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呸,给脸不要脸,小爷我今儿非要了你不可。”一名胡人打扮的男子站在大街上,拉着一名身形婀娜,花容月貌的女子不放。
“蛮夷戎狄也敢在我大唐放肆,看剑!”女子毫无惧色,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挥向胡人。
这两人,男子着描金的黑衣白靴,女子着彩绸的藕色襦裙,一齐出现在熙熙攘攘的长安市井,很是扎眼,引来了不少老百姓瞧热闹。
不远处,导演邹明坐在椅子上,紧盯监视器。
他朝副导演招手,“跟张力通过气儿了吗?”
“邹导,我办事,您还有不放心的吗?”副导演递过来一壶刚泡的热茶,笑得极为狗腿子。
摄影机后。
女子受辱,拔剑欲杀胡人,却不料胡人有些功夫在身上。两人缠斗片刻,胡人缴了她的剑,并强抱住她。
“美人儿,我就喜欢你这火辣性子,咱们找个客栈楚馆的,再去切磋切磋?”张力靠近南嘉,呼出的薄薄热气喷洒在她脖子上。
南嘉一愣,大惊失色,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剧本上没有这一幕呀?怎么回事儿?
邹明朝张力使了个眼色,张力接到暗号,大手抚上南嘉的掌心,暧昧地一掐。南嘉慌乱的神情落在导演眼里,便是最真实不做作的镜头。
“快,镜头跟上。”邹明兴奋地朝摄像师说道。
南嘉被张力擒住,眼前蓦地出现幻象。周遭的一切,变为原始森林。而跟自己演对手戏的男演员张力,则变成一只大猩猩,正面目狰狞地攻击自己。
“不要,不要,你不要过来!”南嘉眼底满是惊恐,既害怕又抗拒,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力气,挣脱开张力的怀抱,并提剑刺向他腿部。张力猝不及防被刺,痛苦地滚落一边。
南嘉跟失去了理智一般,疯狂地扑向张力,对他拳打脚踢。
这一幕发生得太仓促,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片场乱作一团。
“停,停下!”邹明连忙叫停。
张力被紧急送往医院,南嘉则被助理与工作人员扭住,送至酒店房间。
“嘉嘉姐,我们没事了,没事了。”助理大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一路上不断安抚南嘉。
南嘉手脚乱挥乱舞,极难控制。她好歹是二线女明星,所有人都得小心伺候着,不能伤着她。跟着工作人员来的一名医务人员,不得已,给她打了一管镇定剂。
她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过去,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然而,导演那边就没这么轻松了。毕竟,设备是花钱租的,群众演员也是花钱请的,场地虽说不要钱,可后面还有别的剧组排着队。现在南嘉说发疯就发疯,张力也受了伤,戏拍不成了,损失总该有人赔付。
邹明打电话给制片,制片人正在酒桌上和投资人应酬,将横店发生的事儿听了个大概。完了后,他也没功夫处理,转头又把烂摊子甩给南嘉的经纪人阳明。
“当初,你跟我怎么打包票来着的,说你们家南嘉,人长得美,演技好,不怕吃苦,背台词还快。当时这个戏,可是有好几个一线女星盯着的,你也知道。我信了你的鬼话,同意南嘉来演。结果呢,不肯陪吃陪喝的倒也算了,还给我闹这么一出?”制片说着说着,打了个酒嗝儿。
“对不住,哥,我现在正在赶去横店的路上,把事儿理顺了,肯定给您个交代。”阳明在电话中,不断跟制片道歉。
挂了电话,阳明面色阴沉,脚步匆匆,边走,边在心中咒骂南嘉是个惹事精。
剧组已经乱作一团。
副导演请示邹明,“导儿,今天的事情怎么处理?剧组内的人倒还好,他们为了饭碗也不会乱说话,可是围观的那些群众、游客什么的就不好说了。”
邹明原本就火气未消,副导演的话,犹如烈火烹油,火星子一下子就炸开了花。
“不好说?谁让你把那些游客放进来的?开始前说了多少次,清场清场!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邹明越说越气,直接把手里的茶往副导演脸上泼。
副导演心中窝火,却不敢说什么。
这邹明是有些背景的,自己这种一个人在横店漂了十几年,从底层爬上来的普通男人,实在不敢跟这种北京来的导演硬呛。
但他确实委屈。横店的景点不收场地费,但对游客开放。剧组拍戏时,要是拍内景,还能把门一关,清净一些。可要是拍外景,也就只能拿根绳子圈块地,几个工作人员站在绳子前拦路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游客有钱,为了看个明星不在乎花多少钱。有些游客来横店就是为了追星,既然是看爱豆,更不在乎花多少钱。所以拦路人的剧组工作人员偶尔收些红包,让几个人进来围观拍戏,是被默许的行业潜规则。
《大唐公主》这部戏演员的知名度不算低,副导演收过好几次红包,当然了,他也不敢独吞,有些数额大的,他拿了买了好茶叶,孝敬给了邹明。
当初喝茶时,邹明不说什么。现在出了事,全部怪到自己头上。
“在场的工作人员,让他们签个保密协议。群演那儿,你去跟横店群演协会的会长吱一声儿,塞点钱。至于放进来的粉丝,你不是最熟了吗?不想让这部戏黄,影响她们偶像的发展,就都给我闭嘴!”邹明竖着眉毛,指挥副导演。
“是是,还是导儿有办法。”副导演抹了一把脸,陪着笑道。
“赶紧滚,别竖在这里碍眼!”邹明气不打一出来。
副导演赶紧一溜烟儿跑了。
(二)
酒店房间内。
南嘉刚刚醒来,已是日落黄昏了。
“嘉嘉姐,你醒了?想不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定酒店的饭,还是下去给你买小吃?”大花看到南嘉睁眼,忙围了过去,关切地询问道。
南嘉费劲儿地起身,感觉身体软绵绵的,大脑也一片空白,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大花,张力他,是不是被我打得挺严重的?”南嘉抓住大花的胳膊,问道。
“嗯,听说被送进医院了。”大花如实回道。
南嘉的脸上出现一丝内疚,紧接着是懊恼。
“我,我去跟他道歉。”南嘉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
大花按住了她,“嘉嘉姐,张力他刚从医院回来,可能不是很想见你。你好好休息,医生吩咐过,让你好好休息。”
“可我刺他也不是故意的呀,是他猥亵我在先的。”南嘉感到委屈,便将拍摄现场的事儿向大花复述了一遍。
“什么?张力一个四五线的糊咖,竟然敢猥亵嘉嘉姐你?!”大花很是吃惊。
“其实我当时也不敢置信,可能是因为害怕,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了,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南嘉害怕得身体颤抖如筛糠。
大花有些心疼她,忙抱住她,安慰她。
在外人看来,南嘉是艳压全场的女明星,她是无名无姓的小助理。可在南嘉眼里,她实则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比起南嘉的母亲、朋友,她陪伴南嘉时间最久,也最了解南嘉。
这段时日,南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越来越多,只要被人攻击了,就会露出歇斯底里的模样。她的对家和黑粉还不知道这事儿,若是知道了这处软肋,不知道会如何拿捏呢。所以大花很是紧张她。
“张力真的很严重吗?不然,我们还是去看看他吧!”南嘉吃力地掰开大花的手,说着就要下床。
“嘉嘉姐,现在外面风风雨雨的,你还是在房间比较好。”大花面色为难,也是急了。
“风风雨雨?”南嘉目似点漆,动作缓慢了下来,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事。
“嘉嘉姐,我去吧。你好好休息。”大花下定决心,从另一个房间将执行经纪人秀秀叫过来陪伴南嘉后,就出了房间。
走在路上,大花心里还在想着,她待会儿要下楼去给南嘉姐买碗酸辣粉。横店的食物偏清淡,南嘉一直吃不惯,大花是了解她的口味的。
“哎?小成?”大花在走廊上迎面撞上小成。
小成是张力的助理,他提着一塑料袋什么东西,见到大花,像是见到了鬼一般,撒腿就跑。
“你跑什么!做贼心虚吗?”大花来了气,边追边喊。
小成脚力快,已经跑进了张力的房间,“啪”一下关上门。
大花彻底来了火,加上在剧组里,她向来对他不客气,便不管不顾地拍起门。
“小成,小成,你给我出来!”
酒店的隔音效果一般,门内很快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说明里面的人听到了她的话,但迟迟未见有人开门。
“刺你的事情,是嘉嘉姐不对。但那是张力掐她手掌在前。你的医药费我们出了,我们之间算扯平了。行不行?”大花故意喊得大声,她听不惯组里的风言风语,就是想叫大家明白事情始终。
很快,门被打开一条缝隙,露出半张脸,正是小成。
“大花姐,求你别喊了。力哥在休息呢,他精神受了点儿刺激,需要静养。”
“静养就静养呗,你看见我就跑是几个意思?”大花发泄完不满,见他不吱声儿,一直往门里望,干脆一把将他扒开,探着身子,朝着房间里继续说:“我们嘉嘉姐说了,可以赔医药费、精神损失费给你,这是她做错了,也可以向你道歉,但你掐她手心这事儿必须出来说清楚。”
大花摆出这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架势,不过是想替南嘉出气。反正这是大女主戏,南嘉的咖位最高,就算得罪了张力整个团队,那又如何?
