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差点让这畜生给跑了。还是沈师兄厉害,仅凭一箭就让它老实了。”
这夸得很受用,在那白衣身后的男子得意地昂起下巴。
他身着与其他两人不大相似的道袍,袖摆和领口除了祥云多了暗金丝线绣的鹤纹,腰间挂着一枚双龙戏珠玉佩,头戴精致镂空花纹金冠。
只可惜眼神阴狠傲慢,举手投足间流掩盖不住浮夸俗气。
他举起手中长弓,拉动弓弦道:“那是自然,论箭术我称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
先前那人识时务垂头拱手继续拍马屁,“那是自然,谁不知道我们旭阳宗百里泽钰师兄射艺高超,百步穿杨。”
百里泽钰嘴角难压,“呵呵,说得好!这次交完差回去我一定让师傅多多关照你。师傅他老人家最近还想要收个关门弟子。”
那人面色一喜,“多谢百里师兄,我一定不会忘记师兄的大恩大德,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师兄尽管吩咐。”
百里泽钰摆手笑道:“哪里的事,师弟太夸张了。我也只是帮忙推荐美言几句罢了。至于眼下,还是把这孽畜早日宣之于众,解开柳姑娘身上的诅咒才是。”
几日相谈甚欢,似是所谈之事大局已定。
殊不知若要成事,先要严密。
予白茶听完他们的话只觉云里雾里,没明白他们所指何事。忆起那狐狸油绿的眸子,后背发凉。
“你知道他们是谁?”
少年眨眼,“啊?这个嘛,你猜猜看。”
予白茶:“你幼不幼稚,猜猜猜,怎么什么都要猜似的。”
少年眼神无辜,“这叫情趣,你不懂。”
予白茶翻白眼,“这叫耍流氓。”
她起身,“出去的路在哪里,我要回——”
“噌——”
一支箭破空而来,刺穿纸窗订在柜子上。
予白茶被少年压在身下,瞪大着眼睛,惊魂未定。她侧头瞧着入木一半的箭头,心如擂鼓,迟迟无法平静。
耳边传来阵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少年耳根发红,“得罪了。”
“什么?”
话落,予白茶身上褪色的衣衫被对方有力白皙的手解开,露出里面红色的自制的胸衣。
少年面色绯红,呆呆望着比自己想象中露出还要多的肌肤,眨了眨眼,“你怎么——”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整张脸都被扇向一边,脸上浮现鲜红的五指印。
予白茶合上胸前衣服,怒骂道:“流氓,你果真就是个流氓!死变态!”
少年捂着脸,委屈道:“我——”
“啪——”
又是一耳光,这下整张脸更是惨不忍睹,两边都是五指印。
少年红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难受得要哭出声。
“你别打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耳边脚步声渐渐远了,看样子她们成功打消先前那些人的警觉。
真险真险,不愧是她,趁此机会两巴掌下去顺便顺理成章解了心中积攒的怨念。
予白茶捂着胸口,重新系上扣子,“他们走了,我们也走吧。”
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一滴,两滴,更多密密麻麻的眼泪砸在她身上。
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少年泪水如雨不断下流。两张脸此刻已然可见发肿,显得圆滚滚的活像池子里的胖鲤鱼。
遭了!她真闯祸下手过重了。
楚卿欢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下手原来这么重。”
少年带着哭腔,“你打了我两次,你居然说你不知道。”
予白茶哪见过这场面,她几乎不怎么跟人交流,哪懂得太多安慰人的话。
“你别哭了,我向你道歉。你有金疮药什么的吗?我帮你涂怎么样?”
少年眸子暗光闪烁,想继续装柔弱可怜,说话扯到脸颊发疼,倒吸一口凉气。
“疼,没有。”
予白茶无奈,只好先一手撑地半起着身子,另一只手安抚似的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别哭了,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你只会说这个吗?”
少年鼓着腮帮子嘟嘴更像胖鲤鱼了现在。
予白茶:“那你想我说什么?”
少年皱眉想了半天,“我想——”
他委屈情绪消逝得差不多,又来了兴致。故意拉长声音逗她。
他喜欢她嫌弃又无奈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
一无是处却又无法割舍,甚至还要宠着。
“打扰了两位,你们先别想这个。先让我躲一躲。”
一妙龄少女身手敏捷翻窗而入,脚步轻盈。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后弯腰缩入床底,掀起被单露出清秀的脸朝两人招手。
乌黑的眸子闪亮闪亮的,惹人爱。“别在地上待着啊,多凉啊。在床上去,快快。”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予白茶她们还真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奇怪无拘的女子。闯入别人“屋子”还要求人家做事的。
妙龄少女不觉有不对的地方,拍着床指着少年道:“我说你一个大男子家家的,好意思让一个女孩子在冰冷的地上躺着吗?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少年本要消退的红云再次聚在脸颊之上,连忙从予白茶身上起来扶起她。
“姑娘见谅。”
予白茶揉着发酸的手臂,随口一说,“怎么现在知道叫我姑娘了,先前不是叫我叫花子吗?”
少年:“不,不是的。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妙龄少女双手放置嘴边,“喂我说你们不要打情骂俏了,他们来了快上床啊。”
予白茶耳根发红,钻进床底。
“我不上,你上。”
妙龄少女瞪大眼睛,“我?凭什么我上啊!?”
她嫌弃地蹙眉,“他这幅鬼样子,我才不要呢。我的心上人应该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为民除害的侠士才是。为了他,我要拒绝一切其它的花花草草。”
脚步声再次响起,与先前不同。这次是混乱无序的,声音要比之前嘈杂许多。
少年见势不妙也往下钻,“既然这样,我们都躲下面好了。”
妙龄少女一脸鄙夷,“你有没有志气啊?大男子家家居然靠躲,还跟女生抢位置。你不能躺上面自己装装样子吗?”
