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高悬,好像无论你走多远无论你走多久,太阳似乎永远都在头顶,那烈焰放肆不停的灼烧着,令人心烦意乱,渐渐迷失。
厉川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他自小长在大漠,曾几何时也像现在迷失荒原,面对前方的未知领域,他显得尤其镇静。夏之蘅与阿菱相互搀扶着,脚步一深一浅的走在中间。而赵录则由两个侍卫架着,三个人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
“厉大人,我们要这样走到什么时候?”赵录不耐烦的问道,由于脱水,显得整个人都十分虚弱。
厉川一脸茫然,环顾四下,行走半日连只飞鸟都不曾见到,毫无一点生机。他摇了摇头,慢慢说道,“曾经听说过白云城往南的荒漠尽头连着上古神族西戈之国,可是从来没有人能找到通往西戈的路,只因那西戈帝君在西戈之国的边界处设置了生死线,一代帝君的生死结界,岂是我等凡人可以轻易触及,我想,我们是闯入这结界之中了……”
“什么?你说了这么多,就只是告诉我们这是一条死路吗?哎……”赵录连连叹气,好好的迎亲队伍如今只剩下六个人,好好的路不走,非往死路上闯,想着,赵录有些绝望的丢开两个侍卫,一屁股塌在了地上。
侍卫也许久滴水,没了赵录身体的压制一瞬间觉得轻飘飘的,也都晃晃悠悠的倒了下去。夏之蘅沉默了许久,顿了顿说道,“厉大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得找出这结界的破绽,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话虽如此,可是,这结界的破绽,又在哪里啊?”厉川眯着眼抬头看了看额梢的烈阳,感觉比之前的更加毒辣一些,禁不住咽了咽唾沫,吼间除了微苦再无其他。
几个人停下来稍作休息,简单调整一下。
赵录忍不住嘟囔道,“这西戈帝君倒是个机聪明的人,生死线上不设一兵一卒,仅仅只是这轮烈焰,足以让闯进来的人慢慢耗死。难怪,那些刺客不追过来,原来是早有预谋。”
厉川垂下头,有些无望的看了眼夏之蘅,半响说道,“对不起十小姐,在下没能好好保护你,在下有负城主重托,”
夏之蘅原本与厉川心里存了些芥蒂,想起每一次出逃都毫无疑问的会被眼前的这个人带回,莫名的不喜欢他。可是,当刺客的长刀刺向自己,那拼出老命去保护自己的人,也是眼前的这个人。只见夏之蘅微微一笑,释然,颇有几分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厉大人,你已经尽忠了,我能在这,全是有你,父亲不会责怪你的,话说回来,我本就不愿嫁,如今这局势虽说严峻些,倒也是如我所愿,蘅儿还要感谢你呢。”夏之蘅的笑十分诚恳,厉川默默看着,竟有些迷醉。
一旁的赵录听着很不高兴,嚷嚷着,“你们倒是如愿,可害苦了我,你们也别顾着自己,先想想办法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再说好吗?”
厉川吃力的扛起手中长剑,挺直腰板看了眼四周,沉思片刻,指着天边的一块白云说道,“从我们进到这里,无论我们怎么走,那朵云始终都浮在那里,太阳的方位一直在正北方,可想,眼前便是有人设好的一片幻境,我们一直在原地绕圈子,索性,我们往那朵云的方向再走走,看那边有什么?”
赵录口中焦渴,望了眼烤的发红的黄沙,将目光向夏之蘅投去,问道,“十小姐,你觉得呢?”
夏之蘅眯着眼朝白云方向看了看,也许是直觉,似乎那是一条生路,便点了点头,说道,“也许厉大人说的有理,此处一览无余,除了黄沙空无一物,却唯一一处白云,可能那白云下面藏着生机。走吧!六皇子……”
说罢,夏之蘅艰难的拖起脚步迈出第一步,阿菱默默随着,也迈着疲惫的步伐慢慢走去。赵录见夏之蘅挪动,也慢吞吞的耷在两个侍卫身上,晃晃悠悠的移动。
“十小姐,若你不介意,我可以叫你阿蘅吗?”赵录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审视的目光眯着眼瞧着夏之蘅。
夏之蘅长长输气,炙热的空气让她有些窒息,她答道,“你高兴就好!叫什么都无所谓。”
“是吗?那你也别叫我六皇子,叫我阿录好了!”赵录慢慢来了精神,期待的看着夏之蘅。
“好啊!反正现在也就我们几个人,生死拴在一起,还在意那么多俗礼做什么?”夏之蘅豁达的说道,更让赵录有些兴奋。
“那你叫一声听听,我想听……”赵录喜滋滋的说道。
夏之蘅无奈的摇头,真真拿这个皇子没办法,苦笑的唤了句,“阿录!”
