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谭青慵懒的挑了挑眉,不知深意的似笑非笑,尔后半眯着眸子望向碧蓝色的天空,神情绮绮倦怠,映衬着一张苍白如玉的脸像是片刻之间携生了千年万年的寒气。

貊庠顺着他的目光同样望向天空,发现映在眼眶里的除了一碧万顷的深蓝过后,一无所有。

辗转,她后退了一步,与谭青尽可能的拉开更远的距离。

对于他今日的种种表现,她似乎越来越有些看不懂他了。

随后,转身,消失的悄无声息,在廊檐与宫墙规格相对的园子里,那些翠浓色的松柏随风而动,景色像是倒影在一层结满冰寒的水里,那一种静到极致的流动,如是血液在血管一般游走在人体的四经八脉。

貊庠顶着漫天碧蓝,缓步走在廊檐之中,那好似没有尽头一般,她越过某一处靠湖的栏杆,静坐了下来,折过越在石缝间那反常生出的青草,拿过鼻尖轻嗅了嗅,眸色深深一凝,极快地扫向四周,原来她又是到了太液池。

她望着那一池冻结到底的冰寒,沉思间翻出了栏杆,当脚面踏在那厚实的冰面上时,还未走几步,就被身后一道分不清男女的尖利嘶吼声儿惊到失措,差点摔倒。

寻声儿望去,貊庠隐约看见了廊檐之处的一位宫装女子,被身后防护严实的侍卫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可口里依旧在撕心裂肺的吼叫,“为什么要试药,这是时疫是天灾,为什么一定要用人去试药,去求国师……我们只要去求国师我们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

“……陛下有令,不得违抗!”

一位侍卫死死按住那宫人的嘴巴之后,眨眼之间,他们便极快的就消失在了廊檐深处。

貊庠手上的那一抹新绿,在那伙人消失后,有些抓不稳,掉了下来冰面。

她跟着蹲了下来,重新又捡起来,握在掌心,吹了吹那本不存在的灰。

可心里却在疯狂思索那试药二字,却也能大致知晓谭青何故会说等的原由了。

的确,他操控不了大虞的帝王……

那么,这该是很令人头疼的一件事情吧!

可是即使这样也不能就这般安安静静的等候某人一念之间的转变吧!

貊庠有些不理解谭青都到了如今这份儿上何故还在顾虑,或许,他自有他的谋略深计,而她这么着急的原因,无非只是单纯的等不起!

毕竟,千阶祭坛之内那些被囚困的诸神情形如何,她很是清楚,倘若其中有一丁点儿的变数,都有可能成为她致命的一击。

所以,她不敢等,自然也是信不过任何人,或许今天可以站在她的一旁,欲为统一战线之人与她毁天灭地,明天也可以换成他人,此刻的她,唯有自己可以倚靠。

她永远都将记得那一句,若将命运假手于人,任何托辞都显得无比软弱与苍白。

所以,哪怕她面对的是天道注定的死亡,她也一定要操控这个过程有多少人会为她陪葬。

既然容不下她们一族,那么这个三界大可不必存在。

北风微起,吹过太液池卷起枯木带着骨灰的腥臭味儿袭来。

貊庠吸吸鼻子,一秒后确定这是死人被烧化成灰后才会落在风里的味道儿。

她正欲起身去看,并且再行添上一把大火,却是被身后刻意放低的脚步声儿打断。

她蹲着未动,微微侧眸就能看见身后的来人,那身金线绣着枝叶藤蔓与莲瓣结扣的墨色衣袍。

……原是贺槿。

貊庠没有再行看去,即使一件外衣,她也能判断出来是他。

她蹲着并没有动,只是默默地转回了身,目光落到冰面上那一层像是镜子一样反射阳光倒映出影子的表层,以此来抚平自己那颗按耐不住冲动的心脏,不会做出什么不值得的事情来,因为,他与她之间的仇恨,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而她现在唯一能够希望的是他如同前两次的那般,就此安静的离开,先行撤出她的视线里。

左右权衡之下,他们此时还是能彼此相安无事的好,起码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并没有精力与想法同他斡旋别的事宜。

太阳的周围总是有一圈又一圈的风晕重重围着,温度并不高,然而打下地面的光便是朦朦胧胧的像是带了雾气。

贺槿的脸就隐藏在这般倒春寒的日光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他紧握起来的拳头,无疑不是暴露了他的情绪不宁。

经久不见他动作,貊庠只得起身,背对着他缓步离开。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贺槿终究还是开口,声音发沉的如是天空雷雨之时的密集铅云,压抑重重,“只要你求我一句,就不会这么辛苦!”

貊庠呼吸渐深,她停下,还是转过了身,即使不想看见,可还是不得已的望向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映衬着碧蓝色的穹苍,长睫微微半眯着,一张脸像是濮白的死玉,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深沉的如是暗黑的夜。

貊庠即使不言语,可她的表情,无一不是一根尖利的棘刺,狠狠地刺入了贺槿的心脏,拔不掉也痊愈不了。

相比于权衡下的克制,贺槿宁肯她对自己发泄仇恨。

那么,在她心里他还尚有一寸之地,即使是债。

他像是被人触了逆鳞般,双目一下变得通红,可他始终捏紧拳头并没有对着她发作。

只是,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一种无力,透出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