“我自己怎么装样子啊?刚刚还是两个人,现在就一个人了,他们也会起疑的好嘛。”
“那你就说你不行人家姑娘嫌弃丢下你走了呗,这样不是更可信吗!?”
少年黑着脸,“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要告你诽谤。”
“诽谤,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诽谤啊?一个在女人身上哭的男生十有八九不行。”
予白茶觉得等人来的过程十分煎熬,听到她们扯上自己,一手捂住一人嘴。
“都安静点吧,嫌声音不大不够明显吗?”
少年眼神可怜兮兮看着她。
予白茶叹气。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对于每个男生来说恐怕都不能接受别人说他不行。
可她就是不想说,说了好像就跟他有扯不完的关系了一样。
“都安静点吧。”
妙龄少女小心翼翼掀起一角,不停朝两人眨眼。
予白茶松开捂住她的手,她小声道:“来了,在门口鬼鬼祟祟呢。”
予白茶慢慢往后方移动,莫名其妙消失两人,又有人往这边跑。傻子都不会放弃搜查这间屋子。
床底下更是最容易被一开始就搜索的地方。
她不会武功,更不是修士。想的是能避就避,避不开就最后出找机会逃走。
这退着退着,眼瞧已然退至两人腰侧,脚还没碰着墙。予白茶不禁觉得奇怪,就是竖着的床,也不至于这么大吧?更何况她们还是以竖着的方式爬在横着放的床下。
不回头不知道,一回头吓一跳。她惊恐地拉扯两人衣服。
妙龄少女回头,“你怎么了?还没进来不要——哇。”
少年把予白茶拉上来,眼看口子没了阻挡要合上。少女忙后缩用自己身子堵住。
少女乌黑的眸子在幽暗的床下闪闪发光,“地道,干嘛往外啊。进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活路。”
少年迟疑,“你怎知下面如何,不如自个出去实话实说,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少女:“你觉得那些人会放过你?”
予白茶听到往里走动的脚步,心跳如雷。
“我跟你一起。”
少女拉住她脚腕,“行啊,我帮你。他们快来了。”
予白茶还没听完她的话,眼前俨然是另外一番光景。比先前还要黑,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少女还抓着她的脚腕,她一个人真要吓死了。
“别担心,你瞧。”
微弱的光芒划破漆黑无际的空间,这光线从予白茶身后方传来。她回头看,果不其然是那少女从手心散发而出。
“你是修士?”
少女昂起下巴,“算是吧,没多大厉害。不过放火烧房子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怡红院西厢房那边是你烧的?”
少女:“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出去自首改过自新吗?”
少年抿唇难得沉默不语,没有反驳。
她们往前爬了数十米,空间渐渐变大,足够直起身子正常走路。
少女道:“可算是能够起身了,爬的我腰酸背痛。对了,你叫什么,我叫——”
少年插嘴道:“劫富济贫,放火除恶独孤燕。”
独孤燕上下打量着少年,“呦呦呦,不愧是万花丛中翩翩过过,喜欢沾花惹草的卿玉琅。你听谁说的我的真实相貌。”
卿玉琅哼笑,摇动手中纸扇,“你猜。”
予白茶只觉自己新手误入大佬队,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动。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她挡在两人之间。
“二位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好不好,眼下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先出去。我朋友还在外面不知道安危,更何况如今修士这么多。”
独孤燕好奇道:“你朋友莫不是妖。”
予白茶点头,“是半妖。”
母亲是妖,父亲是人。他不会化为人形,但能说人话。
独孤燕:“半妖啊,那应该不太容易被发现。毕竟这些修士赶来这样并不是诛妖来的。”
“那他们是?”
“诛魔。”
妖魔相似,予白茶不是很能分辨她们两个类别。
两人相谈甚欢,独孤燕甚至还想跟予白茶拜把子,认她为妹妹。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在意一下我的感受?”被忽视许久的卿玉琅忍痛开口,脸颊是火辣辣的疼。
独孤燕凑到他身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既然想这样忍着那就忍着吧?”
她说完笑着去找予白茶,不料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啃泥。
予白茶听见动静去扶,被卿玉琅抢先一步。
卿玉琅笑得眼睛要眯成一条缝,“还笑我呢!这就是老天也不放过你,乐极生悲!”
独孤燕:“你——”
卿玉琅借扶她轻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要是让她知道——”
独孤燕眼色微变,推开他,“哼,要你管。”转向予白茶,笑脸如花,“白茶。”
予白茶竖起手,“等等,你别动。”
独孤燕垂眸眼珠子乱转,心道:莫不是她听到了卿玉琅的话?
予白茶从没见过这种场景,手指发颤,“你们看,这是什么?白骨吗?”
此话一出,其她两人皆惊。
独孤燕当即抬手,火焰燃起的那刻四周白骨具现,有的倒在墙间,已然与藤蔓植物相并一起。
予白茶道:“这是堆积多久了,都这样了?”
独孤燕一脚踢开刚刚勾住自己脚的骨手,“谁知道呢,真是够糟心的!”
卿玉琅细细观察,“久的至少几年,近的——”
他神情少见的严峻,快步向前。
予白茶拉着独孤燕紧跟上去。
这个时候的少年让她格外信任。
前方似是亮如白昼,适应后才知原是洞口。洞口前掩饰的藤条被斩,堆积于地。少年蹲在地上,指尖捻起一块带着些许血肉的白骨。
“不久之前。”
予白茶:“不久之前?”
话落,“唆——噌——”
电光火石间,少年收回手中折扇。弹飞的箭直插对方面前,与脚尖不过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