“哎!”赵录开心的应了,也回应一声,“阿蘅!”
“嗯!”夏之蘅也回应了他。
两个人就像两个未满十八岁的孩子,天真的看着对方,然后一笑而过。
厉川跟在后面,眼睛时不时也朝夏之蘅看两下,却又迅速闪过,竟有些不安的情绪。明明夏之蘅是要嫁往南越,做那南越太子的侧妃,可是,这一刻,他心里却又有了几丝不甘。
缓行数个时辰,与那白云的距离渐渐靠近,隐约看着那白云下面,却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橡树。
几人朝那橡树走去,有气无力的围着橡树转了两圈,扑通一屁股坐下休息。
“没有水,没有粮食,我们死定了!”赵录整个身子靠进橡树嘟囔着,眼神呈现一种绝望。
夏之蘅已经脱水,脑袋晕乎乎的,趴在橡树身上就睡了过去。阿菱见了,连连摇晃道,“小姐,小姐快醒醒!”
听到阿菱的声音,厉川匆忙过来,一手握住夏之蘅的胳膊号了号脉,沉思片刻,眉头皱作一团,连忙吩咐阿菱,“快,把她放平!”
阿菱照做不误,将夏之蘅平稳放好,又用外衣在头顶给她搭了个棚子,免得让阳光照到她。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是不是?”阿菱眼巴巴的看着厉川,原本她是花仙子,如今误入西戈结界,仙力受到限制与凡人无异。眼睁睁看着夏之蘅越来越虚弱,却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眼前人。
“阿菱,她会没事的!”说罢,厉川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缓缓将手掌割伤,让鲜血流出,送到夏之蘅嘴边,让她稀里糊涂的饮下。
厉川强忍着疼痛艰难的别过身子,深深吸气。
“厉大人,你没事吧?”阿菱关切的问道。
厉川眯上眼摇了摇头,烈焰烤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仔细瞧了瞧沉睡的夏之蘅,嘱咐道,“阿菱,尽量让你家小姐多透气,她脱水太严重了,我们就原地歇会吧!”
赵录晃悠悠的爬了上来,小心扒开夏之蘅额间的头发,说道,“厉大人,阿蘅会不会一直睡过去了?”
厉川茫然摇头,陷入沉思。赵录失落的叹气,原地躺下,也看着天空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夏之蘅有了一丝知觉,喉头一股血腥味,十分难受的呛了两口。
赵录兴奋不已,连忙摇晃着夏之蘅呼唤道,“阿蘅,你醒了吗?”
阿菱见状,连忙将夏之蘅额间的棚挪了挪,欣喜万分,说道,“小姐你没事吧!”
夏之蘅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觉得脑袋昏沉沉,心里七上八下十分难受,勉强支撑身子坐起来,耷拉着脑袋答道,“我还好?阿菱,我们还困在阵中吗?”
阿菱有些绝望的点点头,“是啊!小姐,厉大人已经想办法了,可是……”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厉川,只见厉川沉重的低下头,抓了一把黄沙,然后任黄沙流出,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就在众人失落的眼神中,一道白光从身后的橡树里闪过,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是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狐。赵录审视的看着,问道,“它是哪里冒出来的?”
厉川连忙说道,“六皇子莫慌,这西戈之国,本就是白狐一族修炼之地,如今这荒漠出现这只白狐,看来是白重帝君知道我等是误闯结界,派来送我们出去的!”
