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秘书还打电话来关心人,所以我觉得项目还是咱们的。”人猿泰山马奋话音刚落,就被方星海跳起来砸了一下脑袋。
“你见过生意在电话上谈的?不然我开那么多的酒吧会所做什么?大家还是要美女美酒雪茄,坐下来扯皮,先扯一轮,再来回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谁知道两个亿最后还能剩下来多少。”
方星海心情不佳,原本他不用这么着急把石膏取下来的,但是为了能坐到桌面上,他连露脚脖子的七分裤西装都穿上了。
胖得挪动都比较困难的马实挤不到门口:“咋那么拼呢?”
“我爸爸当年刚做了良性肿瘤切除手术,就坐着救护车躺在担架上一路到了招标会现场。三个医生四个护士围在轮椅周围给送进去的,轮椅上支着两米高的架子,上面还挂着消炎药水和一袋血浆。他坐下开始叫价,其他几家立马㞞了。抢下来的玉林春会所,现在还是我们家里最赚钱的会所,意义非同凡响。”
“当时那家商铺就已经在CBD广告街和金融街的中心了,旁边还有条步行商业街,谁能拿下来那家,谁就是老大。”
“我比起我爸爸当年来,差远了。”
方星海暗暗地握了握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他才不会带着两个流氓去干上档次的事情,马奋和马实两个人被留下了。
拼着一口气,拿命换钱,是芸芸众生的宿命。
一贯以年轻小开的身份在岚梧市地面上活跃的方星海,一般都是自己开车,这次他换了一辆保时捷911,还配了一个司机。
司机也穿得非常庄重,还戴了一副白手套。
目的地,就是方星海家遍地开花的酒吧会所中最大的一家——玉林春。据说,这里只接待政商两界的高级客户,有十八线小嫩模来这里活跃气氛,也有爆红的明星来暖场。
鱼龙混杂,低调奢华,一般人还真的进不来。
外面看起来平淡无奇,保持着上个世纪的土豪审美风格,在这寸土寸金的三环不显山不露水。然而穿过了前面的金拱门,走过了红地毯,在身材曼妙多姿的服务员微笑着引领进去之后,就会发现这个地方别有洞天。
金虞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回头看了一下,接她过来的司机已经开着车走了,而她要进去的这个地方,连个招牌都没有。
以前她也打车来过这里,一般是告诉司机师傅,到金融街和广告街、步行商业街的交叉路口。
此时她才知道,这个地方叫作玉林春。
她现在对于这种低调奢华在地图上找不到位置的私人会所,已经习惯了。
霓虹打出五颜六色的光来,游泳池边上坐着穿三点比基尼的美女,一个猛子扎出来的小鲜肉有颜有身材,端着一杯鲜艳的果汁对着金虞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游泳池边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当然,这里不光有不靠滤镜和美颜就能上镜的帅哥美女,也有大腹便便的老男人躺在躺椅上,美女在旁边点着烟。
这个地方,是喧嚣且沸腾的。除了一个看起来八百年没有人进来一次的正门,四面还有七八个入口,靠着口口相传拉人头,大家交足了钱,就能进来玩。
领着金虞往里面走的服务员微微一笑,对金虞说:“女士如果想交个朋友的话,我们玉林春乐见其成,如果您需要牵线搭桥,我很乐意为您跑一趟。”
年轻化,刺激化,边缘灰色行为合法化。
比如,拉皮条被改成了交朋友。
高素质的服务员只会给客人提供无上满意的服务,而不会对客人的衣着和谈吐挑挑拣拣。
金虞笑着摇了摇头,在旋转楼梯的拐角处,隔着长长的走廊看见了正在窗户边抽烟的燕卓尔。他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金虞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接下来是要玩什么?
金虞这才意识到,前门是老干部风格,后门是杀马特风格,一点不影响进来的人把娱乐和工作搞一块去。
谁弄的这个地方?太有才了。
舞池中央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灯光T台,两边围满了热舞的人群,男男女女举着荧光棒,贴面靠在一起,震耳欲聋的音响还是环绕立体声的。一个常在短视频App上出现的网红,正拿着话筒深情款款地唱着骚包歌曲。到了动情的地方,男男女女互相不认识却搂在一起的,大有人在。
服务员眼神暧昧,让金虞穿过人群到对面的包厢里去,里面已经有谈生意的人等着了。
结果她刚踏进去,就有人想一把揽住金虞的腰。金虞稍稍侧身,一脚踩下去,那猥琐的男人还没有来得及叫出来,金虞整个人像是一条鱼一样,一闪一躲。远远看去,像是一湖春水里泛起了一道波纹,她直接冲到了对面的包厢里。
包厢的位置比舞池的位置略高,燕卓尔隔着垂下来的珠帘,看到了这一幕。
他把手里的烟灰磕了磕,然后把凑到自己身上的戴着兔耳朵的女孩子推到了边上,眼睛看着金虞走过来。她像是一尾自以为藏匿得很好的锦鲤,瞪着大眼找着暗流涌动。燕卓尔端起酒来喝了一口,还舔了舔唇角,回味无穷。
这是什么味道呢?
