如训练有素的猎犬隐隐嗅到来自荒野的生命气息一样，他沉思着，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振奋。

下班后，罗科在办公室写材料，装订卷宗，忙到深夜，然后去夜市吃了碗馄饨，随便逛了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步行前往林则家。

他躲进林则家门口的一棵大树后，在背风处耐心等着。

二点整，门吱噶一响，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朝胡同口走去。

罗科悄悄跟在她身后。

女人的行走速度果然快得惊人，罗科几乎跟不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阒无一人的大街。经过左侧第二个胡同时，女人偏身拐了进去，消失在黑暗中。

罗科一个箭步冲进胡同，立即撞在一个人身上。凭感觉对方是个男人，他断定是那个奸夫，于是一把揪住，与此同时，对方也狠命揪住了他，两人立即厮打起来。

期间，罗科的头磕在胡同墙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不禁低声骂了一句。

“咦？”那男人的脸凑了过来，“罗侦探？”

罗科定睛一看，这不是林则吗？

罗科沮丧极了。

半夜三更守了一个多小时，偷情男没抓到，还被林则冷嘲热讽了一番，扬言将解除委托，代理费也将如数讨回，真是令人窝火。

两人约好一个跟踪女人，另一个伺机而动，没想到林则比罗科出来的还早，提前埋伏在胡同里。至于林则的妻子蓝郁儿，早就不知哪里去了。

天蒙蒙亮。

街头排挡里，罗科一边喝豆浆，搓着冻得僵硬的双手，一边听着桌上的收音机播放早新闻：

“……昨日凌晨郊区林庄的女性骸骨，经考古人员考察，初步判定大约来自嘉庆年间，年龄在二十二岁左右。……“

罗科将碗中豆浆一饮而尽，感到身上暖和了些，抹了抹嘴，伸手去外套右侧口袋掏钱。

刚伸进口袋，他的指尖便触及到一团软绵绵的什么，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块雪白的丝帕。

丝帕纤尘不染，一角以淡紫色丝线绣着一朵郁金香，中间落着一滴血迹，颜色略微发黑。

罗科盯住细看，感到莫名其妙。

外套是自己的没错。昨夜从办公室出来时，按习惯，他将一支笔随手揣进口袋。在夜市吃完馄饨掏钱付账时，口袋里除了笔，还有八个铜板。

那么，手帕就是离开夜市后出现的。然而期间他并未遇到哪个女人啊。

一阵秋风袭来，他缩了缩脖子，不及细想，将帕子匆匆塞回口袋，掏出两块铜板结账。

站在晨曦笼罩的街头，环顾四周，他意外地发现前面二十步开外，就是西城门，林庄就在西城外不到十公里处。

五个连成直线的地点。

百年女尸。

凭借多年职业生涯练就的敏锐嗅觉，罗科判断一切都不是偶然，很可能暗藏着什么玄机。

一弯月牙儿挂在清浅的半空，天际处隐隐可见淡玫瑰色的晨曦。

清秋的早晨散散步也不错，他想。

一个小时后，林庄已在眼前。

天色渐亮。远远的，他看到荒地四周的隔离带，中间有个大坑，周围堆着新土。一辆挖掘车静静停在旁边，两个保安正背对罗科，靠着车身闲聊。

罗科选取一个隐蔽的角度，轻轻跃入大坑，朝中央的长方形棺木走去。

棺木里的骸骨已经被移走，四周正在深度清理中。

罗科蹲下细细察看，忽觉阵阵阴气扑面，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伸出手，轻轻按了下泥土，一股干燥的凉意顿时顺着指尖传递全身。那一霎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切是那么熟悉，仿佛葬在那里的是他自己。

从西城门到事务所办公室，期间经过罗科的住处。他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够打个盹儿的。折腾了整夜，一无所获，他有些疲倦。

进了屋，他将外套随手扔在床上，背靠床头，闭上眼睛。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罗科，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罗科猛地睁开眼，定睛一看，不禁汗毛倒竖，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