“真的吗?”阿菱连忙说道。
只见那白狐妞头看了眼众人,慢悠悠的朝烈阳下走去。
厉川连忙说道,“我们跟上……”
赵录缠上两个侍卫一前一后的跟上去,阿菱也扶起夏之蘅慢悠悠的走在后面。想来是那白狐有意救这些人,所以走的并不快,悠哉悠哉的走几步又停下等片刻,见众人跟上,又才缓缓朝前走。就这样,在白狐的带领下,终于走进一片绿洲,就在几人踏进绿洲那一瞬间,身后的荒漠荡然无存,白狐也片刻无影,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不见。
见到水塘,众人发疯一般扑进水中,一个激灵把头埋进水里,扑打着让水花浸湿全身。
喝足水,一行人原地躺下,同样的蓝天白云,却是那般柔和,让人昏昏沉沉的陷入沉睡。天渐渐黑去,头顶斗转星移,转眼换了光景,是一片悬空的星海,一览无余的浩瀚无垠。耳畔传来风吹过芨芨草的莎莎声,身边围绕翩然起舞的万千萤火虫,一时之间,好不宜人。
“阿蘅,你不要嫁给我兄长好不好?”赵录闭着眼低声说道,
夏之蘅默默享受着自然的馈赠,大口吮吸绿洲的新鲜空气,转头疑惑问道,“为什么?”
赵录迟钝片刻,说道,“我们也是经历过生死的朋友对不对?我不瞒你,我兄长其实是个断袖,你嫁给他不会幸福!”
“呵呵!”夏之蘅一时没忍住,问道,“可是,一个断袖先后娶了葵国公主还有我,不是很荒唐吗?”
赵录很认真的解释道,“娶葵国公主是为了与葵国联姻,娶你是青夫人促成,都不是太子自愿的。那公主嫁过来快一年了,兄长碰都没碰过。”
“好了阿录,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逃离,可是现在,我却不那么想逃了。我会随你去南越见见你兄长,如果正好他也不愿意娶我,我想我们可以协商一致取消这段不好的婚姻。”夏之蘅眼神笃定,自信那南越太子会同意与她解除关系,然后正大光明的离开南越。
赵录在心里嘀咕,“太天真了……”
“我们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早点出发。”夏之蘅说完安静的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微末的呼吸声。知道夏之蘅已经睡下,赵录才慢慢睡去。
周围呼声四起,厉川久久无法安然睡去,他的心里太煎熬,他初次动心,却要亲手将她送到别人的手中。已至深夜,厉川才在身体疲惫不堪的驱使下缓缓沉睡。
第二天,厉川在绿洲以外找到一批马队,正好是南下经商会路过南越都城,于是,经过与马队领头的沟通,领头答应带他们一起,护送他们到南越都城,代价就是到达南越厉川得付给马队一大笔的佣金。
马队里不乏有趣的人,赵录很快找到新的伙伴。夏之蘅难得清闲,趴在马车里睡觉,一路上都安稳的很。
半个月过去,夏之蘅都宅在马车里养精蓄锐,阿菱以为她太累,也就默默陪着。窗外风景换了又换,大漠孤烟已不知何时被南荒的崇山峻岭所替换。
厉川骑在马上,靠近马车并排前行,他看着南荒的密林,机警的很。
“小姐,过了这片山头,我们就到达南越的国界了!”厉川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吗?这么快?”夏之蘅似乎有些伤感,安静的放下车帘,一个人关在马车里不再出声。
就在一行人绕进山谷,整整齐齐的一批人马迎上前来,堵住去路。领头的将军匆匆下马,扑通一声半跪在赵录前方,说道,“末将救驾来迟,六皇子恕罪.。”
夏之蘅一直未留意赵录跟着的那两个随从,不知何时,赵录竟向马队领头借了两匹快马,让两个随从先一步到达南越,也才有了这一幕。
赵录一脸神气,傲然说道,“冷将军无需多言,本皇子身后是白云城的十小姐,太子殿下未来侧妃,你且护送我们先回皇都。”
“末将遵旨!”哐当一声,那将军越上马背,熟练的驱动战马往人群中走去,对着底下的队伍大喊一声,“回城!”
马队领头没料到赵录身份,眼巴巴的看着夏之蘅在阿菱的搀扶下走出破旧的马车,转而坐上一辆崭新华丽的豪座。目瞪口呆的目送一行人离开,许久,只见厉川慢慢过来,丢了一大包金钿,那领头木讷的连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待队伍走远,他才回过神来,拉着身后的小斯问道,“我们这一路没有做什么得罪这几位的事吧!”
小斯摇头,领头的才稍稍闭上眼深深舒了口气,大吼一声,“启程!”声音悠长的在谷中回荡,遍布谷中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