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荣辱（二十八）

人事问题是人世间最复杂的问题。中组部考察组分头找宏东省级、厅级领导谈话，广泛听取意见，考察省级干部人选。

就在这节骨眼上，北京一家电视台播出了长达30多分钟的新闻专题片——《“光伏之都”之谜》。电视台记者乔装成打工仔，暗访了景江市太阳能光伏产业园，园区绝大多数企业已经停产多月，有的公司拖欠工人工资达半年之久。每当有领导来视察或参观时，附近农村的农民就会被叫到厂里穿上工作服，在车间装模作样地搞生产。

暗访记者到了园区生产规模最大的先科光伏公司，问门卫是否招工？门卫回答，现在公司订单少，开机生产的时间也不多，原来的一千多工人已经裁减了一半，还招什么工？一名女工向记者透露，她和工友们的工资已被拖欠三个多月，从元旦开始，她们都是每上五天班就休息十天，每月工资才800元，领了那800元，就要保证领导或考察团来时随叫随到。每当有领导来参观，公司就发通知，叫大家去“上班”。“上班”时，公司负责人领着一帮人到各个车间参观，等领导参观完后，她们就“下班”回家，该带崽的带崽，该放牛的还去放牛。

暗访记者恰巧拍到了外省的一个参观团到园区参观学习的场景：参观团到产业园和公司车间时，到处站满了穿着白色防静电服的“工人”，生产场面热火朝天，等参观团一走，“工人”们就一哄而散。片中质疑，这些企业在光伏产业园大量征地侵占农田，当地群众认为是“圈地”，过一段时间就会修楼搞房地产开发。

在结束语中，记者辛辣地质问，这种装门面搞假政绩的产业园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地领导干部为何视而不见？假园区假产业后面隐藏着什么？

电视报道引起了轩然大波。倍受关注和好评的景江市光伏产业园竟然是个弄虚作假、搞政绩作秀的“面子工程”！

中组部正在宏东考察干部，关键时期出现如此戏剧性的事件让一切变得波谲云诡。南岭市出了非法集资群体性事件，景江市出了重大负面舆情，一时间，关于崔鸿鹄与陈大年的负面声音不绝于耳。

省委迅速成立调查组赴景江市调查。省委要求，调查组必须在省“两会”前查清楚事情真相，对电视台曝光的内容要有所回应。必须查清楚电视报道是否与事实有出入？光伏产业园的实际情况如何？这个电视报道幕后是否有推手……

叶知秋打电话给古力志，了解实情。古力志不愿多谈，说：“谢谢老弟关心。我早知道光伏产业园的事情迟早会曝光，总会有这么一天。”

宏东坊间纷纷议论说，这次陈大年翻不了身了。当大多数人认为陈大年的仕途将画上句号时，事情又如好莱坞大片般发生了逆转。

报道播出当晚，陈大年就飞赴北京，动用所有关系开展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危机公关。第二天下午，景江市委市政府在北京召开媒体通气会，邀请许多知名媒体参加。陈大年在会上详细介绍了景江市光伏产业园的相关情况，回应媒体曝光的问题：园区建成投产后，入园的企业良莠不齐，大多数企业在正常生产，也有极少数像先科光伏公司存在弄虚作假，囤地圈地的恶劣行径，欺骗党委、政府，损害当地群众利益。

陈大年说到动情处，几度哽咽：“我们诚恳地接受新闻媒体的监督，正在对暴露出来的问题认真整改。市委、市政府经过调查核实，已经做出三项处理：一是对先科公司勒令出园。经调查发现该公司根本不具备生产能力，已经责令其迁出产业园，对相关违法问题移交司法机关侦查；二是对负有监管责任的园区党工委班子进行调整，对副市长兼产业园区党工委书记古力志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免去其园区党工委书记职务；三是对引进先科公司入驻产业园的6名相关工作人员分别给予降级撤职等行政处分。”

最后，陈大年诚恳地说：“作为一个地级市建设光伏产业园非常不容易，其过程充满汗水、苦水与泪水，我恳请大家对新兴的产业园给予更多的关爱与呵护，真诚地欢迎各位媒体朋友监督与支持！”

