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二姨娘关紧房门出来,抬头就瞧见对面不远处的横老三站在碧水谭边一方落雪的木台上,身着一袭白清素华的单衣凝望着雪,背影单薄孤寂,就如同那些年站在忘川彼岸时一模一样甚至分毫不差。

二姨娘黯然垂眸思量间收回目光,脸上的神色就如同脚下的积雪一般清冷透骨的寒,她感慨道:分明曾是最不愿去伤害阿貊的那个人,可直到后来才发现竟全是亲手所为!

二姨娘叹口气,难过道:那他该是有多么难以原谅自己啊,所以才会就这样只限于再寻常不过的关系不能再往前靠近,哪怕一点点!

她摇头唏嘘不已,是惋惜亦似某种悲哀。

怅然间,她抬头望天,遥远的天穹暮色苍茫像是铅石那般沉淀地深泽如渊,可某一瞬间仿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她窒息的眼眶开始微微泛红,悲凉地喃喃自语道,“记得那一年那一日也是如此初雪,覆落三尺京华,整座大夏王城一切都是那么慕白干净,十街九巷皆寂无人,就连深宫王城内连夜铸造的千阶祭神台都是积雪御华,可也不见是何时落的雪,分明一清早才撤走的工匠数千人呐,又或者原因……大概是因为那肃穆桩基下深埋砌成阶台的都是骨粉成山的尸骸吧,可那也是阿貊至死都在守护的血亲同族啊!”

酉时一刻刚过稍许,阴风阵阵夹带着飘雪幡然滑落,看着雪,二姨娘猛然间好似想起什么,可没等她走出一步突然一道红光像是射发的箭簇,嗖的一下就逼到了她眼前化作一地凤凰飞叶缭旋腾起方约一个人形模样,而那袭旋的力道冲的她倒退了好几步才得以停下,定睛一看原是一袭红衣的女子。

竟是仙……

自死后便久居枉死城从不踏出半步的二姨娘显然并不识是哪位仙子尊驾,但她似乎是来自神界而不是寻常鬼仙,因为有感应到她周身有很浓烈的仙气被幽冥气息一阵阵压制的波动不安,只有天界真仙才会这般被反噬。

二姨娘不堪惶恐,警惕地后退了一步,遥遥望着眼前红衣女仙下意识地出神,在想她可是来错了地儿,这里可是鬼窝,且还是冥界最是寻常不过的烂地儿一处,可以说是不亚于凡间任何一间烟花柳巷,到底是与她尊贵仙子的身份不附啊!

“你是想要滚还是进去通报!”霓裳凝着如是冰雪一般清冷的神色率先开口,一点儿也没闯入者的意识,该和主人客气些,反观盛气凌人地威胁,“算了,你还是滚吧,看你这般模样也不是可以相比较的对手,不过蝼蚁而已!”

二姨娘一愣,目光一片恍惚,有被这好看女仙突然袭来的奚落吓得心室陡然一凉,可她随即反应过来,这屋子里面的人只有阿貊和那个神界少年,她心下一整个高悬了起来,可难得面不改色讪笑一声,不卑不亢地搭话道,“仙子,总该不是来找我家貊庠的吧?”

霓裳冷笑潸然,清宁的眉色略一微皱,答道,“你说对了,可不是来找她!”

于神阶之下她找了很久呢,终是有心人天不负,先于旁人一步找到了,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枉死城里。

二姨娘高悬的心是彻底落不到地儿了,直接怦怦跳个不停,就要撞破她胸口似的,以为她是来找那个神界少年,可没成想竟然还要找阿貊,听口气也莫不是善茬。

阿貊啊阿貊,你这一趟出去到底是背了个什么回来,不世纠葛地孽缘?

可她看着明显是债啊,而且貌似这次还是你先招惹的!

唉,算了,这个后面再议,她还是去知会对面的横老三一声的好,似乎他并未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儿呢,不然依照他那好面子的性子早过来占主场了,哪里容得外人闯入这里还带撒泼的!

可不待二姨娘动作,横老三就如风似影一般掠了过来,一堵墙一般伟岸的横挡在那红衣女仙的前面,身后就是貊庠的屋子,二姨娘的心瞬间放下了不少,他终于来了,还好还好!

横老三回头望向她安慰地投去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二姨娘飞快的点了点头以示回应,状若青莲似华的眉眼顷刻便笑开了一朵清花来,即是耀眼的存在。

只稍作沉思,二姨娘便闪身几步推开了貊庠的屋门,想着这里横竖有横老三顶着,她先去找貊庠,奇怪这么大动静,她是怎么能做到安心在里面待着不出来的,还有这事儿可是与她有关,她的小祖宗啊,这都是干了些什么!

横老三瞥了一眼二姨娘关上门后就再无动静,虽然他能感知到貊庠还在,可眉间还是多了一丝不安,一点儿也不想同此生人有过多纠缠,他不耐的抬眉望了望那红衣仙子,“仙子只管带走那水神便好,也不至于空手而归,我自然是欢喜的。若是仙子不愿意,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神界应该是除了仙子一人知晓水神殿下的下落之外,还无人知晓呢,我并不介意多个人来接走水神殿下。”

霓裳脸色微寒顿生警惕,眯了眸仔细瞧他良久,确定不是认得的人后直接发难道,“你是哪里不知天高地厚的鬼,敢如此鬼话连篇就打发我,本仙又何故要信你,是我傻还是你够天真,告诉你,我是不会只带走水神殿下那么简单,那女恶鬼弑神之罪,铁定洗不掉。”她语气笃定。

横老三冷哼一声,一张俊脸明显暗沉了下来,不屑苟同道,“仙子,这弑神之罪未免太重,我们阿貊一介小鬼可是担不起。还有你是为了什么前来,想必我们都心知肚明,所以你不必虚与委蛇的说这些,所以你只管带走水神便好,我不会多问一句……关于那三界流言蜚语所传,长蛇妖神破塔而出时,可是狭携了上古极明阵心琉璃妜半盏,那东西到底有什么妙用,我想仙子不是不知晓,故此,才一人前来此处,而不是通知天界诸神一起前来!”