酒店隔音不好,大花的嗓门儿就算不大,回音也能传出去好远。小成不免有些慌张。
张力再怎么说,也是上升期演员,男演员的演艺生涯,一般都比女演员长些。大家原本都以为是南嘉发疯,刺伤力哥,现在她的助理这么一嚷嚷,估计明天就能有嘴碎的,将这事儿传遍整个剧组,说是力哥性骚扰南嘉在先。要是再被娱记听到点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助理想到了这一层,情急之下,要去捂大花的嘴。
“你干什么!有什么样的艺人,就有什么样的助理!你再敢碰我试试看!”大花挣脱开,厉声喝向对方。
小成有些怂了,本来嘛,南嘉咖位比力哥高,导致力哥在她面前抬不起头,自己身为力哥的助理,也一直被南嘉的助理压着。连剧组的盒饭,都是大花挑完了,才轮到自己。
“啪——”小成直接把门关上了。
“哎哎?你什么意思?和你主子一样,敢做不敢当吗?”大花不满地踹了两下门。
门内有说话的声音,却始终不见再有人开门。
其他房间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大花怕真的闹下去,到时候收不了场,这才停下了折腾。
大花心情愉悦地乘坐电梯下楼,去给南嘉买吃的。另一厢,南嘉在房间内,接了一通她并不想接的电话——
这通电话,来自经纪人阳明。
“你怎么一天天的竟惹麻烦,怎么这么事儿妈,一天不惹麻烦就不痛快是不是!你看看自己捅了多大篓子!横店那么多双眼睛,要把这事儿的负面影响完全盖下去,需要花费多大精力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在来横店的路上!”阳明尖酸刻薄的声音就传进南嘉耳里,令她浑身不适。
“所以张力他性骚扰我,我就该忍是不是?”南嘉咬着牙,脆弱到一句话未说完,就泪流满面。
电话里,阳明的声音矮了几分,带着些迟疑,“张力,骚扰你?”
言下之意,张力在坊间的口碑很是不错,他会骚扰你?
南嘉曲解了经纪人的意思,愈加委屈,终于发了火,“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路的是不是?我难道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还有,阳明,我病了,被按着打了一针镇定剂,你不会不知道吧?一上来,不关心一下我的病,直接骂我?”
阳明冷笑一声,“南嘉,我不是你男朋友,也不是你的追求者,我没功夫关心你生不生病。你就算病入膏肓了,也得给我把戏拍了!”
南嘉将手机扔到一旁,心中像是揣了一只烧开的热水壶,“咕噜咕噜”往外溅水,情绪已然抵达临界点,再多一点刺激,就能喷涌而出。
“阳明,你还算是个人吗?”南嘉的执行经纪人秀秀,是个才大学毕业的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因为看不惯阳明的狠心,抓起手机,就和他在电话里吵了起来。
南嘉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她的执行经济人和助理,都是暴脾气,凡事总喜欢讲理,可娱乐圈拜高踩低,并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她的经纪人阳明性格精明势力,说话总阴阳怪气。她带着团队,和阳明见面谈事情,如果不讲究点技巧,十有八九都谈崩。
南嘉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三)
北京。
天黑得像一团墨,街道上仍是灯火通明。
甲级写字楼国贸三期68层,大娱乐传播集团的办公区内。员工基本已下班,只有艺人经纪部还时不时传出谈笑风生的声音。
一名身穿宝蓝西装搭A字高腰裙的女人坐在椅子上,边签合同,边跟一旁坐着的男人聊天。
女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底子生得出色,鹅蛋脸,杏仁眼,虽然瘦,但身上自带的偏冷气质,也挺能唬人。
这就是大娱乐传播集团经纪部的总监柴若舒,业内大名鼎鼎的金牌经纪人,眼光敏锐,工作勤恳、踏实,曾经带过乔橘、罗宝儿、邓墨明等艺人,这些艺人如今在圈内,都是稳居一线。
“这大投资人还挺好说话,他不管拍戏的事儿,也不参与选角,都是我说了算。”说话的男人是制片人刘靖,也是柴若舒的老朋友了。
“这投资人挺不错,多的是投资人不懂影视,仗着资本,硬要外行指挥内行的。”柴若舒合上钢笔套,抬眼笑着,眼角几缕的鱼尾纹不显老态,反添了几分风情。
“戏里的主角们都定下了,现在还有几个配角,我打算用你手上的新人。”刘靖说道。
“还是你够意思。”柴若舒将手边的平板电脑拿来,随手点开,推到刘靖面前,“不过说真的,我手里这几个艺人底子真不错,都是科班出身,长得也有辨识度,你看看。”
“还真不错,尤其这个。”刘靖翻了几番,指着其中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子道。
“你喜欢这样的啊。”柴若舒打趣他,“这孩子是不错,中戏的,刚读大二,脸小,很上镜。”
“那这样。”刘靖眼珠子一转,“我们先去吃饭,你下次带这几个演员来见我,我们当面签合同。”
他深知柴若舒的做事习惯。
“这几个孩子都是学生,晚上应该都有空,可以把他们叫上。凯德Mall新开一家火锅店,我请你吃。”柴若舒巧笑倩兮。
“那敢情好啊。”刘靖笑着应下来,内心还是佩服柴若舒做事的效率。
一件事,如果能在当下敲定,她绝不会拖到第二天,免得夜长梦多,就连自己这个老友说的话,她也并不百分百信服。
在办公室了结手上的事儿后,柴若舒打电话喊那几个演员,随后开车,把刘靖带到凯德Mall的火锅店内,要了间包厢。
火锅店生意红火,加上虾滑等菜都是现做,所以上菜速度很慢,一直到新人们陆陆续续来齐了,菜才上得差不多。
“麦冬啊,你坐刘制片身边去。”柴若舒拱了下马尾辫女孩儿。
“好。”麦冬乖巧应道,在刘靖身边坐下时,朝他打了声招呼,“刘老师好,您之前的《风起长安》我特别喜欢,看了好几遍。”
“是吗?这片子有点厚重了,年轻女孩子很少有真正喜欢的,光顾看帅哥了。”刘靖开玩笑道。
两人就此打开话匣子。
其他几个艺人虽有些妒忌麦冬得了制片人的青眼,但到底没把情绪挂脸上,而是纷纷露出自己活泼有趣的一面,很快插入话题。
柴若舒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满意地看了眼自己亲手挑的新人们。这帮小孩儿年纪虽小,但会来事儿,有些心机,但不深沉,各个儿都是适合混娱乐圈的好苗子。
她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一小口一小口地饮着,边听桌上人说话,边出神。突然,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引到了她的身上。
“我刚认识柴经纪人的时候,她还是个学生呢,也就跟你们差不多大。没几年,她就成为一线经纪人了。所以说,柴经纪人厉害啊,能激流勇退,又能迅速找到合适自己的路子。”刘靖突然开始对着柴若舒吹捧起来。
“咳咳——”柴若舒一口水呛到喉咙里。
身边的姑娘忙帮忙拍抚她的后背,直到她恢复正常。
“也就是碰巧赶上了个好时机,也遇到贵人了,说起来,刘制片就是我的贵人呐。”柴若舒不动声色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说到这里,刘靖突然眉飞色舞,对着小一辈的演员们讲起了当年的事儿,关于自己和柴若舒的相遇。
那时候,柴若舒刚离婚,手上虽然分了不少钱,但前途一片迷惘。她上学做演员那会儿,参演过刘靖的一部片子,她的长相气质刚好是刘靖喜欢的类型,所以刘靖想追她。只不过后来,被柴若舒的前夫捷足先登了而已。刘靖这人,算是业内人品不错的男人,没有记恨柴若舒,反而一直对她友善。后来,她离了婚,他邀请她投资一部品相不错的电视剧,电视剧大爆,柴若舒的资产翻倍,这份底气让她成功转型了幕后。电视剧里的新人乔橘大放异彩,柴若舒自己不算天资过人的演员,但她能明白什么样子的演员能有未来。
乔橘那时候是被家里硬捧出道,家庭作坊式的管理根本支撑不了她走多远,她极需要一个业内人来帮她。于是,柴若舒就这么成为了乔橘的经纪人,并且将她捧到了一线小花的位置。
她那时候太过相信乔橘了,没有留意到,再单纯的小姑娘也有被光怪陆离的娱乐圈染黑的一天。
刘靖提醒过她,可是她不信。后来,她万死一生,拼尽全力,才恢复昔日荣光。
自那以后,她好像就变了,具体哪里变了,刘靖也说不上来,但总归是变得,与这个圈子更加融洽了。
柴若舒淡笑着,她的目光穿透往事,又回到了烟雾缭绕的火锅桌上。
“好了,辣锅滚了,涮羊肉吧。”她起身,打算服务大家。
一旁的新人非常有眼力见地接过盘子和公筷,“若舒姐,我来吧。”
柴若舒也不跟她争,刚打算坐下,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居然是老同学南嘉的。