会前，陈大年早已使出浑身解数，逐一拜访各家媒体管理层和宣传主管部门，争取到他们的支持。媒体通气会只是形式，走个过场而已。媒体见面会的效果立竿见影，宣传舆论转了方向，各大主流媒体纷纷发声，舆论一边倒地同情景江市，呼吁社会各界要更多地关注地方区域经济在夹缝中求生存的现状。

陈大年的危机公关迅速扭转局面。他打的悲情牌赢得了新闻媒体和老百姓的同情，有媒体专门撰文挺他，称赞他是“为民求福（伏）的好书记”。叶知秋从网上读到这篇报道，不禁哑然失笑。

陈大年从北京回来，专门到省政府找秦明汇报。碰巧秦明在开会，陈大年就顺便到叶知秋办公室坐坐。陈大年略略说了一下产业园的情况，拜请叶知秋多支持，多在领导面前美言。叶知秋勉强应付了过去。俩人又闲聊起南岭的非法集资事件，聊到李新明，陈大年说：“李新明是我手里提拔起来的，一步一步走到副市长，后来当了常务副市长，交流到南岭市任职。他这个人工作能力强，但性格太硬，是个犟脾气，认死理、不转弯。听说他出事，我难过了好久。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再怎么样，也不能走绝路呀！”

叶知秋惋惜地说：“我和他交往不多，感觉他蛮正直、清廉。他老婆下岗，他不同意特殊照顾，一直就没有上班，闲在家里。他死后唯一的遗愿，就是请求组织给他老婆安排个工作。”

陈大年摇摇头说：“他就是脾气倔。他在景江市给老婆安排个单位没点问题，调到南岭市任常务副市长，老婆随迁，按政策可以照顾安排工作，他死犟着不干。当领导干部，老婆孩子的事情都安排不好，同志们是要笑话的。”

陈大年话语里暗含嘲讽，叶知秋听着别扭，没有搭话。

陈大年又说：“当初我不愿意放他走，但组织上要交流任职，我就没有强留，结果弄成这样。如果他不离开景江市，或许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人啊，有时就是一个命。”

当初就是因为李新明硬气，敢顶陈大年，陈大年才找机会把他挤走的。此时，陈大年却惺惺作态发这番感慨，让叶知秋一股寒气直冲脑门儿。

秦明散会后即要陈大年去他办公室。陈大年打着哈哈与叶知秋握手告别，叶知秋送他出门，看着他矮胖的身影离去，忽然觉得喉咙里哽着什么，想吐却吐不出来。

知道古力志成了“背锅侠”，叶知秋特意打电话，想安慰安慰他。没想到古力志并不在意，淡淡地说：“知秋，事情总要有个说法，总要有人负责。处分我也对，当初我没有坚决抵制搞这个项目，我认这个罚。唉，倒是陈大年，耍个花招就把自己拉的屎掩盖起来了，秦老板照样相信他。我现在对官场真是厌倦了，觉得没意思。”

叶知秋好言劝慰，说：“你不用这么灰心丧气，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你暂时受点委屈，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古力志说：“知秋你放心，我现在心态很好，把很多事情看淡了。名利、荣辱、得失都是过眼云烟，也许哪天我就辞职不干了，还去计较这么多干吗？”

叶知秋不知道说什么好。放下电话，他点着了一支烟，望着窗外阴雨连绵的天空，沉默不语。

世事如棋局，变幻莫测。就在省“两会”正式报到的前一天晚上，钱有为出事了！说起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摊上了，就是大事——钱有为因酒驾被治安拘留。

