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污垢

以前在那个大城市的家里，母亲常常帮我们洗澡；有时淋浴，有时泡在澡盆里。她会给我们穿上干净的棚艮，也替我们剪指甲。头发长了，带我们上理发师那儿修剪。每餐饭后，我们也一定刷牙漱口。

现在住外婆家，一切大不相同。这儿没有浴室、没有自来水，想洗澡根本就不可能。要用水时，还得提着水桶到院子的井边打水。屋子里既没有肥皂，也没有牙膏，更别提会有清洁剂了。

厨房的每一件东西都很脏。红色、不规则的地板磁砖总是黏住我们的脚，大餐桌上常弄得我们的双手、手肘一团黏糊；炉窖上堆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油垢；墙壁也因为烧黑炭而熏得黑黝黝。碗盘、汤匙、刀子经过外婆的清洗，却从未因此而更干净；平底锅的表面则积了好几层污秽；而那些已退色的破抹布总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刚到外婆家时，我们根本就没食欲，尤其是看到外婆一边作饭一边用袖子擤鼻涕，擤完了却不洗手的情景时，我们就更没胃口。现在，我们完全不在意了。

天气热的时候，我们就到河里洗澡，然后到水井旁洗脸、刷牙。天气变冷时，就不能这样洗了。因为在屋子里找不到一个够大的脸盆。我们没有再见到母亲带来的那个大纸箱，而装在里面的床单、被子和浴巾也不翼而飞了。

看来是外婆把它们全卖掉了。

我们变得愈来愈脏，身上衣服也一样，于是我们从长板凳下的旅行箱里翻出一些干净的衣服穿，但很快地，箱子里的干净衣服全都穿脏了。渐渐地，我们的衣服磨破了，鞋子也穿破了。后来，只要情况允许，我们就打赤脚，只穿条内裤或长裤。因为常打赤脚的原故，脚底长出厚厚的茧，即使踏到尖刺的东西或石头也没感觉了。慢慢地，我们晒成黝黑的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我们的手臂和双腿；有擦伤、割伤、虫子咬伤和一些结痴快剥落的伤口。我们的指甲从未剪过，有的是自己断裂。此外，我们还留了一头披肩的长发，它们被太阳晒得几乎变成白色。

上厕所的地方在院子深处，这儿没有卫生纸，所以我们摘了几片大叶子，用它们替代卫生纸。

长久下来，从我们身上不难闻到一股杂味：有肥料味、鱼腥味、草味、蘑菇味、烟味、牛奶味、干酪的酸味，还有泥巴、汗水、尿水混成的一股霉味。

我们肮脏的程度和外婆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