“嘉嘉,怎么了?我吃火锅呢。”柴若舒捂着嘴,起身走到包厢角落接电话。
正在跟新人们吹牛的刘靖听到南嘉的名字,眼前一亮。
“嗯?你慢慢说。”柴若舒找了个墙角靠上去,以一种相对舒适的姿态,听南嘉诉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听着听着,她的眉头直线皱成一团,“你这样的情况,怎么不去医院呢?你先不要着急,事情没到不可控的状态,你现在需要静养,别想那么多,记得看医生。”
“嗯嗯,我在吃饭,回聊。”柴若舒挂了电话,回到桌上。
她夹了块毛肚放入油碟中涮了涮,这才发觉大家的目光都看着自己。
“怎么了这是,你们继续聊,继续吃呀。”柴若舒笑道。
“刚刚打电话的,是南嘉?”刘靖开口问道。
新人们眼底也放出光,南嘉虽只算二线,但围绕在她身上的八卦新闻很多,能跟这样的话题女星攀上关系,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对,她——工作太累了,身体出了点问题,我叫她去看医生。”柴若舒摸棱两可地回道。
她无意说得太多。圈内很多人都知道自己跟南嘉是关系很亲近的同学。女明星和女明星之间,往往因为互相倾轧,或者咖位资历悬殊,导致无法做朋友。但因为自己是经纪人,倒能维持和南嘉的亲密关系。
柴若舒知道太多南嘉的秘密,但一个也不可以说。她拒绝的姿态,直接浇灭了新人们渐起的八卦心。
刘靖眼眸一深,淡笑着谈起一件事,“听说,南嘉和阳明的经纪约快到期了。”
“好像是吧。”柴若舒眼也不抬,又捞出两颗虾滑来吃,仿佛真是饿了。
“阳明的苛刻,在业内是出了名的,既然南嘉身体出了问题,她跟你的关系又那么要好,你为什么不替她寻一个好的下家呢。”刘靖弯拱起手,意有所指道。
柴若舒一怔,当下反应过来,刘靖这是在暗示自己可以把南嘉签下。
这件事……倒也不是不可以。柴若舒暗暗动了心思。
刘靖打量着她的神色,知道她这是有了想法,便也不多说什么,而是起身,举起杯子,“来,大家一起喝一杯,为了我们更好的将来。”
所有弯弯绕绕的心思和尚未出口的心声,都在这蒸腾的热气与碰撞的酒杯声中,化为欢笑与期盼。
(四)
三日后,横店。
“医生,我是不是挺严重的?”南嘉披着衣服,坐在沙发上,见眼前穿白大褂的男人盯着她填的SDS测试表已经好久了,心底不免有些慌张。
医生终于合上那一沓表,严肃地说道:“南小姐,你的问题,可能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些。”
“啊?”这是南嘉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你最近是否记台词的功力下降,容易走神,反应时间延长,警觉性增高,心情要么低落,要么躁郁?”医生问她道。
“全中。”大花抢答。
南嘉张着嘴,和她两两相望,神情哀伤。
医生叹了口气,“你患有中度抑郁症,并伴有精神分裂,短期内不能再受到外界的刺激了。”
“不是,医生,这样就判定我有病,是不是有些儿戏?”南嘉不能接受。
医生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几眼,拿白纸写字,“我给你开些阿立派唑和阿米替林先吃着,等你这部戏拍完,还是要去医院接受治疗。”
大花跟着医生去拿药,随后又送医生到楼下,回房间时,看到南嘉一个人盘腿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表情呆滞。
“嘉嘉姐,你这样会感冒的,咱们回床上躺会儿。”大花走过来,试图扶她去床上。
南嘉甩开她,一动不动,像是在跟谁怄气。
“不去床上,那咱们把袜子穿起来,你这样会感冒的。”大花心疼她,一边跑到开关那儿把室内空调温度打高,一边找袜子。
找到后,她蹲在地上给南嘉穿袜子,这次,南嘉倒是没有拒绝。
“大花儿,你说我怎么就得抑郁症了呢,我也不想死啊。”南嘉始终想不明白。
大花也不敢乱说什么,“姐,咱们遵照医嘱,好好吃药,好好休息。我听说,也不是每个抑郁症病人都想死的。”
“抑郁症也就算了,居然还有精神病。”南嘉自嘲地冷笑一声。
大花觉得心酸不已。
和旁的女明星不一样。别的女星压力大,或者受了气,就拿助理发泄。助理的人权,在明星面前就是个笑话。纵然他们不把自己的自尊脸面当回事儿,也换不回女明星的一点点尊重,助理们的月薪只有区区几千块罢了,还动不动就要被扣。
很多女明星的恶趣味在于,看助理们为了一两百块,朝她们摇尾乞怜。
大花知道南嘉和阳明的经纪约苛刻,分成比例离谱。相对于业内其他女星,南嘉并不算有钱。可纵然如此,南嘉也从来不欺负大花,给她的月薪可谓行业最高。
大花至今记得自己入行时,只是一个跟在剧组后头打杂的。
有一次,横店落大雨。
剧组其他工作人员围在一起吃吊锅,指挥大花出去收道具。一把破伞根本撑不住那场大雨,大花被淋成落汤鸡,才做完这些工作。
次日,她因为感冒病倒,不能工作。剧组的统筹说要扣掉她一个月的工资,大花崩溃地大哭。
那时候,南嘉正坐在椅子上,目睹了这一切。
她出面呵斥了统筹一顿,拍了拍大花的头,笑着说:“我的助理辞职了,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大花泪眼朦胧间,看南嘉,仿佛是下凡的神仙一般。
事实上,南嘉确实漂亮。
她不像那些女明星瘦不拉几的,跟没发育完全的豆芽似的。南嘉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气质像牡丹一样雍容,美得不落艳俗,和别的女明星同框时,将她们压得死死的。故而,南嘉还得了个外号——同框杀手。
“姐,你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配合治疗就没事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大花安慰她道。
“是要好好治疗。”南嘉忽然之间坚定了什么信念,“把水拿给我,吃药了。”
大花将刚烧开的热水灌进保温杯里,又兑了些矿泉水,才递给南嘉。南嘉拿着药,看也不看,每样各来一片,抓在手掌心,就着水,囫囵往下吞。
“姐,多喝点水,别噎着。”大花关切道。
“咚咚——”
有人敲门。
大花去开门,看到是剧组统筹,她来给南嘉送近日的场次表。大花随意翻了翻,跟统筹说:“南嘉姐刚吃了药,让她睡会儿吧,跟导演说下,看看这场戏能不能挪到晚上拍。”
“哎哟,大花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嘛。下午的戏,怎么到晚上拍。”统筹阴阳怪气道。
“室内的戏,怎么不能?”大花不悦道。
“光线也不一样啊,如果打光的话,就会不自然,何况,这要加预算的。”统筹摊手。
“你现在可以代表导演说话了是吗?”大花黑了脸,“我找导演去。”
“大花。”背后,南嘉听到了她们俩的谈话,直接叫住了她。
南嘉走到门前,“咱们已经给剧组添麻烦了,所以不能再拖进度了。”
“可是——”大花担心她的身体。
“我可以,没事的。”南嘉把场次表夺了过来,朝统筹灿然一笑,“回去吧,我晚上准时到。”
关门房门,大花还要说些什么,南嘉低头看手机,朝她伸出两根手指,“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先听哪个。”
“什么?”大花没反应过来。
南嘉自顾自说道:“小烨晚上到横店来看我,小住些日子,你跟酒店说,再加间房,挂到我私人名下,别让剧组的人说三道四的。”
“好咧。”这确实是件好事,大花应得欢快。
欧阳烨是南嘉的亲弟弟,姐弟俩因为父母早年离婚,一个跟父亲姓,一个跟母亲姓,但成年后的欧阳烨不喜欢父亲新组的家庭,所以还是跟着妈妈和姐姐住。
“那坏事呢?”大花又问。
“阳明来了。”南嘉脸上的笑意顿无。
(五)
下午三点。
南嘉准时出现在片场,但吃了药后,昏昏欲睡,精神萎靡的南嘉频频NG,引起导演不满。
“南嘉啊,你要是状态不行,就去旁边休息会儿,不能总让别的演员陪你一遍又一遍地对台词啊,你这样会把别人的状态也搞没的。”邹明拿着喇叭喊道。
他不敢冲着南嘉凶,毕竟人家的咖位摆在那儿,但他言语之下的不满却是倾巢而出,成功引起了其他演员不满的连锁反应。
南嘉自知理亏,只能忍着脾气。
“导演对不起,我去找找状态。”南嘉略低了头,走出镜头。
她脚步虚浮,看眼前的场景似乎都出现重影。南嘉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身子变得头重脚轻。
“啊!”有女演员发出惊吓的尖叫声。
南嘉差些就要栽到泥地上,说时迟那时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赶在大花之前接住了她。
“小烨,你不是晚上才到吗?”大花猛拍胸口,看到那双大手主人的一刹那,满脸惊喜道。
“换了个车次。”欧阳烨一把将南嘉横抱起,往酒店而去。
众人都看呆住了,有人小声地八卦:“那男的是谁啊,好年轻好帅啊,南嘉的地下男友吗?”
