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少府主

八根青石圆柱撑起两丈高的山脊状屋顶,八条青螭浮雕冷森森地盘踞在石柱之上,好似浑然天成。

房间中央摆着一尊直径一米的青铜圆鼎,浅色的氤氲缭绕在旁,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地上铺着青色石板,上面镌刻着繁复的符文和星斗,有如漫天星辰投下的倒影。

每根石柱前摆着一张棕红色的楠木靠背椅,油光锃亮,价值不菲。

房间尽头是一个有三级台阶的方台,上面也摆着一张长方形的楠木椅榻。椅榻雕龙刻凤,扶手裹着金银,铺着一张暗黄色的锦缎软垫。

此时,椅榻上斜躺着一个青年,四张椅子中坐着四个年龄不一的中年人。

“四位仙师着急忙慌地唤我何事?”身着灰白色宽松睡衣的青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的余光飘向后门。

“少府主,城门上的监天镜莫名地亮了。当值的离纲马上喝令进城的人不得乱动,随后催动监天镜鉴识妖物。结果,一无所获。”

青年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你们就因为这件微末之事搅扰我午休?”他向前倾身,盯着开口说话的中年人。“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中年人方正的脸庞闪过一抹愠怒,被圆鼎散发的烟雾遮蔽。他垂下头,眼角抽搐。

“城门上的监天镜已多年未亮起过,此番自动反应,必有异常,请少府主允许我等前往百汇阁询问多目道人。”

“我不该叫‘清漻仙师’,而是叫你‘多疑仙师’!”青年瞳孔收缩,嘴角荡漾着戏谑的笑容。“你也说了,监天镜多年未亮,突然亮起会不会因为寂寞无聊,作弄入城的人?”

“再者,离纲催动监天镜鉴识妖物,不是一无所获吗?这说明什么?我脑子不好使,你们谁能告诉我?”

他的视线在其他三位仙师的脸上游移,他们有如面对老师提问的不良学生,垂下眼皮,无人敢迎视青年。

“哈哈,哈哈,”青年张嘴大笑,笑声无礼、轻浮、狂妄和愉悦。“我只是同四位仙师开个玩笑,你们不要放在心上。那样的话,我会过意不去的。”

他努着下嘴唇,眨着眼睛,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清漻仙师深吸一口气,控制嗓子,尽量让发出的声音平稳。“少府主客气了,我等不敢。”

青年的嘴角又扬起不怀好意的弧线,嘴唇微动,后门传来一声娇弱的呻吟。他闭上嘴巴,又打开,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我也不同你们啰嗦了。你们不是想见多目吗,尽管去吧。”说着,他爬起来,转身就像后门跑去。“哎呦喂,”他脚下一软,歪倒在地,抱着脚踝哼唧起来。

清漻与另外三位仙师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相同的情绪。他板着脸,绷起的下颌骨线条清晰可见,摇了摇头。三位仙师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的肩膀一抖,准备施展瞬移法术到达青年的身边,一道绯红色的纤细影子却扑向青年。

接着,是一声充满关切和深情的问候。

“主人,您还好吗?我帮您揉揉。”一名妖艳又清纯,清纯又妖艳的女子轻柔地握住青年的脚踝。

“不是那里,你揉搓地方了,这里……”青年拉着女子的小手一路向上,眼神迷离,神情轻浮。忽然,他睁开眼睛,将女子拽到身后,紧张地看向清漻等人。

“你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你们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他以近乎怒吼的方式说出最后一句话。

“清漻仙师,清晖仙师,清晟仙师,清寒仙师,我现在让你们全权负责城门监天镜无故亮起之事。事有轻重缓解,你们无需请示我。我马上派人将百汇阁的钥匙送来,你们可不可以……”

他的声音由大变小,焦躁之情却越来越明显。

四位仙师看向缩在青年身后的女子,觉察到些微异样,不足以引起他们过多关注的异样,但少府主的强烈反应放大这屡异样。

像青年这样的纨绔,哪个没有几个荣蒙宠幸的美艳婢女,何须紧张和焦躁?

所以,原因只有一个。这名女子非寻常人,而是……

四位仙师默契地终止推测,视线避开女子,好像她是空气似的。

“少府主,我们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请您派人将钥匙送给我们,我们好去拜见多目道人。”

青年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在女子的帮助下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后门。“四位仙师,我记下这份情义了,会还的。”

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与女子消失在门后。

……

从仆武的口中获知城门前的喧嚣乃是虚惊一场,白泽烽又来到滕云身边,掀开车帘,像个导游似的介绍经过的每一处景观。

起初,滕云满怀兴致,好奇而兴奋地东张西望,时不时发出“哇”的一声赞叹。慢慢地,他感到厌倦了。

一者因为道路两边的建筑大同小异,而且与前世某些仿古小镇极为相像。一楼房屋的外面是遮风避雨的木制长廊,二楼房屋外面是齐腰高的栏杆。

写着“酒”、“赌”、“肉”、“客栈”等字的五颜六色的旗子插在廊柱上,随风飘扬,迎风招展。

另一个原因是,他的部分思绪还滞留在城门前。监天镜、监天府、妖物、收钱、特权……这些事情有如理不清头绪的乱糟糟线团,禁锢他的思维,发掘不出有用的信息。

为了迎合白泽烽的热情,也为了不让他起疑,滕云挤出浮夸的表情,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大呼小叫,手舞足蹈,欢欣不已。

弗煜冷眼旁观,修长的眼睛闪着嫌恶和鄙夷的光,却紧紧抿着嘴唇,生怕它们不受控制地喷出葬送性命的歹毒言词。

“你看到那座四层楼宇吗?”白泽烽又短又胖的胳膊探出窗外,指给滕云看。“那便是覆新馆,庆都最热闹,最繁华,最风流的地方。”他舔了舔油腻的厚嘴唇,不无感慨地叹息一声。“回家的感觉真好!”

“四层小楼也敢妄称‘宇’,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滕云顺着白泽烽胳膊望去,拍手惊呼。“好大,好高,好气派,好雄伟!”

他差点把自己整吐了。

“一会儿,我想下车,然后是弗煜,最后是你。”

白泽烽根本不理睬弗煜抗议的眼神,自顾自地往下说。

“在这之前呢,你需要换身衣服。”他马上摇头否定自己的提议,“化个妆?不妥!有了!弗煜,把你的方巾拿出来。别磨蹭,快点!”

弗煜不情不愿地掏出白色的丝质方巾,扔给主人。白泽烽翻个白眼,没与他计较。

“他要做什么?把我打扮成戴面纱的圣女,还是蒙面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