这地方做得有意思,桌子是方的,但是边上围着的沙发做成了圆的,这外圆内方的结构像是在提醒人:孔方兄很重要,钱很重要,千万不要为了和谐,就连钱都不要了。
方星海坐在一靠边的位置,喝着酒,抽着雪茄,时不时地看一眼发光的T台,一看见金虞,就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他旁边坐着唐律师。
燕卓尔在这样的场合下,存在感比较低,对着金虞微微点头示意。他旁边还坐了一个人,金虞只觉得有些面熟,灯光太暗没有看清脸。
美浩小额贷款公司的老板白坤杰旁边坐着郭蘅芜,眼看着桌子上的杯子空了,郭蘅芜就会叫服务员再上一杯,上来的酒若是整瓶的皇家礼炮,她就熟练地给杯子倒上三分之一。
这个一贯冷脸示人的性冷淡的妖精对着金虞,笑容灿烂。
白坤杰起身相迎,还给金虞敬酒:“后生可畏呀,女中豪杰。”
“哪里哪里。”金虞发现,一张桌子四个边,她一个人占了一个边。她接过郭蘅芜倒的酒,和白坤杰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金虞这才看清楚,燕卓尔身边的律师是那个冯嘴炮。之前在岚梧贷门口,双方闹得不太愉快,事后这个律师没有找后账,金虞都觉得是自己赚了。
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白坤杰极具个人魅力,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个大佬应该有的霸气:“接下来,我们公司会和美善金融合作。这家公司海外注册,沿海发展,之前并没有把我们岚梧市作为抢滩登陆的首选。现在它想要在岚梧市发展,就需要做很多本土化的融合,银行在这方面的效率比较低,所以找到了我们。”
而现在,他就是想把这个业务组合外包出来。
“我和小星的父亲是多年的老友,我当然愿意小星来办这项业务,但是小金是目前在岚梧市金融行业里风头最健的人物。我们干干净净地做生意,光明正大地赚钱,两位都符合我的预期。这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还真让我有些难以选择呀。”
白坤杰不像是在办公室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反而像是一个隔了代的长辈,放下一身的架子,好言好语地和家里的杰出晚辈在把酒话桑麻。
白坤杰的话信息量极大:他可以直接招兵买马,和美善金融做对接。这种全国排名靠前的大公司,在纳斯达克敲过钟,含金量极高,绑定风投的几家新兴产业的公司,早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可以说,和这种巨头搭上线,只要人家手里松一松漏出来一点,都够普通的小市民一辈子吃穿不愁。
白坤杰和方星海家里有些渊源,而又想让金虞插一脚,还叫了两个最擅长扯皮的律师,这是想要温和地看着底下的人先狗咬狗一嘴毛吗?
只看表面态度和字面意思的人,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关键,得看利益的流向。这一桌子上,暗流涌动。
“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钱也是活的。交给不靠谱的人,回头咱们连本都收不回来。依我看,应该按照之前小试牛刀的结果,交给老方总的儿子小方总来做。”
冯嘴炮首先开炮,把暗流涌动掀成了惊涛骇浪。
金虞冷哼一声,要是大家坐下来互相商量一下就有用的话,还要那么多的经济犯罪手法做什么?燕卓尔要她过来,就是想争一把。
不想上位当老板娘的秘书不是好秘书,燕卓尔对陪睡没兴趣,他是想要培养自己的班底,自己当老板。所以,燕卓尔给了金虞另外一张牌。
怎么打?打出来什么效果?分人。
“你说谁不靠谱呢?”金虞本来就是要账起家,一杯酒端起来不喝,直接泼在了冯嘴炮的脸上。她越过了大半张桌子,直接把杯子砸在了冯嘴炮的脑门上。
画风换得太快,其他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文斗的嘴炮一下子成了武斗。
但是距离确实太远,杀伤力降低了不少。冯嘴炮捂了一下头,碍于年纪和职业习惯,先破口大骂:
“我要让法官判你一辈子!”
“我要让你蹲在里面出不来!”
“我要让你付出法律的代价!”
一浪高过一浪,冯嘴炮的声音甚至比舞池里音响的声音还大,但是隔着一道珠帘,还真没有人过来看。燕卓尔已经绕过桌子来,拦住了金虞。
“我还要把法院门口挂着的国徽弄下来砸死你呢。你当法院是你们家开的呀?你以为法官是你亲爸爸呀?我告诉你,我是打架打大的,不是吓大的!”