“南嘉也开始吃嫩草啦,啧。”
大花跟在欧阳烨身后,耳朵尖地听到了这些闲话,忍不了,回头说了一句:“那是南嘉姐的弟弟,亲弟弟,来探班的。”
只这一句,所有人都闭了嘴。
“别八卦了,下一幕,来,321,Ation。”邹明手握喇叭,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了头。
伴随着场记板的打响,所有人重新回到戏里。
保姆车行驶向酒店的途中,大花就已经联系了医院,并将南嘉今日吃了什么药,做了什么事,昏迷前有什么表现一一说给医生听了。
横店的医院离酒店倒是不远,所以欧阳烨抱着南嘉回房间时,医生已经赶到了。
“来,把她放平。”医生吩咐道。
大花替南嘉脱了鞋袜,替她盖好被子。医生翻了下她的眼皮,又测了旁的体征,眉头越皱越深。
“医生,我姐怎么样?”欧阳烨满脸凝重。
“暂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昏迷是因为太虚弱导致的,开两瓶葡萄糖和营养液就可以了,只是南嘉她,不能再这么操劳了,必须休息一段时日。”医生说道。
“哎,嘉嘉姐她就是倔。”大花心痛道。
“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稳定她的状态,支撑她拍完这部戏?”一道不和谐的男声自后方响起。
大家同时回头,看到一个身高不高,却穿着考究商务装的男人出现。
欧阳烨和大花都认识他,这就是南嘉的经纪人阳明。
医生蹙眉道:“恐怕不行,她必须休息。”
“医生,她不能休息,这部戏她是女一,不拍完会赔大几千万的钱。”阳明走近一步,态度强硬。
“钱钱钱,我姐这些年给你赚的钱还不够多吗?她人都这样了,你就不能为她着想一次?”欧阳烨紧握拳头,压着嗓子低吼道。
这些话,大花也想说,只是她不敢,叫欧阳烨说出来也好。
阳明仿佛是这时才注意到房间内的其他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欧阳烨,轻笑道:“是你啊,欧阳烨,我记得你,又长高了,得有一米八五了吧。”
欧阳烨根本不想搭理他,愤恨地转过头,却听到阳明的声音骤然转冷,“少年意气,可以理解。但是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是可以用意气来解决问题的。签了合同,就要履行义务。在这个世界一天,就要遵从世界的准则。生病没什么大不了的,没说不给她治,但不是现在。”
“你——”欧阳烨怒火攻心,一时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
“医生,我再问一遍,到底有没有办法稳住她的状态?”阳明面向医生道。
“那我也再说一遍,病人需要休息。”医生也有些火了,斩钉截铁地重复自己刚刚的话。
“医生,据我所知,南嘉是吃了你开的药才在片场昏迷的,原本,她的病没这么重,你们医生不治病救人,怎么反而害人啊。”阳明讽刺地笑笑。
“胡说八道,这是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医生满面通红。
“那我就不知道了。”阳明将西装外套脱下,挂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道:“南嘉必须拍完这部戏,也必须要跟我续约,不然我就把她得精神病的事儿说出去。这年头,捧一个人出来难,毁一个人可太容易了。”
“阳明,你不可以这么对嘉嘉姐!”大花忍不住了,已经顾及不了身份,直接开腔,怼向咄咄逼人的阳明。
欧阳烨忍了又忍,但他可以忍住自己的脾气不动手,却控制不住嘴,“阳明,你还真是一个不男不女,没有心肺的阴阳人。”
阳明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少年人,别以为骂我几句,就能激怒我。有这个功夫,不如照顾好你姐姐,和医生说说,怎么让她把这部戏拍完。”
见欧阳烨满面怒气,整张脸不但没有因为生气而扭曲,反而更俊朗了,阳明眼底露出一丝奇异的精光,仿佛欣赏,又仿佛是迷恋。
欧阳烨觉察出了不对劲儿,想起姐姐曾说过的,有关阳明的一些传闻,不由内心一阵恶心,往后退了几步。
大约是觉得欧阳烨可爱,阳明笑得更开,他拍了拍欧阳烨的肩,“为了堵住片场众人之口,还有将张力受伤的事儿打点妥当,我都花了不少钱,要求你姐姐进行赔偿也是应该的,别这么大火气。”
就在欧阳烨和阳明在南嘉的病床前吵得不可开交时,柴若舒骤然出现在门口。
“咚咚咚——”
她反手敲门三下,房间内的人齐齐望向她。
“我好像,来得是时候,也不是时候。”柴若舒淡笑着,目光一一略过房间内或熟悉,或生疏的面孔。
(六)
她的目光略过欧阳烨时,微微顿住。
这小子,居然也在这里,元旦放假了吗?
而欧阳烨看到柴若舒,先是错愕,随即脸色一黑,将脸别扭地撇向一边,仿佛根本不愿意看见她。
两个人似有过节。
“若舒姐,你怎么来了?快来坐。”大花和柴若舒算熟,看到她,像是看到了自己人,忙招呼她进来。
“哎。”柴若舒换上一脸明媚的笑,直接走了进来。
“明哥也在呢,刚刚我看你们吵得热火朝天的,好像很热闹,在吵什么呢。”她目光落到阳明身上,露出半分好奇。
阳明才不信她刚刚站在门外半天没听清内容,故意这么问,无非想叫自己难堪。
她叫他一声“哥”,他可不敢当。
柴若舒虽比他年纪小些,资历也没他深厚,但她的成绩比他亮眼。这么多年,他手上拿得出手的艺人,也就一个南嘉。何况,阳明对于柴若舒背后的大娱乐传播集团有些忌惮,故而选择避其锋芒。
“也没吵什么,只是一些工作上意见不同的地方。我出去抽根烟,你和南嘉是好姐妹,你陪陪她吧。”阳明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拿起外套,转身出了门。
“若舒姐,你坐,我去烧点热水。”大花搬来张软椅,热情地说道。
“好,麻烦你了。”柴若舒笑得得体。
大花去烧水后,医生嘱托了几句也告辞,南嘉的床前只剩下了柴若舒和欧阳烨两人。气氛凝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咳——”欧阳烨清了清嗓子,“你来横店做什么?”
“来看看老同学。”柴若舒面无表情地回道。
“你可真闲啊,看来工作不饱和。”欧阳烨不咸不淡地说道。
柴若舒眼角余光冷冷地瞥他一眼,“你不也一样,放元旦了,就知道玩儿,整天没个正事,看来学习不饱和。”
欧阳烨见她怼得气定神闲,不免被激出胜负欲,开口就还击道:“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准确记得学生放元旦的时间啊,看来很关心我。”
柴若舒淡淡一笑:“虚长你几岁,就管着好几个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所以知道。”
言下之意,你这种小屁孩儿,再怎么嚣张,最后还是要管自己叫老板。
“果真人生经历丰富,不愧是离过婚的女人。”欧阳烨皮笑肉不笑,还击道。
原本以为她会被激怒,欧阳烨心底还莫名出现一丝诡异的窃喜,却没料到,对方只是淡淡地望向自己,一字未言。这一下,他倒有些发怵了。
其实,柴若舒倒不是真的不介意,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好朋友亲弟弟的份儿上,柴若舒早就数年前,就亲手把他了结了,免得他祸害人间。
事情是这样的。
欧阳烨是南嘉的亲弟弟,大约比南嘉和自己都小个五岁的样子。柴若舒和南嘉是北影表演系的同班同学,还同寝室,两人关系十分要好,那时候就认识了欧阳烨。
说实在的,欧阳烨这个小伙子,身高腿长,皮肤白,富有少年气。五官没有侵略感,单眼皮,眼角的泪痣却打破平淡,整个人如画仙一般令人舒服。可惜啊,长了一张破嘴。
那时候,南嘉因相貌美艳,身材火辣,是班花,有许多人追,而柴若舒因身材相貌偏单薄,桃花运就不是太旺,每天看着自己的好友万草丛中过,心中总是有些失落的。
南嘉看出了柴若舒的失落,想出的馊主意竟然是要把自己的亲弟弟介绍给她。
“你疯了吧,你弟才初中毕业。”柴若舒觉得南嘉简直丧心病狂。
“你可以养成嘛,这样不是更刺激,等他成年了,一举收入囊中。俗话说得好啊,女人只要保养好,男朋友在中考。”南嘉无所谓地说道。
因为南嘉这话说了好几次,终于还是传到了欧阳烨耳中。
才十六岁的欧阳烨,身高已经一米七五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柴若舒,万分嫌弃地说了一句:“你这个老女人,可不要打我主意。”
女人最忌讳被别人说老,他这一句话,无疑平地一声惊雷,直接把柴若舒惹毛了。
“你放心吧,我对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一点兴趣都没有!”
