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黄竹一声无北客（10）

没想到越接近中洲，景象竟然越是凄惨。

田地荒芜，流民饿殍遍地，卖儿卖女者甚众，就差易子相食了。

杨惜涟叹道：“国师，我没有诓骗你们吧，如今北萧就是这样。我们大族中其实很多也都逃走了，去的最多的当然是去花喇的东苑，还好近来听说胡叙突染恶疾，不能视事，我等得以残喘。”

渺渺也看不下去了：“怪不得你日夜揪心，着急来送降书，原来北萧是这幅光景！”

杨惜涟道：“上古明君在黄竹这个地方，看到田地荒芜，尚且感伤战事不断，百姓逃亡。昏聩如萧子樱者，也知当下之策唯有归降，迎回圣主，王叔毕竟是一家人，总比坐以待毙、等胡叙一统北萧要好！于公于私，确是真心归降，还请国师多加劝谏，请陛下早承大萧正统！”

渺渺道：“杨师弟且略宽心，我此番而来，定然先重整北萧，以待陛下他日亲来即位！”

杨惜涟赞道：“国师英明睿智，真乃不世之奇女子！”

渺渺摆手道：“彩虹屁就别说了，我听太多了。尊号什么的，都是一连串没用的字符，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他们食物短缺的问题，先解决眼前这苦难吧！未来再想着耕者有其田，让他们有收成，自食其力！”

杨惜涟连连点头道：“衣食足方知荣辱，大萧贫弱，百姓困苦，我等大臣皆惭愧。但三年来，两年大旱，一年大雨，不是泛滥，就是干竭，实天降之灾，乞望国师显圣，赐我大萧风调雨顺！”

渺渺心想，这却有些强我所难，雷公电母，风伯云童我一个也不认识啊，便道：“既是天灾，便更应减免税负，与民生息才是。若是粮仓尚有余粮，就应赈济灾民。也总不会所有的地方都收成不好吧。”

杨惜涟痛陈吏治弊病，又云治理无方，但渐行到了中洲城附近，便也不敢多说。

与此同时，萧景苼和许袍泽也没有闲着，他们正好趁着渺渺不在，整肃一下南梁风气。

各级酷吏早就被革除，但民间似乎好勇斗狠的风气尚在，从秀洲外百余里，民风便逐渐彪悍难治，年轻人不以耕种为本，反以加入各种拳团为荣，渺渺更无所知晓的是，自从更多女性加入到读书识字之列，对于她们的恶意变本加厉。

秀洲西南有崔氏族女办女学者，被诬为老鸨教唆，女学乃是传授淫技；又有慧洲东顾氏女开秀坊者，多招了男子，便被诬为间选男宠，秽乱世家；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许袍泽还查到，在懂氏及南梁遗老的资助下，私刻坊还开始发售一种像小报一样的传媒制品，名曰“秀声”，皆是一些图文，影射渺渺和萧景苼存在不正当关系，萧景苼叹道：“若是不封国师，我还能封她做什么女官，这些人才能消停，不造谣？”

许袍泽历经人事，心若明镜：“弟子混迹南梁多年，乃知人性之险恶，别说国师，任何一人若独得恩宠，便是众口铄金，合力诋毁，加之国师还要提携弱质女流，让她们能够读书习字、与男子一般做工，那便无论男女，皆生怨怼，至于男子，无异于抢夺他们的食禄和姬妾，如何不恨？！他们心中对国师的不满只怕不是一心半点，莫说女官，陛下即使封她做了王后，将来一旦无法保护于她，这些力量便会立刻并作一股，合力吞噬于她！只是当下无处发作，只好造谣生事而已啊！”

萧景苼愕然：“孤并不知人性险恶至此，我一生所愿，惟天下安稳，百姓安乐，江山永固而已。”

许袍泽道：“并非人人都能像陛下一般傥荡高洁，国师天真烂漫，革除弊政当然是好，只是南梁毕竟是荒蛮之地，除了秀洲、慧洲等地，还有像闵部那样广袤的地区皆是蛮人，听闻懂氏南迁后，与旧梁世族有勾结，臣忧心无比，之前国师在旁，臣等不敢多言，今国师远赴中洲，方敢吞吐几字，万望陛下不以臣卑鄙，略复梁王之雷霆手段，先禁了‘秀声’这样的私刊，以正视听，再令各处建造国师圣像，表颂女子功德，树立女辈榜样，方能逐渐改变风气！”

萧景苼扶起袍泽大赞道：“许袍泽，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当初你父在我军中，只会整肃军纪，如今你的智慧，却是整肃人心啊！渺渺在时，你自是有所顾虑，那如今便放开手脚，要干什么，孤都支持！只要能保渺渺平安，就是忤逆了她的意思，也恕你无过！”

许袍泽大喜，他历经沧桑，对于人性的阴暗面显然看的比萧、渺二人更多，他便重整“朝卫”，选这些人中的能吏捣毁各地“秀声”这样捕风捉影、恶毒污蔑政要的私刻刊物，依古道先贤之意，结合萧景苼平日教诲，令官坊编撰，全国发行。

随后，他又重新梳理民籍，不是贱籍而被污为曾操贱业者，一律当众笞杖。刑罚不重，但公开处刑，要的是就是谨言慎口，让污蔑他人者颜面扫地。

各地又兴建塑像，女神皆以上古神祇装束搭配渺渺的面容，男神则冠以萧景苼的眉眼，若是渺渺在，肯定不让他这么干，但现下她在北萧，也不知道许袍泽到底在干什么。

许袍泽就正好按照他的想法大干一场：心中也无愧，他方既然不断污蔑，那己方也只能不断称颂，虽然听起来肉麻无比，却又不得不如此，否则很轻易就被带了风向，民心会有所动摇。

懂氏一帮人慌了，资财也逐渐不足，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旧贵族中多人坚持不下去了，回乡躬耕自足，反因风气大好，务农成为南梁的根本，适应了田园牧歌、夫唱妇随的生活。在商业上，萧景苼军马屯田，以农为根本，每家如无农田，便限制经商人数。

就在萧景苼和许袍泽整肃风气，南萧继续欣欣向荣之际，懂氏所在的闵部，宣布自立一位部族首领而王，要脱离南萧之治。

许袍泽愕然，怎么会是这样？懂氏不是已经节节败退了吗，正欲覆巢灭之，怎么还忽然宣布自立，这不是加速自戕吗，难道是空城计？便派出细作打探。

不打探还行，一打探回来的消息可不得了，据说这闵部来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女子，却有千万资财的银票，要襄助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