宏东官场上流传了多个版本，众说纷纭。叶知秋了解的情况却是这样：省“两会”报道前一天，一家上市公司董事长约几个朋友请钱有为吃饭，预祝他荣升。因为是小范围聚会，钱有为不方便带司机，自己开车赴宴。酒席上，推杯换盏，钱有为高兴就多喝了两杯。席散后，他开着车经过一个路口，碰到省交警总队和省电视台联合直播严查酒驾。一个年轻交警拦住了他的车子，看到他脸红通通的、一身酒气，便要他吹酒精测试仪。钱有为平常威风惯了，又喝了点酒，大声叫嚷自己没喝酒，不愿意配合吹仪器，年轻交警把他狠狠训斥了一通。钱有为一时头脑发热，和交警顶起牛来，叫嚣说：“我是省财政厅厅长，我还是你们聘请的执法监督员！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育我？你们张总队长是我的老朋友，我打电话给他，要他好好管教管教你！”这话一说，把年轻交警惹毛了，一把夺过钱有为的手机，责令他配合检查。钱有为哪受过这种气，就和年轻交警撕扯起来，被几个交警上来摁住，带到医院进行血检。整个过程被省电视台的记者现场直播出来，一夜之间省财政厅厅长酒驾耍威风成了爆炸性新闻。等钱有为酒醒后，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成了全省第一个因酒驾被查处免职的厅级干部。

省“两会”如期举行。因秦明下个月才到年龄，退休的文件没有正式下发，还得过一段才办理退休手续，陈大年已确定为副省长人选，暂时担任省政府秘书长兼省政府办公厅主任，过渡一段时间。

尘埃落定。很多事情，多数人看到的是表象，内幕实情却知者甚微。叶知秋再听到这些议论就不以为然，看多了悲喜离合，大起大落，他心态日趋平和。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芒突然打电话约叶知秋去个好玩的地方。叶知秋一直想带梦云出去散散心，便答应了。

从南岭回来后，俩人见面的次数渐渐少了，唐梦云总像有什么心事，叶知秋问她，她却不说。借着老芒邀请的由头，叶知秋约梦云周末到近处走走。梦云开始推辞，后来见叶知秋诚意款款，才勉强答应。

叶知秋看到她刚更新了朋友圈，在微信上转载了一首诗：《柴垛》——

柴垛在那儿

不知堆了多久

轻易不语

不动声色

我蹑手蹑脚走过

不敢惊扰

我有心事

怕它看破

大山深处

风在云上

我和柴垛

皆为隐者

孤独又克制

克制是外表

孤独是灵魂

叶知秋看了，点了赞，评论这首诗用字极简，却意境深远。唐梦云没有回应。

周六上午，老芒开车接了叶知秋、唐梦云，往城郊白云岭驶去。白云岭原本有个国有林场，林场改制后，工人遣散，林子由当地村民看护。因地方偏远，没有搞旅游开发，一年到头没有几个人来，整个山林保留了原始风貌。

老芒把车子停在山脚。上山只能走小路，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老芒在前面带路，不时地哼几句京戏，自我陶醉，知秋、梦云跟在后头。

山路崎岖，杂草丛生，叶知秋就牵了梦云的手。梦云第一次见到老芒，悄悄对知秋说：“你这个朋友蛮有意思，活得好自在。”

叶知秋说：“是啊。他是真正的江湖散淡人，我的朋友里只有他活出了意思。”

唐梦云说：“你和他不一样，永远不可能有他的自在。”

叶知秋知道她话的意思，应道：“境由心造。我们这些俗人偶尔能有片刻的安宁清静就知足了。”

俩人说的话被老芒听到了，老芒笑着说：“滚滚红尘，熙熙攘攘，谁不被尘世的名利得失羁绊？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而已。知秋你虽有慧根，却无清静地放置清凉身。”

叶知秋说：“错了，我是慧根不够。你说的境，是指外部环境，而不是人内心的境界。陶渊明说过，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能何尔，心远地自偏。现代都市，多的是凡夫俗子，几个人做得到心远地自偏？”

老芒说：“其实，舍不得、放不下，在佛语里是一种执念，细想起来，是另一种自在。”

唐梦云听他们俩对谈，话语满是机锋，微笑听着并不插话。

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老芒说：“走累了吧，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叶知秋、梦云走走停停，看会儿风景说会儿话，倒不觉得累。走过一片枫树林，看见一幢茅草屋，老芒推开竹门，径直往屋里去。屋里已经有了三四个人，老芒问：“觉一师父呢？”