“最好是。”欧阳烨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直接略过她。
大学毕业后,南嘉的事业直冲而上,柴若舒在几部剧中演了几个配角,毫无水花。后来,她遇上了一林姓富商,对方对她嘘寒问暖,却从不逾矩。她以为遇上真爱,就快陷入爱的沼泽时,对方却一脸难为情地请她帮自己一个忙。
原来,他并不喜欢女人,之所以急着娶个女人回家,是因为他的爷爷缠绵病榻,希望在去世前看到他成婚。柴若舒的相貌清淡端庄,正是长辈喜欢的类型。
对方态度诚恳,许诺事后赔偿她一大笔钱。柴若舒并不是圣人,对这笔钱动了心思,再加上,对方确实对自己不错,怎么着,她似乎都不能拒绝。
于是,柴若舒火速结婚,等丈夫的爷爷去世后,又火速离婚。外界不知内幕,只嘲笑她嫁入豪门没几天,就因和丈夫感情不睦,被一脚踢了出来。
柴若舒顶着压力,将这其中的秘辛咬牙吞下。因为帮人,一个处女,就这么成了失婚女人。
那时候,柴若舒经常来南嘉家里找她喝酒诉苦,欧阳烨望着两个喝醉酒的懒女人,面上嫌弃得很,不得已帮她们收拾滚落一地的酒瓶。
有一次,柴若舒喝大了,摇着瓶子,冲欧阳烨喊:“不乐意就别收拾,一副冰块脸给谁看呢。”
欧阳烨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边抹桌子,边说:“就你这样子,怪不得会离婚。”
“去你的,你会不会说话。”南嘉抬头,朝自己弟弟丢过去一个空瓶子,砸碎在墙角。
“我说错什么了吗?姐,你少跟她来往,一个又虚荣,性格脾气又差到极点的女人,有什么好宝贝的。”欧阳烨不满自己的亲姐姐胳膊肘向外拐,不满地叫嚣。
自然,他话音未落,又迎来亲姐姐的一记空瓶暴击。
虚荣?性格脾气差到极点?
柴若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得了,这个梁子,自己算是跟他结下了。
(七)
“你们俩,怎么一见面就吵架。”虚弱的女声传来。
柴若舒和欧阳烨一齐向床上望去,南嘉已经醒了,只是看起来脸色苍白,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姐,我扶你坐起来。”欧阳烨一手将南嘉抱起,一手将枕头塞在她身后。
“咳咳——”南嘉咳嗽起来。
柴若舒眼疾手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南嘉肩上。
触碰到南嘉身体的一刻,柴若舒不禁在内心感叹,南嘉太瘦了。其实从前,南嘉没这么瘦的,她的身材一直是丰腴型,现实中看着性感,但上镜头却显壮,为此被不少对家黑过,还因此掉了几个跟一线奢侈品牌合作的机会。
后来,南嘉就有意识减肥,最苛刻的时候,一天只吃一顿清水煮青菜,饿了就吃两片全麦饼干。
“若舒姐,热水。”大花递过来一杯水。
柴若舒却把杯子伸到南嘉嘴边,“张嘴,你看你嘴皮子都干了。”
南嘉听话地张嘴,小口小口地喝着。
欧阳烨白了柴若舒一眼,小声道:“借花献佛,惺惺作态。”
柴若舒还没什么反应呢,南嘉却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没事儿,我不跟他一般计较。”柴若舒笑得妥帖。
欧阳烨还想反驳她什么,但看了眼姐姐的脸色,没再说话。
“小烨,你和大花先下去买点儿吃的,我和若舒聊聊。”南嘉开始赶人了。
欧阳烨心里有些不舒服,不明白姐姐为何总把一个外人看得比自己重要。刚醒来,不跟自己说几句,倒先跟柴若舒聊上了,还想撇开自己。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没好气地问了句:“那你们要吃什么?”
“你姐刚醒,你觉得她能吃什么,买点软糯的,清淡的东西上来吧,至于我,都可以,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柴若舒说道。
“我家小舒子最贴心了。”南嘉笑道。
欧阳烨撇了撇嘴角,腹诽几句,便和大花一起拿了房卡,下了楼。
“现在可以说了吧。”柴若舒道。
南嘉将杯子递还给她,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我和阳明之间的合约即将到期,我妈跟明阳谈续约时提出想要提高分成比例的想法,明阳觉得我这几年,都是他帮忙打理经纪业务,离开他肯定活不了,所以对于我妈的建议,表现得很强势,直接拒绝了。现在我病成这样,却不得不继续拍戏。现在剧组里的人估计都对我有点意见,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也不知道他们的嘴牢不牢,万一传出点风声,媒体和我的对家一定会借着这件事搞死我的。”
南嘉断断续续的话,已经将她自己的困境说得很明白了。
柴若舒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
“其实,剧组这里你倒是先不着急操心,女主角出了负面新闻,这部剧还想不想上星,想不想大卖了,让全剧组和出品方给你收拾烂摊子吧。至于合约——你如果不续约,阳明会怎么样?”柴若舒眼眸一暗,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南嘉皱眉,仔细回忆了一番,摇摇头,“应该是没有。”
“那就好谈判了,你先休息,我出去和他聊。”柴若舒有了几分把握,松了口气,便起身出门了。
柴若舒走到楼道,很轻易便找到了阳明。
他不知道抽了几根烟,脚下踩着好几根没抽完就丢掉的烟头。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性格急躁的主儿。
“柴经纪人不在里面多陪陪南嘉?”阳明熄灭手中香烟。
“如果南嘉不续约,你会怎么样?或者,我换个问法,南嘉怎么做,你才会同意她解约的要求?”柴若舒抱胸,一步步走近他,然后站定。
阳明眼中有一丝差异,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柴经纪人,如果你手里有棵很好用的摇钱树,你会放弃吗?”他反问她,也很直接。
“我从不把我的艺人当作摇钱树,我们都是合作共赢,我把他们当合伙人。”柴若舒淡然回道。
阳明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也是,柴经纪人带过的艺人挺多,也红了好几个,自然不在乎这些。但我这些年,把最好的资源和全部的心血都砸南嘉身上了,你让我现在放弃她?真是异想天开。”
说到最后,他已经是咬牙切齿的姿态。
“我明白你的感受,其实这些年,你对南嘉也还好,虽然一直压榨她,但还算有自己的底线,不让她陪酒,也尽量保护她,已经算做得不错了。”柴若舒有一说一。
“知道就好。”阳明愤恨地接了句。
“只是,南嘉现在身体不好,需要休养。何况,你手上的资源,无法配合她完成转型。南嘉之前接的角色虽然都是女一,但都是些无脑古偶剧或者现代职场剧,你连一部电影资源都无法为她争取,哪怕是个打酱油的。既然如此,大家好聚好散,为何不放过她?我手里有几个好苗子,你可以挑几个带回去培养,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第三个南嘉。”柴若舒说道。
“柴经纪人,大饼谁都会画,培养一个新人多不容易你也知道,何必诓我呢。我不可能放了南嘉,她要是不续约,我就把她得精神病的事情传播出去,到时候,墙倒众人推,都不需要我做什么。我栽的树,如果不是由我来乘凉,我宁可把它连根拔起。”阳明恶狠狠地说道。
“毁了她,你就更赚不到钱了。而且,我也会把事情的真相传播出去,到时候,看哪个新人敢跟你。”柴若舒气定神闲,并没有因此就怕了阳明。
阳明多看了她几眼,似乎在衡量利弊。
半晌,他开了口,“你凭什么觉得南嘉就一定不会续约呢?她的家庭那个样子,很需要钱不是吗?我这也是在帮她。”
南嘉出生在殷实的家庭,但父亲的生意在她读大学时破产,父亲整日酗酒又出轨,母亲和他离了婚。南嘉出道当女明星,一方面人确实漂亮,也算有天份,另一方面是在为父亲还债。这一还,还了好几年,还没还清。
“这就是我和你的差别。我希望她健康,然后才是富裕。你只想榨干她身上最后一丝价值,随后用过即弃。”柴若舒淡淡地说道。
