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位子跟前时看到她正低头玩着手机,淡淡的妆,红红的唇,那种独特的气质与神情给我印象极为深刻。
“'蓝色渼惠'?”我问道。
她抬起头看向我。
那一刻我愣了一下,真的愣了一下。
“噢?你是'望山'?”
“我是。”
她没有请我坐下,而是谴责道:“你迟到了。”
“半路遇到堵车。”我不诚实的解释道。
“坐吧。”
我坐下后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她一直看着我,使我更加局促。
终于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然后道:“嗯,长相还不算差。”
我笑笑,“谢谢。”
“我还以为说话那么损的人都应该长得凶一些,想不到看起来像个路人甲。”
“我长得确实路人甲,可我没觉得我说话损。”
这回是她笑了。
“你要是说话不损,我也不会认识你啊。”
“我是有点愤世嫉俗,赶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在网上找点事发泄一下,正巧让你看见了,或许这就是咱俩的缘分。”
“你倒是挺会解释的。”
“不算吧,我说的是实话。”
“'望山'这个网名是什么意思?”
“那'蓝色渼惠'又是什么意思?”
她执着道:“问话也分先后的,我先问的,所以你先说。”
“它是个动词,又是个名词。”
“还挺复杂的,那动词什么意思,名词又是什么意思。”
“动词很简单,就是一个人站在远处或者高处看着一座山,名词是指古人作战的弩箭上用来瞄准的准星。”
“你知道的还挺多。”
“不算吧,其实是你……”
这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发觉有些失口,所以就停住了。
可没想到听者聪明,直接接了过去:“你是想说我知道的太少了吧?”
既然已被说破,否认和掩饰都不再是明智的了,我只好尽量把话说的尽量委婉。
“你年纪小,知道的比我少是正常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可能比我知道的要多很多。”
这句话却又给了她发挥的余地,而且她的语气多少有点呛人。
“您老…今年有七十了?”
我笑道:“没有没有,虚一点算今年三十。”
“嗯,是比我大点,不过还没到拿出来显摆的程度。”
我没再往下接,因为怕被挤兑。
我不说话后,“蓝色渼惠”便看着我。那种神情极为自信,好似无所畏惧。
当然,我也在看着她。
“我是不是让你感到讨厌?”
“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因为我在看你。”
“看我?”
“嗯。”
“我好看吗?”
“好看。”
她笑了一下,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冷。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本人的真名。”我问道。
“我姓安,安渼惠,叫我渼惠就行。”
“哦,'蓝色渼惠'真的是叫渼惠,那我猜你喜欢蓝色。”
她点点头,“看来你不光知道的事多,而且还很会猜。”
我笑笑,想喝一口咖啡却发现还没有点,于是知会了恰在一旁路过的服务生。
刚煮好的咖啡很香很烫,入口酸苦兼备,回味悠长。
“你喜欢喝咖啡?”
“就算是吧,伪喜欢。”
“你的名字叫什么?我问的也是本人的真名。”
“我叫苏峻。”
自此,我与安渼惠各自走出网络的掩护,在现实中真正相识了。
几天后,刘邵东来找我,请我去他们局里组织的秋游。
“局里领导说了,这次可以带家属。”
“让带家属你也别带我啊,让人以为咱俩的关系不正常呢。”我有些抵触的说道。
“你那脑子一天天别总是瞎想,我这不为你好吗?”
“怎么?秋游我没参加过啊?”
“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这次局里去的人多,我的意思你现在不是没有女朋友吗?可以顺便相个亲什么的。”
“你自己还没着落呢,还有心思关心我?”
此时刘邵东显然有点不高兴了,口气生硬的问道:“别废话,就说你去不去?”
我也不是那么好威胁的,于是说道:“去。”
隔日上午,数辆大巴开往近郊的白山风景区。
正值秋高气爽时,漫山枫叶红透,点赞着其它树种,黄绿参杂,十分艳丽动人。
我跟在刘邵东后面,一起去往已经布置好的营地。
不得不说,纪律单位的组织能力的确是非常的强,营地收拾的井井有条,各种细节也考虑的很周到。
但或许是因为这次让带家属的缘故,有很多不同年龄段的孩子在其中,看起来就不怎么像公安局组织的秋游了。
简单的整装后,大队人马前往数百米外的一个天然湖游玩。
至此没跟刘邵东以外的人说过话。
当然,也没人搭理过我。
我是一个很不会自来熟的人,之所以之前不愿来就是这个原因。
到了那湖边,众人择了一处地方作为集合的地点,然后便开始自由活动。
刘邵东自告奋勇的去帮别人处置烧烤用的炭炉。我只得一个人坐在一块草地上看着眼前的湖面发愣。
“你是哪个部门的?”一个女声问道。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娇小伶俐的女孩站在面前。
“哦,我是…家属。”
不知怎么,说这话的时候,我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是谁的家属?”女孩接着问道。
“刘邵东。”
“哦,你是他弟弟?”
“不是,我是他朋友。”
“怪不得看起来不像。”女孩笑道。
“认识一下,我叫郭瑶。”
说着,她向我伸出手。我也回应的伸手相握。
“我叫苏峻。”
“苏峻?”
“嗯,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知道有个作家叫苏峻,你不会就是吧?”郭瑶笑道。
“应该不是,我就是个写小说的,不是什么作家。”
此时郭瑶瞪大了眼睛,憋着一脸兴奋的样子道:“你真是那个苏峻啊?!那本《凡人世界》是你写的吗?!”
“那本书是我写的,但我不是作家。”我再次强调着说道。
可郭瑶的样子却像发现了一只稀有野生动物,一屁股坐在我的身边。这反而让我感到紧张。
“我问你,你为什么总喜欢把女主角写死,或者写残?”郭瑶问道。
也许是因为她是警察的原故,所以我总感觉她好像是在审问犯人。
“其实也不是我喜欢这么写,都是故事情节进行到某个节点不得不那么写。”
“那你就这么忍心把她们写死?就不能换一种结果吗?”
“这还不到忍心不忍心的层面,小说都是虚构的,我是个作者,不能把它完全摆在现实的角度来看,不然我就干不了这个了。”我解释道。
她看看我,似乎了解了什么,于是不再纠缠小说女主的问题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此解放,因为几部已出版小说里各种悲喜繁杂的情节均变成了她与我之间的谈资。
我之前总认为小说已经是处于流行文化边缘的产物,新新人类已经摒弃了这种用甬长的文字构成的故事。可不曾想,眼前这个看似刚毕业不久的小女生竟然会是我这个几乎无名作者的粉丝,而且不夸张的说,她还是个铁粉。
就在我们正讨论一个情节如何改动会更完美的时候,刘邵东握了一把烤好的肉串小跑过来,可看到我正和郭瑶说的起劲的时候,他的神情立即变得失落起来。
此后我才知道,他之前喜欢的那个女警正是眼前的郭瑶。
晚上,营地开起篝火晚会,郭瑶依然选择在我身边落座,而刘邵东则坐到了离我们较远的地方,好像有意疏远我这个“家属”。
在营地住宿一夜后,我们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