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渡口微凉含晚碧（2）

此时窗外的雨夹雪完全变成了鹅毛大雪，虚和子却打开了窗：“我离开的那一夜，拙荆似乎是哄她睡了，我便也是在这大雪之夜，离开了丞相府。”

渺渺道：“杨夫人这一支没有儿子，你便入赘她家，可惜长到她及笄之年，颜尚书大人弹劾许太尉及许皇后失败，先帝怒而降罪，颜大人死于狱中，世人皆言为太尉所害，确实可惜！”

虚和子嘴唇微微抽搐道：“尊驾，请尊驾不要再说了！”

渺渺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泪光。

外面的大雪一片片的飘落，如鸿毛一般飘向千家万户，无论是高门还是寒门，这雪没有一丝的偏袒，并不是因为这是高门、那是寒门，就少下那么一点点。

一瞬间，万物都在琼堆玉碎之中，白茫茫的一片。

这下轮到渺渺道：“你还是先把窗子关上吧，别激动了，外面也挺冷的！”

虚和子立刻关了门窗，又将壁龛中的碳炉烧的更旺了：“仙姑真神人也！恳请指点迷津！”

渺渺道：“相比失语症，其实你女儿还有一个巨难过的情劫……”

“什么，还有情劫！请问如何化解！”

“我也不知道，目前只是阻止她来这里拜师而已……”渺渺挠头道，不过心里踏实许多了。

她心想，杨念漪的老父亲竟然被我给找到了，又是一件好事！

许袍泽道：“怪不得你那日说话这般奇怪！杨夫人十分生气，我们也不知道你为何要阻挡拜师，原来竟然是在避免杨姑娘的情劫！”

虚和子道：“拜师？这又是为何？我妻舅一祖是文官，怎么要去拜边塞的寿阳王为师，能学些什么？”

渺渺本来想直说，但一想起杨夫人那光火的样子，觉得这些事情还是少说为妙，便只轻描淡写道：“也不知道他们搭错什么神经，开始是说要嫁与太子，不知道怎么的竟提出又要拜寿阳王为师，杨惜涟也一起来了，目前学了许多功夫！”

虚和子叹道：“杨氏一祖文坛巨擘，国之股肱，嫁给高门大户乃至皇族皆有可能，更何况本来就有初一贵女，不是贵妃就是皇后，这有何不妥？”

渺渺道：“哎，封建迷信害死人啊，怪不得杨恩那老头非要他嫁给太子！”

虚和子道：“懂了，贫道这就修书杨恩大舅子，让他别把我儿许给太子！”便又要开始磨墨。

渺渺阻止道：“晚啦！如今新太子是兴羡王，婚约已经生效了，你怎么阻止？”

虚和子道：“那拼了一身剐，我也得去把女儿救出来！”

但随即自己一想，连自己都觉得不妥，连连摇头道：“那杨氏一族都可能被剐了！”

渺渺道：“就是啊，要都只是顾念自身一人，你还用和离吗？不然你俩为何不离开杨家，带着女儿隐居？”

虚和子低头道：“仙姑教训的是，贫道方才狂妄了！”

渺渺道：“不过现在只是有婚约，也没有正式成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从长计议，看看能不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当务之急，是治好失语症。”

虚和子道：“妄症真是由贫道引起，那我去接了女儿一起治疗便是！但那中洲丞相府守卫森严，要能见未出阁的姑娘，难比登天……”

渺渺忽然灵光一闪：“对了，你假扮医工，经常去诊治，不就好了吗？”

虚和子道：“那府中之人一定会认出我的，姑爷我谁人不识？”

渺渺道：“那就让杨姑娘外访名医，这总不至于引起杨家人的怀疑了吧！”

虚和子喜不自胜，连声道：“这主意好！”说罢竟然跪下给渺渺连磕了好几个头，渺渺惊道：“使不得！使不得！”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虚和子便留书离开。

渺渺当然知道他是去中洲，但是元和、静和就觉得十分奇怪了，昨日只听他在那里说许袍泽的私事，难道说今天是说了虚和子什么私事，逼得他没脸见人不成？

两人嘟嘟囔囔的，似乎责怪起渺渺来：“你是哪里的出家人，怎么到了我们这里一天不到，虚和子师弟竟然不辞而别？”

渺渺坚持自己没说什么，许袍泽便打圆场道：“仙姑知许氏一族发生了变故，虚和子师兄是担心妻族安慰，回去看女儿去了，不日便会，二位休要误解。”

两人这才闭嘴，讪讪而去。

渺渺正心下暗骂这两个八卦的、听墙根的惫懒道士，忽见两个小儿站在同尘馆门口。

这么冷的正月天气，穿的竟这样单薄，两人还一直盯着渺渺看。

渺渺不禁走过去问道：“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

一个稍小一些的小儿道：“我们没见过女道士。”

渺渺笑了，另一个稍大一些的小儿道：“早上见虚和先生带了一个大包袱离开，可是出远门？”

渺渺道：“虚和先生家中有些变故要处理，可能会去比较久……”

两小儿便哭起来。

渺渺看两人贫寒模样，难道是担心虚和子走了，寺庙道观正月里施舍粥点就没人了？

没料到稍大些的小儿道：“此处是城中小康之家子弟闻道之所，我兄弟每日在此廊下听先生读书，虽说是偷听，虚和先生却从未驱赶我们，如今他要离开很久，我们便再也听不到他诵读经典了……”说罢仍旧呜咽起来。

渺渺大惊，这个时代也有这么爱好学习的孩子啊，怪不得这里叫“同尘馆”而不是“同尘观”。

她抚慰二人道：“小兄弟们别哭，他讲诵的经文，自然也有别的先生会，我去跟他们说说，让他们今后收你们二人入室上课!”

许袍泽拉着她道：“不可，你可知元和、静和二位，实际上与虚和一样，也皆是望族之后，他们很是惫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馆中真正坐堂执教的，只有新来的虚和一人。过去我和许军师一起来，主要是与他们清谈，外间贫儿，本就无缘得闻……”

两小儿呵呵笑道：“我们在廊外头听呢！”

渺渺道：“在我们老家，你们都可以上学，然后无论贵贱贫富，所有人都要经过一种考试，考上了，就能读更好的书！”

两人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真的吗？不是只有宏秾杨氏、安彤许氏这些大族才能读书诵经吗？”

渺渺道：“当然不是，大家都可以读！”

两人欢呼起来，许袍泽皱眉道：“你乱许诺他们，万一不兑现，欺骗小儿，不是更加……”他们想说“更加可恶”，但又想，渺渺不是这样的人。

便道：“元和、静和二位肯定不教他们，此时虚和子也不在，难道你来教吗？”

渺渺便道：“那你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