“不管如何,我不会放过她。”阳明态度依旧强硬。
“那我也会拼尽各方势力,为南嘉争取自由身。”柴若舒不遑多让。
阳明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退后一步,阴影中,他的面部表情辨认不清,声音也晦涩不明,“八百万。”
“什么?”柴若舒一愣。
“要解约也可以,给我八百万,我就放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阳明说道。
“可以。”柴若舒直接答应了。
她明白,谈到这儿,算是到头了。再逼阳明,恐怕适得其反。何况,八百万还行,阳明也不算狮子大开口。
这阳明果然如业内所评价的那样,不算是个良善之人,到底有些底线。
(八)
“八百万,他要八百万,就可以和你解约,从此你就解脱了。”柴若舒将阳明的意思传达给南嘉听。
“若舒,我哪来的八百万,这些年,我被他压榨得很惨,一个人既要养团队,还要给我我爸还债,你知道的。”南嘉皱了眉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柴若舒神态自若,“这八百万,我替你想办法,总之,你先把身体养好,别操心那么多。”
南嘉有些狐疑地望向柴若舒,她倒不是不相信好朋友的话,而是她了解柴若舒的财务状况,虽然底子丰厚,但肯定拿不出八百万现金的,甚至三百万都悬。
看到欧阳烨和大花提着吃的喝的进房间,柴若舒朝南嘉一笑,“你先吃点东西垫肚子,我出去打个电话。”
她离开的背影很自信,南嘉莫名得宽心不少。
走廊上。
柴若舒打给自己的老板,也就是大娱乐传播集团的董事长梁军辉,将这件事儿简单陈述一番,并表达出自己有意签下南嘉的意愿。
“南嘉啊。”梁军辉拖着嗓子,似乎在仔细回忆这么个人,“我很看好她的商业价值,这个女人够漂亮,演技在女明星当中也算看得过去。”
“她的经纪人要八百万才肯解约,我们能不能替南嘉出了?”柴若舒询问道。
“没问题啊,八百万肯定没问题。解约费我们替她出,刚巧前几天,我和刘导在谈一部民国电影,里面有个舞女的角色很出彩,风骚又爱国,很适合她。她要是签到我们公司,这部片子,就当我送她的见面礼了。”梁军辉满口答应。
柴若舒松了口气,她知道,八百万对于梁军辉来说不算什么,他肯答应,那就说明这件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还有件事,南嘉她身体出了点问题,如果签下来,可否让她休整一段时间?”柴若舒又问。
“给她三个月,刘导那部戏,也要下半年才开机呢。”梁军辉看似很好说话。
“谢谢老板。”柴若舒语调都轻松了许多。
回到房间后,柴若舒迫不及待将这件事儿告诉了南嘉。
“什么?你要把姐签到你旗下?”欧阳烨第一个跳起来。
“有什么不妥吗?”柴若舒不动声色地抬眉,心底实则对他的态度很不喜欢。
欧阳烨说不出有什么不妥,姐姐的情形,他大致了解了个七八分。他也明白,签到柴若舒手下没什么不好,以柴若舒和姐姐的关系,一定能给姐姐最好的待遇。可是他心里还是不舒服,说到底,可能只是不喜欢有关姐姐的大事小事,柴若舒说的做的比自己这个亲弟弟还管用吧。
“小烨,一边儿去。”南嘉蹬了他一眼,转而对柴若舒说:“你能处处为我考虑,我太感动了,就是我还是想等这部戏杀青后再跟你详谈,我不想拖累全剧组。”
“也行,那到时候咱们就请医生给个方案。你的戏份,到时候请编剧稍稍删减些,比如说一些吊威亚的武戏就不必有了,尽快杀青,你好尽快配合治疗。”字里行间,柴若舒都是在为她考虑。
“这是肯定的,我这个样子,哪里是吊威亚,威亚吊我吧。”病成这样,南嘉还是会跟柴若舒开些玩笑,两人相处的样子,恰如从前读书时。
柴若舒被逗笑,想到了什么,又问:“你要不要多了解一下大娱乐传播集团?我手上暂时没资料,回去发你PDF可以不?”
“咱们俩什么关系,你还能坑我不成?我信任你,所以不用看了。”南嘉笑笑。
欧阳烨看她们俩的眼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中醋意频发,故意把装吃食的塑料袋弄得“哗哗”作响,表达不满。
大花看在眼里,也不戳破,只说了句:“若舒姐,我跟小烨买了些烤串儿,还买了冰粉,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烤串儿?烤串儿好呀,我很久没吃烤串儿了。”柴若舒也没客气,直接坐到沙发上,从欧阳烨手中抽走一袋吃食。
一打开塑料袋,烧烤的独有香气把柴若舒的记忆拉回从前。
以前还在北影读书时,柴若舒和南嘉就喜欢去学校后门的烧烤店吃串串。那时候夏天,一把串儿温慢烤,烤出油黄色泽,撒上孜然粉,再配上一罐啤酒,所有的烦恼都被揉进这大快朵颐的吃相里了。
(九)
三周后。
《大唐公主》剧组杀青,南嘉回京,刚下飞机就打电话给柴若舒。
“舒舒子,我回北京了,我们什么时候碰面?”南嘉问。
柴若舒听得出来,回到北京后的南嘉,状态比在横店要自在很多,大概是脱离了一桩事情后的轻松。
“你稍等,我问下老板,你先回家洗个澡,补个觉。”柴若舒笑着回道。
“好咧。”南嘉心安地挂了电话。
闸机口,有十几个身穿红色衣服的粉丝举着灯牌,抱着花束在等她。南嘉纵然戴着棒球帽和大黑超,粉丝们也能一眼在人群中将她认出。毕竟,他们姐姐的美貌,可是任何装备都阻隔不了的。
“嘉嘉姐,这里这里。”有站姐扛着长枪短炮,冲南嘉喊道。
南嘉笑靥如花地望了过去,还配合地摘除了墨镜,摆了几个走红毯的姿势,让站姐拍。他们家的站姐,拍图技术可以相媲美业内一线时尚杂志摄影师,所以有时候,工作室会专门有人盯着站子出图,甚至会花钱买站姐拍的图。
“天气这么冷,大家辛苦啦。”南嘉冲粉丝们说道,“一会儿让大花给你们买奶茶暖暖手。”
看粉丝们笑得一脸兴奋的模样,南嘉便自知圈内无事发生。剧组发生的事儿,大约暂时被压下去了。
南嘉的人设便是“胸大无脑”的傻白甜美艳女星。阳明当初给她设立人设时,考虑到她本人就是毫无心计的性格,所以在原有性格的基础上,放大优点,避开缺点,突出萌点,便有了这个讨人喜欢,却不容易崩塌的人设。
被粉丝们簇拥到停车场的南嘉,跟他们一一挥手道别后,才进入保姆车,妈妈和司机在车上,大花则下车给粉丝们买奶茶喝。
不出意外,这一事件,没几日就会被粉丝发到微博上,当作南嘉宠粉的有力证明。
——晚上七点,国贸三期顶层餐厅,VIP 1包厢。
柴若舒发来微信。
——好的,一定准时到。
南嘉很快回道。
现在才下午两点半,她还有挺长时间休息。酒店的床再柔软,哪里比得上家里给她带来的安全感。
“妈,我想吃你做的拔丝芋头。”南嘉将头靠在妈妈肩上,撒娇道。
“好,明天做给你吃。”妈妈笑得温婉。
印象中,妈妈始终是这样温婉的妇人,正因为如此,南嘉才对她的命运感到遗憾。总觉得,妈妈这样好的女人,不应该落得孤身一人的下场。
晚上七点时,南嘉已经出现在了国贸。她穿着简单,一身藏青色毛呢大衣,内里搭了件白色露肩毛衣,毛衣能够掩饰她的大骨架,只突出性感的锁骨。
当她踏门而入的一刻起,就能感觉到,包厢内的所有目光都停驻在她身上,所有喧闹的声音也都戛然而止。
“南小姐,快坐快坐。”梁军辉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着招呼她。
“多谢梁老板。”南嘉笑得拘谨。
她一一和在场的人打过招呼,除了梁老板外,还有大娱乐集团的两三个负责人,以及柴若舒。
南嘉见过的大场面,比柴若舒多。可是这种场合,柴若舒却比她吃得开。在圈内数年,南嘉很少参加应酬,阳明在这一点上,将她保护得很好。
“南小姐本人比电视上还漂亮,刚进来时,我们都看愣住了。”梁军辉起身,边恭维她,边给她斟酒。
倒的是茅台,南嘉一愣。虽然自己能喝些酒,但这一上来就是白酒,恐怕也撑不住呐。
“我自己来就好了,哪能麻烦老板。”南嘉伸手,要接酒瓶。
“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梁军辉一手抓开她。
梁军辉肥硕的大手碰到南嘉的一刻,令她想起在横店拍戏时,张力抠自己掌心的一幕,她浑身起了些鸡皮疙瘩,却极力控制着。
柴若舒坐在一边看着,已经觉察出南嘉的不对劲儿,她起身笑道:“好了老板,南嘉她,也不是很会喝酒,喝醉了,就谈不了事情了不是?”