有人指了指里面一间屋子，说：“时间还没到，他在里面坐禅。”老芒就不问了，招呼叶知秋、唐梦云坐下。

叶知秋环顾屋内，窗明几净，墙上挂了一幅字，写着“乐舍”二字。屋中央摆着一张古琴，房屋四角各摆着一个香炉，燃的是紫檀香，青烟缭绕，幽香袭人。再看屋内几个人，相貌平常，衣着简单，似乎与老芒并不熟识。

叶知秋低声问老芒：“这是些什么人？”

老芒说：“我也不认识。这间茅屋是觉一师父修炼的居所，每月开门迎客一次，朋友带我来过。觉一师父喜欢吟诵、长啸，古琴弹得妙绝，号称是宏东第一琴。知道他的人慢慢多了，便以他为中心组织了‘乐舍’琴社，不定期雅聚，大家弹琴吟诗，互相交流。来这里的人多是慕名而来，都是朋友带朋友过来。”

说话间，有个人从里间走出来，朝大家揖揖手，算是问好。叶知秋起初以为觉一师父应该是个出家人，鹤发白须，仙风道骨，却没想到是个英俊儒雅的中年男子。男子点了一支檀香放在琴桌上，说：“各位朋友远道而来，觉一十分欢喜，各位茶水自取，随意自在。上次弹的是《高山流水》，今天窗外秋风暖阳，就为大家弹一曲《平沙落雁》。”

室内安静下来。觉一缓缓抚琴，曲调悠扬，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断，琴声有清微淡远的韵味。

叶知秋附在梦云耳边说：“明朝此曲称《雁落平沙》。演奏时隐时现的雁鸣，呈现出雁群降落前在天空盘旋顾盼的情景。对于曲子的理解，见仁见智。既可以看作清秋寥落之时，鸿雁飞鸣，也可视为秋日天际大雁高飞，云程万里，借鸿鹄远志，抒发逸士情怀。”

梦云偎着他肩膀，柔声说：“你书读得多，我闻得到你身上的书卷味。”

一曲终了，琴音绕梁，众人皆沉醉。

叶知秋转身问老芒：“为何琴家都喜欢弹奏这首曲子？”

老芒还沉醉在古琴声里，缓缓答道：“这是古琴曲中流传最广的一首琴曲，是经典曲目。琴家喜欢演奏此曲，除因此曲被大众熟知之外，它所表现的天高地阔、大雁远飞的境界，与古琴蕴含的沉静淡远的精神境界最为契合吧。”

叶知秋和唐梦云都觉得有道理，点头称是。

正说着话，听众中有俩人上前，一人抚琴，一人拿根长箫吹起来，合奏《欸乃》。

老芒轻声说：“此曲又称为《渔歌》，根据唐代诗人柳宗元的七言古诗《渔翁》改编，也有人认为此曲就是柳宗元所作。‘欸乃’指的是桨橹之声或渔家号子声，乐曲音调悠扬，清新隽永，以山水为意象抒发感情，是托迹山野渔樵，寄情水波烟霞的一首名曲。”

觉一伴着琴箫声，吟诵起古诗《渔翁》：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消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觉一精气内敛，声音抑扬顿挫，字句转承圆润，琴箫声与吟诵声相辅相成，颇为动人。

叶知秋听着琴箫相和的吟诵，只觉得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清逸之气，如同万壑松风、大河奔流、孤云出岫，清越空灵之美撼心动魄，能感受到一个人独立于苍茫天地间的孤寂与落拓。

过了好久，众人才回过神来。老芒悄声说：“我最近在练习吟诵。吟诵时，心里特别的沉静，古人的心态，古诗的意境，只有在吟诵之时才最接近，最能体会。”

叶知秋说：“对，吟诵是诗乐传统的核心，是传承中华文化的重要手段。古时讲授诗歌、诗学时，特别重视诗教与乐教的紧密结合，以孔子为代表，这也是‘弦歌’的缘起。通过吟诵才能真正了解汉语的音韵之美、汉文学的精妙之处，所以说中华文化，弦歌不绝。”

老芒说：“日本、韩国的吟诗社众多，社员据说有数百万之众，至今仍保留着诗文吟诵的传统。日本的吟诗社通常吟诵日本俳句和汉语古诗，吟诵时常有乐器伴奏，并有很多吟诵谱代代相传。”

