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克蒂重新回到了纽伦约尔的监狱。或者说,是重建后的纽伦约尔监狱。
这天是休息日,清晨,艾伦一个人开着不起眼的汽车,来到圣西吉亚接莱克蒂。路途中路过首都,莱克蒂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出战争给这个城市留下的痕迹。未及重建的建筑物依稀渲染着萧瑟的氛围,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迈着轻快步伐参与建设的人们。过去,首都充斥着浮华,阴沟里却是人们视而不见的灰暗;而现在,广场上不见了高耸的初代帝王像,被高楼遮盖的阳光射进了暗巷。
莱克蒂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只觉高塔崩塌了,而深水中的礁石浮了上来。
车子驶向近郊,纽伦约尔监狱出现在二人眼前。经过重建,监狱厚重压抑的原貌已经完全辨不出了。艾伦早已提前与监狱联系,给莱克蒂备好了探监的特批。对于纽伦约尔监狱里的犯人来说,今天也是休息日,不过他们只能呆在狭小的房间里,看着一些政治方面的书籍消磨时间。
在狱警的引领下,莱克蒂来到了监狱的顶层。狱警走在前面,敲了敲窗子,大声喊道:
“一百零一号,有人来探望你了!”
莱克蒂看到那个纤瘦的、剃短了头发的青年缓缓地挪到了窗口,麻木地看了看窗外,突然如同触电了一般,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莱克蒂回过身来,拍了拍艾伦的手腕,然后一个人坐到了窗前。
“好久不见了,亚什先生。”
“真没想到,您还是回来了。”亚什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又一次被您身后那位说服,傻乎乎地回到他身边了。”
“先生……”
“所以,您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责问我之前的事,还是来嘲笑我?”亚什冷冷地看着她,“‘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果然不会学好’。我还期待什么呢?本来这地方就是我的归宿。”
“您在说什么呢?”莱克蒂有些意外,“先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您的出身,我只是想来谢谢您。”
“谢我?”亚什狐疑地抬了抬眼,“谢我做什么?您如果真要谢的话,就拜托大人早点儿杀了我吧。您的话,说不定会管用。”
“我不可能那样做,亚什先生。当初您也没有杀我,而是仅仅让我离国,不是吗?”
亚什没有回答,态度似乎也缓和了些。
“您让我离开,并不是希望保全我的性命,而是想要报复艾伦吧?”莱克蒂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直接杀了我不是更好吗?可是您只是让我对他绝望,从而一头不回地离开这个国家……”
“……您怎么知道开枪的那个人不是我的同伙呢?”
“您不会的。”莱克蒂倒是没考虑这个。来之前,她对亚什的印象,依然是热心而善良的、他最后留给她的假象。尽管知道那些假象都不是真实的,她依然倾向于认为亚什是个好人。
“您先前不是还几次探望我、为我传信、让我放心吗?”
“不那样做的话,我还怎么让您相信我,还怎么在佐政大人眼皮底下留在首都?您真是天真,麦迪奇小姐。”亚什说道,“别再对我抱有任何幻想了。不过我倒是很意外,大人没有把我的来龙去脉告诉您。您可知道……”
“先生,我对您的那些过去不感兴趣。”莱克蒂打断道“您不必再自我贬低,如果您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为什么现在要向我坦白呢?”
亚什沉默了,他垂下目光,思绪不知游向了何方。
“您满可以继续挑拨离间,或者对着我咒骂那孩子。他站在那边是听不到的。可是,艾伦没有说您的任何不是,您也没有将责任全部推给他……您是个善良的人。”莱克蒂说道,“听艾伦说,您只是有期徒刑,之后可能还会减刑。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过去呢?离开这里之后,您依然可以开启新的生活,不是吗?”
亚什没有再说话。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莱克蒂起身,跟他做了最后的告别。
“麦迪奇小姐。”
莱克蒂又重新回过头来,只见亚什也站了起来。
“上帝与您同在。”他说完,别过头去,不再看向窗外。
从纽伦约尔监狱出来的时候,天还早着。艾伦为莱克蒂开了车门。就在要上车之前,莱克蒂停住了脚步。
“您接下来有很多安排吗?”
“必要的工作已经处理过了,今天我为您留出了时间。”艾伦回答道。
“带我看看现在的斯塔拉顿吧。”莱克蒂说道,“真的很期待,在您的手中,共和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是在我的手中。”艾伦微微一笑,“是在每个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