金虞转过头来,看着幸灾乐祸的方星海,又看看白坤杰,眼神相当耐人玩味:“如果这个团队不交给我负责,那大家都不要玩了。我倒想看看,经侦局过来查账封门,是各位有钱有势的大佬熬不起,还是我这个人微言轻动不动破罐子破摔的小人物熬不起。”
冯嘴炮张了张嘴,没说话。
这个妞,就是靠着脑袋开瓢赶走了原本做得蒸蒸日上的捷爱催的赵捷,鸠占鹊巢成了明日催的小老板。结果,人又在某个高层上流酒会上泼了当时还是月牙湖饮业一把手的吴兴发一脸酒,那位一把手从此就像被黏上了狗皮膏药,运势日下,公司倒闭了,现在还在里头蹲着。
现在又是一杯酒,想干掉自己吗?
冯仲谋年纪大了,心思百转千回,一口气堵在喉咙口,火辣辣的难受。
他不怕一个人的小心翼翼,就是怕破罐破摔玉石俱焚。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金虞一句话呛了过来。
现代人吵架,必须有干货,光靠着问候人的祖宗十八代和人体器官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白坤杰始终面不改色,甚至把自己面前的雪茄盒推到了桌子中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说?”
方星海的脸上风云变幻,像是小学生在拼命地回忆老师到底布置了什么作业,但是到了抽查的时候,他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写。
这太可怕了。
“我好好地开我的会所酒吧,有钱再投点其他的产业,怎么就不行了?”方星海对着金虞怒目而视。
“美人贷就是空手套白狼拉皮条的,市面上还真没有几家敢这么做。但是方总的规模做得大,参与人数众多,我呢,好奇心比较重,还查了查这些钱的来源和去处。方总家大业大,管住自己的后院不要起火,就很费心思了,肯定顾不上和我争这点蝇头小利。”
金虞说得云淡风轻:“钱的去向嘛,肯定不在咱们国家。我呢,外语不太好,也没有路费,没有去查过钱到底在哪里落地生根了。但是如果我以后没了发财的机会,恐怕就会闲得不得了,借钱买上机票,满世界地找钱去。”
方星海很想像金虞刚才一样,端起酒杯来直接砸。这么一个妞,就算是被他砸得成植物人了,他再砸个一百来万扔到医院去,那也是很划算的。
但是偏偏他没有这个能力呀。
之前,他想把美人贷的业务扩张一下,先给了这个妞五万块钱,但又想收回来,于是派了一伙和金虞不对付的流氓去收拾她。
结果呢?
高三烂那些人,过年就在拘留所里过的,现在看,未来三四年,他们都得在看守所里过了。
说实话,这真的打起来,谁成植物人还不一定呢。
“既然坐到了一起,就有商量的余地。钱,应该大家一起赚。”方星海脸上的肌肉很僵硬。白坤杰和在座的其他几个人,都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唐律师,唐律师似乎喝酒喝出味道来了,早忘了自己来这里是帮忙扯皮的。
笑话,现在要是开口,这不要命的妞一酒杯砸下来,以后还能不能开口可就悬了。唐律师也很珍爱生命的。
况且,很多大老板需要律师,但是用律师时都喜欢白嫖不给钱。他也需要金虞给他要账呀,她可比法官的效率高太多了。
无视了吧,反正酒挺好喝的。
“我家里穷,我想要一个人赚钱一个人花。”金虞毫不退让。
“年轻人,就是要多表现自己,当仁不让。”白坤杰一锤定音,端起酒杯来敬金虞。郭蘅芜作为这里最美丽的花朵,又给金虞端了一杯酒。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她公司里的临时工,竟然成了当地最大小额贷款公司老板的座上宾。
燕卓尔嘴角勾起来,也举起了杯。只不过,他的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方星海。方小开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飞机头,勉强和金虞碰了个杯。
“冯律师,我年少气盛不懂事,您年纪大,不要和我计较。我敬您一杯,我先干了。”金虞站起来,做了一个不像低姿态的低姿态。
冯仲谋憋着一口气,但是郭蘅芜的细手推出了酒杯,细声软语道:“冯律师,您不会和一个年纪还没有您儿子大的小姑娘计较吧?”
“不计较不计较!年轻人,难免会冲动。但是,你要知道,冲动早晚会付出代价的。”冯仲谋端过酒杯来,一口就喝了下去,然后借口自己的律所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但是今天冲动的代价,是促销优惠哦。”金虞淡定回击,一副不怕惹遍所有人的嚣张样子。
燕卓尔转动着手中的杯子,低下头,眼睛里疯狂的笑意都被掩饰住了。
T台上出现了一个新的面孔,整个舞池的人集体高潮了。金虞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聚光灯下,公主一样的女孩子穿着水晶高跟鞋,一步步踩着灯光走在前面。
人美歌甜。
方星海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那女孩子的眼神空灵秀美,长相介于成熟和少女之间,御姐和萝莉气质同时集于一身不冲突,男女老少通杀。金虞没想到这里还会有这般品质的美女。
郭蘅芜撩了撩头发道:“那才是真正的靠脸吃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除了燕卓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