叶知秋叹道：“我们把好多优良传统都丢弃了，可惜至极。最近流行一个说法：汉唐文化在日本，宋明文化在韩国，清民文化在台湾地区，美国文化的皮毛在中国大陆。我们传统的东西反而在外族异域大放光彩，说起来太羞愧了。”

这时，又有人上台吟诵李白的《将进酒》，声音激越，豪情澎湃。

过了两三个时辰，到了吃午饭时候。觉一就捧出一些花生、红薯，大家拿出自带的干粮，就着清茶吃了起来。饿了半天，这些粗食吃起来格外香。

唐梦云说：“现在好多地方流行禅修，到寺庙、道观、庵堂闭关，吃些粗茶淡饭，三五天为一班，都市白领趋之若鹜。我看倒不如到这里来，听上半日的琴曲，喝上半壶闲茶，置身喧杂污浊外，天地清幽尽入怀。”

听了这话，老芒不禁多看了梦云两眼，觉得她不似寻常女子。老芒喝口茶，说：“这么多人报名参加禅修，说明现在世态浮躁，人心不安，大家都想追求心灵的平静。普通禅修班，过于注重形式，并没有传授让人真正心平气静的道理，甚至有好多是伪禅修，骗人骗钱。”

叶知秋主动上前与觉一师父攀谈，说：“觉一师父，听你的琴，有一股清越空灵之气，让人久久回味。”

觉一彬彬有礼，话语谦逊，微笑着说：“您过奖了。古人说过，‘清者，大雅之原本，而为声音之主宰。地不僻则不清，琴不实则不清，弦不洁则不清，心不静则不清，气不肃则不清。’古琴的最高境界就是‘清’，我离这个境界还差太远。”

叶知秋问：“为何现在学古琴的人多，古琴容易学吗？”

觉一说：“学琴的人多，是个好事。不过说实话，很多人除了崇尚文化，附庸风雅也是重要原因。古琴自古知音少，一方面是师传不多，古琴不同其他乐器，一定要师传，自学是学不好的，另一方面，古琴的曲调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的，需要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古琴的演奏难度大，节奏缓慢，喜欢强烈节奏感的年轻人会觉得不中听，倒是上了一定年纪的人，学古琴会快一些。”

叶知秋又问：“此处如此清雅，来‘乐舍’雅聚的人岂不越来越多？”

觉一微笑道：“到‘乐舍’来的人，都是朋友口耳相传，互相介绍而来，彼此间并不熟悉，也不常联系。只因有这份雅好，大家率性而聚，人数并不固定，兴致而来，兴尽而归。”

俩人相谈甚欢，聊了很久。叶知秋得知，觉一从国内一所著名大学音乐系毕业，在广东惠州开了一家琴行，同时办了一家传授古琴的连锁教育机构，赚了不少钱。生意做大后，他有了归隐山林的想法，四处游历名山大川。三年前，他把生意交给合伙人打理，自己到终南山寻访隐士，追随一个师父到了白云岭，一起在山中结庐修禅。后来师父云游去了，他留在白云岭，教来游玩的人弹弹古琴，吟诵诗词。一年中，他有四五个月在白云岭，其余时间会回惠州。

觉一温文尔雅，谈吐不俗，叶知秋与他对谈，有如沐春风之感。叶知秋佩服觉一能够抛弃城市繁华和锦衣玉食，来到这山林间修身养性；觉一亦觉得叶知秋儒雅端庄，非等闲之辈。时间不早了，俩人相见恨晚，依依惜别。

下山途中，老芒为叶知秋、唐梦云表演觉一传授的长啸。只见他对着幽静的山林“噫、吁、兮”地阵阵长啸，声音清昂高亢，在山谷久久回荡。

叶知秋望着满目青山和山间的白云，心潮澎湃，拥着梦云，大声吟诵起南朝人陶弘景的诗来：“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他觉得拥有此时此刻的幸福与愉悦，胜过世间万物。

快到停车处时，老芒悄悄对他说：“知秋，你这位朋友，双眉紧蹙，面有戚容，可有不开心的事情？”

叶知秋回头看落在身后的唐梦云，只见梦云眉目含情，笑意盈盈，哪像不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