霓裳一怔,眼底掠过一抹杀意,阴骘一笑,“来接水神殿下,本仙自然出自真心实意,而你只是一介鬼物,怎么也妄想挑战神界权威,仅靠你那一通胡言乱语的说辞,就可以污蔑本仙子。”

“呵呵!”横老三森然冷笑,“你既然不肯承认,我也不勉强,要么带走水神殿下,要么请离开!”

“本仙要的不止是水神殿下,既然你不肯给人,那么你是哪里的鬼,早说了的话,兴许我会考虑给你立块碑。”霓裳目光冷峭,危险的瞧他,势要将此人大卸八块不可,他知晓的也太多了,显见不是什么好事儿。

“哎!”横老三叹气,问道:“所以,你是想杀我吗?”

霓裳悠然一笑,一张脸满是倾城之色,她冷情一笑,眼中皆是阴险,“当然!”

话不及落,霓裳便凭空单手化出一把剑来,那剑长约一尺刃宽约两指,自一出鞘便青光翻涌乍现,嗡鸣如蛟龙出渊,那是仙剑清光,她目光如炬,将剑遥遥指于他,眉间僻出一抹狠毒,“所以,你还是让开,还是做本仙子的剑下亡魂,哦……不,你和那女恶鬼一样,只能是消失!”她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说道。

横老三防备的后退一步,距离那剑尖两米远,方才停下,“这个就大可不必了。何况仙子连自己的目的都不敢承认,所以你只要知道你只需带走你能带走的就行了,其余的你那是妄想了!”

是妄想吗?

简直可笑,就没有她带不走的人,霓裳被激怒,手中剑峰转瞬之间便狠狠劈向他,其势横扫千军,力拔泰山,横老三反应机敏,待那剑落下时已巧妙闪避,而那剑扫过之地赫然轧出一道横沟地砖皆碎为齑粉,掠起地上积雪若如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袭来。

横老三倒吸一口寒气,这一剑血光可谓诛杀,这红衣女仙可是真起了杀心,他敛眸冷冷回视提剑嗜杀的红衣女仙,一挥袖,如水波层层,成功挡住霓裳的致命一剑。

那一瞬,隔着雪幕重重,烈火岩浆点点坠落,不远处的霓裳浑身一震,根本没有想到有鬼能一招截住她的清光仙剑。

而那人,负手而立,三千墨发凌乱飞舞遮住容颜,除一双冷冽的眸子,只能看清他微微握紧的左手,那一把雁翎刀,似乎那刀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发出一声声止不住的嗡鸣,杀气腾腾。

霓裳原本干净的额间,隐约透露着乍现的凶光,像是那凤凰花下有被封禁的蛇信子,险些就要掠出吃人,她横剑再行出击,殷红的朱唇勾起一抹诡异,桀骜道,“水神殿下还有那女鬼,我都会带走,但我不会伤害他们。你既然清楚我的目的,就也应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拦不住我!”

横老三只守不攻,纯粹配合她几招后就掠过一旁拉开距离,作了休战的手势表示有话要说,霓裳会意停止了攻击,收了剑背于身后,明着静待他说话,暗地里却揣摩机会伺机而动以便最快的速度结果了他。

横老三凝神注视她良久,这般满身杀戮、戾气且诡异的仙,倒像是十足十的妖邪,他目光一闪深邃,抿唇一笑,“仙子好像前身并不是仙,而是蛮荒之妖。”

霓裳心室陡然一沉,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难道,这鬼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他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她的沉默,无疑向横老三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那么,她为了琉璃妜孤身一人前来此处的目的,也就能说的通了,她不是好仙自然不会通知旁的仙人来救水神。

“不管你是什么妖还是属于仙!”横老三顿了顿,意气风发的警告说,“我都不会让你带走我家阿貊……”

“是吗,那女鬼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像你这般修为强大的鬼竟会护着她,你们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怎么她不是冥王贺槿的夫人吗?”

“对了,就连冥王之子温蕴也唤她娘亲!”

鉴于他卖力维护那个女鬼,霓裳诡异一笑,试探的问,只是因为看不出眼前这位来历,但是揣测其身份并不是一般鬼物,何况这修为也是同她不差上下。

横老三一愣,阿貊怎么会同冥王贺槿扯上干系,所以,她是在说谎吗,“你什么意思!”

“的确,我只要她的人而已,什么来历本仙子自然不会过问,当然,是不是贺槿的夫人,也是跟我没关系!”

话音未落,霓裳看准时机,速度即快的偷袭向果然发愣的横老三,他只觉右边脖颈突然一麻,就被一道极强的灵力定住,动弹不得。

霓裳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整洁如初,这才抬眸得逞的看着他,目光一片险恶,“看来,你们真是有关系,不过,现下情况特殊,我并不想知晓!”

阴风裹挟着雪花落进未闭紧的窗户里,貊庠接了一片落在掌心,几乎感觉不到它的温度是冷是热,但是印象里,该是冷的。

貊庠收回手插进衣袖里,雪花瞬间抖落不知落向何处,一霎就再寻不到踪迹,她抬眸看向倚在她身旁的男人,侧脸病态的发白,脸颊上的肉都凹险了下去,病入膏肓的即视感,她啧啧嘴,无声的暗咒一声:好能装,不管屋外的那位霓裳仙子还是屋内的这位水神,真是伪装的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