“好好,咱们柴总监发话了,那就这么多。”梁军辉收手。
南嘉一看,一整个玻璃杯刚好被斟满,再多一滴就溢出来了。她嘴角微抽,这个梁老板,还真是个倒酒的一把好手呀。
幸而,接下来,梁军辉也没有刻意刁难她,剩下的酒,都是桌上其他男人给解决的。
包厢内,大家几杯酒下肚,相谈甚欢。
“我听柴总监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所以,签了我们公司后,我给你三个月的假期去调养身体,把身体养好了,咱们直接进刘导的组拍戏。至于你那八百万的违约费,我帮你出了,此外,再给你一千二百万,当作签约费用,如何?”梁军辉很有诚意地说道。
南嘉自然是对梁老板开出的签约条件很满意,一时间,也把刚刚他摸自己手的事儿暂时忘却了。
“梁老板开出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这一杯,我敬您。”南嘉起身,主动为自己斟了半杯白酒,一口闷了,以表诚意。
“慢点喝,慢点。”梁军辉摩梭着杯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国色天香的南嘉,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
饭毕。
一群人起身离开。
梁军辉绕到南嘉身后,“南小姐怎么回去?”
“我刚给我妈发了消息,她来接我。”南嘉回道。
“别麻烦你妈了,天气这么冷,让她待家里吧,司机在停车场,我送你回家。”梁军辉说道。
南嘉想了想,没有拒绝,“那就先谢过梁老板了。”
“谢什么呀,我应该谢谢你加入我们大娱乐呀。”梁军辉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那若舒——”南嘉有点担心柴若舒,这个女人酒量一直没自己好,今天也被灌了不少酒,走路都已经站不稳了。
“别担心,我秘书送她。”梁军辉回道。
两人走到地下停车场,南嘉先上了车,梁军辉望向司机,司机跟了梁军辉这么多年,老板一个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思了。
车内打了空调,南嘉昏昏欲睡之际,又觉得热,便将大衣脱了披在腿上。
梁军辉从侧面端看南嘉身体的曲线,嘴唇越发干涩,眼神也随之越发滚烫。
“师傅,这好像,不是去我家的路啊。”车子开了二十分钟,南嘉看着车窗外的路标,才觉察出不对劲儿。
“你不是去长椿街吗?就是这条路啊。”司机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掰。
“怎么可能呢,你走的是相反的路。”南嘉可没那么好忽悠,“师傅你掉头,你要是不认识的话,我给你开个导航。”
司机暂时还未想好怎么回答,保持沉默。
南嘉皱眉,她望向一边的梁军辉,原本想要求救,却发现梁军辉的双眼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隆起的胸部。
她心中一阵激灵,开始反味出自己当下的境况有多糟糕,酒顿时醒了一大半。
南嘉将大衣重新穿起,拍打着司机的座椅后背,“师傅,路边停车。”
司机紧抿嘴唇,根本不听南嘉的。不管南嘉怎么闹腾,他始终把控着方向盘,将车子行驶往老板家的方向。
“南小姐,别折腾了,这是去顺义的方向。”梁军辉抓住南嘉的手腕,笑了笑。
南嘉甩开梁军辉的手,整个人往车门处靠,戒备地看着梁军辉,问道:“梁老板,你到底想做什么?”
梁军辉油腻的手再次伸向南嘉,揽住她的脖子,将她往自己怀中拖。
“不做什么,带你去我的别墅参观参观。”
“我不去,放手,我要在这里下车!”南嘉奋力挣脱,叫喊道。
她越是反抗,梁军辉的眼神就越炙热。身体某处,已经微微出现了反应。
“别叫,嘉嘉,你知道你多好看吗?我看过娱乐圈这么多美女,都觉得没你好看,一看到你,我就爱上你了。你从了我,我让你当一姐,公司的资源都让你先挑,怎么样?”梁军辉庞大的身形压在南嘉身上,他喷洒酒气的嘴在南嘉脖子上胡乱啃着,含糊不清地承诺。
南嘉身体僵直,双手拼命抵挡,整个人惊惶失措,犹如惊弓之鸟。
“滚开!别碰我!神经病!你这是猥亵,要坐牢的!”
梁军辉一方面被她骂得起了脾气,另一方面又有些兴奋。从饭局上她的表现来看,南嘉不是个经常混迹于各种局的人,区区一千多万就能让她对他感恩戴德,说明她被压榨得很厉害,也不曾赚过什么来路不明的脏钱。这样艳丽的主儿,居然这么纯。这个反差真是太刺激了。
“妈的,居然咬老子!”梁军辉吃痛,一巴掌扇了过去,“进了这个圈子的人,还装什么雏儿!”
梁军辉已经等不及到家了,他一手掐住南嘉的脖子,一手去解裤腰带,想要在车内霸王硬上弓。
南嘉呼吸不顺畅,眼前骤然又生出幻觉。这一次,梁军辉在她眼底成了一只恐龙,不断攻击自己,试图毁灭自己。
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南嘉怪叫一声,手脚并用,对着梁军辉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梁军辉竟然一时招架不住,狼狈地摔倒在后座椅上。南嘉依然不放过他,骑到他身上去殴打他。
“停车,给我停车,把这个疯女人放下去!”梁军辉喊道。
司机怕出事,慌忙找了个路边紧急停车。
梁军辉和司机一起,将张牙舞爪的南嘉丢下车,然后迅速离开。
(十)
夜里十二点。
梁军辉站在镜子前,抚摸着自己脸上被挠出的红印,想起自己刚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事儿,不禁恼羞成怒。
当下,他就打电话给柴若舒。
电话反反复复打了四五遍才被接通,梁军辉内心更加不满。
“若舒呐,你在忙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柴若舒大脑一片迟钝,听不出老板语气,懵懵地如实回道:“醉酒,刚醒。”
梁军辉在电话中闷笑一声:“哦,那还是我打扰你了。我被你那个朋友弄得颜面扫地,大半夜的睡不着,你倒是睡得挺沉。”
柴若舒愣了足足好几秒,慢慢品咂过来老板这通电话的意思。
他是一尊笑面虎,人前永远和颜悦色,但你若将他的和颜悦色当真面孔,倒霉的一定是你。
“那个,老板,南嘉她——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你睡不着?”柴若舒酒还没醒,记忆有些断片儿,不过她依稀记得,晚上在酒桌上,南嘉和老板之间不是聊得很开心么。
“我好心送她回家,她犯了精神病似的,对我又打又挠。”梁军辉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没有情绪。
梁军辉拉长声音,柴若舒觉得此刻的老板像挂在墙上的一把影子,阴影能将自己整个人笼罩。
她瞬间清醒了些,想起南嘉在剧组时对着男演员又打又挠的事情,又想到医生对她的诊断,心下暗叫不好。
“老板,这件事——”
“这样吧,明天早上九点,你来我家,我们来说说这件事。”他心平气和,好像只是交代她一件最平常的工作。
“好,好。”柴若舒挂了电话,脑中一直想着这件事,怎么都没了睡意。
早上六点多,她简单收拾了下,忙开车前往顺义。
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梁军辉家。这时候,梁军辉还没起床,柴若舒硬生生在冷风中站了半个多小时,才被放进屋。
梁军辉生气时,喜欢迁怒旁人,柴若舒知道这一点,所以也只能受着。
进了门,两人在沙发上相对而坐。
“老板,从富华斋路过,没什么人排队,给你买了些糕点,你当早饭吃。”柴若舒不动声色将手边的糕点放到茶几上。
“嗯。”梁军辉点了下头。
“老板,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柴若舒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问。
“昨晚不是都说了吗?我送她回家,路上碰了碰她,她就发疯一样地打我抓我,你看我脸上——”梁军辉指着脸上的红印。
柴若舒有些犯难地皱起眉头,似有难言之隐。
之前,她跟老板提起过南嘉身体出了点儿问题,但没说是哪方面问题,现在就更不能说了,一说这事儿准黄。
“南嘉她有点单纯,性格又比较暴躁,我代她向老板你道歉,我回去说说她,改天带她登门向你道歉。咱们签下她后,可别放过她,使劲儿给她安排工作,让她给老板你打工赚钱赎罪——”柴若舒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梁军辉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行了行了,你刚刚说,要带她登门向我道歉是吗?”梁军辉眸色一暗。
“是。”柴若舒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可不是说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情啊,我昨晚可被她打得不轻。”梁军辉故意拉长语调。
“这——老板你是想让她赔钱?可是她没有钱,不如——”柴若舒的话再次被打断。
“你不要装傻。你也在圈内待这么久了,我明白点和你说,想要赔罪,就有个赔罪的样子。一星期内,你把她送到我床上,这件事就算了,后续该签约签约,该捧就捧。”梁军辉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
柴若舒“蹭”地从沙发上站起,“这不行。”
“不行?”梁军辉冷笑,“那咱们这个签约就此作罢吧,她爱签谁家签谁家,我倒看看有几个冤大头愿意接盘。”
柴若舒又缓缓坐下去,深吸一口气,“老板,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方案。柴总监,你觉得我像是个会被你说服的人吗?你那一套谈判技巧,别用在我身上。要么,你按照我说的做。要么,拎着你的糕点,出门不送。”梁军辉端起茶杯,惬意地喝了一口。
柴若舒被激出了怒意,但她仍是克制住自己,保持谦和的姿态,开口道:“老板,你要什么样子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不肯放过南嘉?”
