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玫宁

这里,安插另外一个人物的故事。

前文提到过,玫宁·杜勒,杜勒家的表公子,也是帝国国王与前太子妃的独子。他继承了父亲那一头耀眼的金发,以及母亲高冷的气质与性格,尽管处境尴尬,却是帝国百姓最为关注的人物之一。

跟随太子妃回到杜勒家之后,他就一直受到杜勒家族人的排挤,尽管名义上他是杜勒家人,吃喝不愁,族里也为他提供教育,然而,他被皇室丢弃的事实,是他在母家遭受冷眼最有力的理由。尽管因为国王不曾再娶,社会上有些立他为继承人的呼声,然而皇室对此没有任何表示,杜勒家也对此不以为然。

考上约克里的亚奇塔学院,他丝毫没有借助家族的力量,更别提皇室了。学习建筑是他自己的意愿,他的外祖父——现任的杜勒公爵却对此嗤之以鼻;而十几年来,弗莱德对他几乎不管不问。这两位都从未重视过他,他也早已远离了政治权力的中心——因此在学习建筑这方面,他并没有获得多大阻力。

虽说是学建筑的,但他所交往的人中,来自普利特学院的却不在少数。他虽然没有继承皇位的意愿,但这不代表他对国事和政治漠不关心。其中有个非常激进的改革主义者,对于自由和民主十分狂热,也经常提出一些更为大胆的言论,声称要取缔帝制,推翻资本家,消除私有制等等。不过他是个大嘴巴,口无遮拦,而且没什么行动力,更像个时事的抱怨者。然而,他眼光倒很不错,推荐给玫宁的人中,大多是些合玫宁心意的有见识的人。

这一点暂且放到一边。几天前,普利特学院那个年轻的学生给他写信,让他做好入宫的准备。开始他还以为是个玩笑,但不久后皇宫也来了信件,向他大体说明了情况,并声称会在庆典上宣布恢复他的继承权。

庆典的事还没公布,杜勒家已经三天两头地派人来“慰问”,或许是皇室也派人通知了他们吧。杜勒公爵本人也来信“劝诫”,强调杜勒家对他的恩情,教他入宫后如何为人处世,如何防备那个来路不明的公主,以及她背后的支持者杰米利亚侯爵。那个功利的老贵族,突然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这些突如其来的热情却使玫宁十分反感。

对于即将出现在眼前的权力和地位,玫宁心里并没有多少欣喜的成分。但这也并不是说,他也支持所谓的公主,希望那个女孩继承王位。这其中掺杂着些许微妙的情感,玫宁自己也说不清。尽管那个少年写到,杰米利亚侯爵会离开首都,但他并不认为那个野心勃勃而目光长远的女人会就此退出王权之争。既然有手段将国王迷得神魂颠倒,又能把自己的亲妹妹送入宫廷,她怎么可能轻易妥协而退居地方?即便在寒冷贫瘠的埃西亚,她也依然可以通过财力和人脉影响帝国历史的走向。而且看信上的意思,那女孩是她养大的,习惯于对她言听计从,说白了,是那女人的一枚有利棋子。况且,这个约定说到底也只是她对太后个人的承诺,待太后百年以后,让国王接她回京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那个女孩也确实是个危险因素,这么短的时间,让起初大力反对她的太后对她改观,看来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有手段的。更何况,她本身就受到弗莱德的重视,这是玫宁出生起就与之不同的。

这些都是外界所不闻的,皇室和杰米利亚那边都封锁了消息。他不知道那个少年是怎么知道的,但目前看来,他知道的分毫不差,这情报能力让玫宁不觉打了个寒战。还好他是友非敌。

时间过得飞快。议会最终批准了对杰米利亚侯爵的限制,而侯爵也很快搬离了首都。弗莱德公开发布同时迎回两位继承人的消息,各大报纸也开始纷纷刊登庆典的事。之前像没头苍蝇一般为庆典瞎忙活的那些人突然明白了庆典的意图,准备也终于有了方向,一个个显得兴致十足。此时距离庆典还有半月余,在弗莱德的安排下,他被要求提前进宫熟悉一下情况。这天,杜勒公爵安排了一辆有些奢华过度的马车,让他坐着去皇宫。这让玫宁颇有些不自在,但他现有的经济条件和处境,另租一辆车子也不太合适。因此,尽管约克里为之注目的人不在少数,他也只得遵从安排,来到了首都。

他首先去拜见了弗莱德,这个矮小而有些许懦弱的男人,一边掩饰着自己多年对他的疏忽,一边又希望他尽快适应皇室生活,还有便是对那个女孩多加包容。随后,他又去见了太后,这个女人生性高傲,在他面前强调什么国家大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过是想让他成为牵制杰米利亚的手段罢了。在这个皇宫里,他感受到的,只有混乱和肮脏,而那浮夸过度的巴洛克装饰,也让他十分不舒服。不过,多年来在杜勒家习惯性地隐忍,让他能够不动声色地面对这一切变数。而且在帝国,就算重新成为继承人,他也依然可以在约克里学习建筑,这二者不相干扰。如果可能的话,他倒想远离那个污浊而压抑的地方,像杰米利亚侯爵永远不踏入得了。

回到约克里,他换了身再平常不过的衣服,将耀眼的金色长发藏进帽子里,混入人流中,躲避着无处不在的“好事者”,像幽灵一般在城中游荡。城中小巷隐隐传来羽管键琴的声音,奏着忧伤的曲调——在这个时代,钢琴早已取代了这种音量单薄的乐器,玫宁也只是年少时在街头看到过一个弹羽管键琴的老流浪艺人而已,但他却记住了那个声音,此刻沉睡的记忆似乎瞬间被唤起。在车来车往的校园内,这声音微乎其微,却拐弯抹角地钻入了他的耳朵。在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的吸引下,他停在了那家不起眼的小屋前,闭了眼,心无杂念地,听着那幽深而纯粹的声音。

“是谁在外面?”

一曲终了,羽管键琴的琴音停止,从屋内传来的,是一个沉稳的少女声音。

“一个流浪者。”玫宁回答。

门开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一身男装的少女。她的发色极浅,冰蓝色的眼睛亦澄澈空灵。尽管身着男装、嗓音中性,却依然清新脱俗、纤尘不染。

“要进来听吗?”少女又问道。

“那就打扰了。”看着少女,玫宁沉默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或许在这里,可以找回心灵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