“我不放过她?”梁军辉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从茶杯里抬起头,“愿意爬我床的女明星多得很,我给她一个走捷径的机会,她还不肯。给脸不要脸嘛这不是。”
柴若舒受不了梁军辉这么羞辱自己的朋友,当下一字一顿地反击道:“梁军辉,和你合作这么久,第一次觉得你很恶心。”
尤显不足,柴若舒又补了一句:“当年的穷小子攀上富家女来闯荡娱乐圈,混是混出头了,也丢了初心。糟糠之妻一脚踹开,所有你看得上的女人都要唯你马首是瞻。你真的很恶心。”
大概是被柴若舒说破了自己不愿回顾的旧事,一贯气定神闲的梁军辉气急败坏,指着她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想干了是吧,不想干就滚!”
“我会走的,不劳您赶。”柴若舒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满是不屑。
走出别墅,柴若舒觉得自己没由来一阵失落,却也轻松。
(十一)
柴若舒拨打南嘉的电话,是她妈妈接的。
“喂,若舒啊。”南妈妈慈和的声音,给刚失业的柴若舒心中送来一股暖意。
“喂,阿姨,南嘉在家吗?”柴若舒装作无事发生,语态轻松地问。
“在的,在输液。昨天晚上不知道参加个什么聚会,最后给我们打电话说自己被扔在马路边上,是我跟小烨去把她接回家的。回家后就一直哭,问她什么也不说,哎。半夜发高烧说胡话,我赶紧叫了医生来家里。”南妈妈担忧地说道。
“阿姨,我现在过去看看,方便吗?”柴若舒轻声问。
“方便方便,来了后,就在家里吃饭,阿姨中午做拔丝芋头。”南妈妈热情地说道。
“好。”柴若舒满口答应。
柴若舒驱车开往长椿街。
南嘉的家在老小区内,面积不大,也没有电梯,小区内的住户除了老人,便是来京发展的外地白领。
明星们赚了钱,第一件事都会在北京买房子。但南嘉在圈内打拼这么久,也买不起北京的房子,想想也是很讽刺。
“阿姨。”柴若舒亲切地抱了抱南嘉的妈妈。
“小烨,去给若舒倒豆汁儿喝。”南妈妈回头吩咐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欧阳烨。
欧阳烨抬头瞟了一眼柴若舒,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哦。”
“阿姨,我去房间看看若舒。”柴若舒换完拖鞋,直接进了南嘉的房间,并反锁了房间门。
“你来了。”南嘉气色很差,半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打招呼道。
柴若舒走过去,坐到床沿上,问她道:“昨天晚上,你从国贸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告诉我。”
南嘉一愣,原本还算平和的脸,慢慢浮现愤怒的情绪。
“梁军辉,他就是个畜生——”
柴若舒听完南嘉叙述完昨晚的事情后,沉默了很久。
梁军辉说,自己只是碰了南嘉几下,南嘉就发了疯。可是按照南嘉的说法,梁军辉的行为已经够得上强奸未遂。
比起自己那个劣迹斑斑的前老板,柴若舒自然是更相信多年的闺蜜。
“我们不提他了,你从哪里来,大早上的就跑来看我?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不多睡会儿?”南嘉问她。
柴若舒疲惫地笑了笑,“从梁军辉家里来,我去辞了个职。你说得对,他确实是个畜生,不值得我再为他赚钱。”
“啊?”南嘉神情复杂,有些愧疚,“是因为我的事吗?”
柴若舒替她掖了掖被角,“别多想。”
她没打算把自己跟梁军辉的吵架内容告诉南嘉,这个执拗又多愁善感的主儿听了后,不知道是怄气还是伤感,总归,不要刺激她,对病情不利。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南嘉问道。
“接下来?”柴若舒撑住下巴,眼底逐渐露出狠意,“我们要想办法破这个局,不能坐以待毙。”
南嘉打量了几眼她的神情,基于自己对她的了解,一般柴若舒说出这样的话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了。
南嘉正要细问,门外响起敲门声。
正好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柴若舒就去开门,看到是欧阳烨端了一杯豆汁站在门口。
“我妈让我给你的,趁热喝了吧。”欧阳烨面无表情地说道。
柴若舒皱眉看了眼面前那杯浑浊的豆汁儿,其实她很不喜欢喝这玩意儿,但盛情难却,她干脆拿起杯子,“咕噜咕噜”往自己喉咙里灌。
豆汁的味道又酸又馊,柴若舒一直觉得,不吃个十斤榨菜再吐出来,都达不到这么冲的味儿。
欧阳烨欣赏着柴若舒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忽然觉得很有趣,唇角不禁弯了起来。
(十二)
柴若舒在南家吃完午饭,出了门,就给华梦公司的老板王西打电话,电话中阐明了南嘉现在所遇到的合约纠纷。
这个王西是个标准的商人,一听到如此好的商机,脑中一盘算,决定不能错过这个捡漏的机会,当下就热情邀约柴若舒面谈。
地点选在了王西朋友开的一间酒窖,比较私密。
“柴总监,来,坐下来尝一尝新品种的酒。”王西给柴若舒倒了小半杯红酒,热忱地邀请她品尝。
说实话,柴若舒前几天在国贸喝酒喝得有点伤,到现在都觉得胃里灼得慌,对酒有些反感,但既然是出来谈事情,她不好扫别人面子。
“好。”她端着杯子,小呷一口,夸赞道:“口感很浓郁。”
“这是波尔多培植的新的葡萄品种,这种葡萄酿出的酒口感更平衡,香气更浓郁,这不刚到,我朋友就邀我来尝尝,回头柴总监走时,我挑一支买了送给你。”王西倒是大方。
柴若舒笑笑,举起杯子,做出cheers的动作。
“是这样,柴总监,我可以替南嘉出八百万的解约金,并给她成立个人工作室。虽然,我这里给出的条件,和财大气粗的大娱乐比不了,但胜在自由。我把南嘉当作合作伙伴,尊重她的一切。”王西一番话倒是说得诚恳,也分析了利弊。
柴若舒在选王西作为破局关键点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想得很清楚了。她在酒窖里,就直接电话同步给南嘉。
南嘉挺高兴,“王西的条件比较合理,这件事你帮我全权处理吧,我相信你。”
“好,那我就跟他继续谈,有什么新情况,我随时告诉你。”柴若舒挂了电话。
馥郁的葡萄酒香,令柴若舒全身放松不少。她换了个姿势,靠在桌沿上,问王西:“那王总打算何时推进这件事呢?”
“我随时都可以,这几天,柴总监可以带着南嘉来我公司一趟,草拟一些合同上的细节,没任何分歧的话,咱们就可以推进了。”王西回道。
“好。”柴若舒碰了碰王西的杯子。
碰壁清脆一声当啷响,算作口头协议达成的信号。
过了两天,柴若舒带着南嘉去华梦转了一圈。华梦公司不大,仅仅占地一层,但依托于枝繁叶茂的互联网巨头集团,资源倒是不愁,王西本人在娱乐版块的话语权也很重,基本说什么,就能拍板定下什么。
“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让律师拟定合同,这可能需要几天时间。”王西态度诚恳地询问。
柴若舒看了南嘉一眼,南嘉说道:“暂时没有了,王总想得很周到。”
“这个市场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吃肉,得让别人喝到汤,如果你连汤都不让别人喝,谁肯踏踏实实跟着你干活儿?蛋糕这么大,你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一定要分给别人吃。所以那些苛责合作伙伴的人,就是看不透这一点,以为自己占尽便宜,其实又坏又蠢。”王西说完,又补了句:“我们公司的员工很稳定,基本都跟了我好几年的,有些从我创业起就跟着我了,我从不亏待他们。”
柴若舒听出了王西的弦外之音,和南嘉相视一笑。
“这个王西以前没打过交道,今天看着,好像比较靠谱,至少,没用色迷迷的眼神盯着我。”南嘉出门时,随口说了一句。
“男人好色是天性,只是把目标圈在合作伙伴身上,那就很蠢了。王西这人,很聪明,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柴若舒的话,似乎也意有所指。
南嘉不笨,听出了柴若舒就是在指桑骂槐,不禁一笑。
只是,令踌躇满志的二人没想到的是,她们前脚才夸完王西靠谱,后脚王西那儿就出了事。
“柴总监,真是不好意思,《汴京一梦》这部剧是我们今年的重点剧,现在投资缺了一块,我只能自掏腰包补上。总部黑天鹅那里我申请过了,他们可以批下来八百万,但是走流程的话,需要一个月,你们可以稍微等一下吗?”王西在电话中,声音很愧疚。
柴若舒有些头疼,“王总,因为你之前说,这八百万可以在一周内到账,我们才跟阳明那边说一周内解约的。你现在这样——我很难办呐。”
“要不,你们再去跟阳明那儿说说,或者我去说?再者,你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借到八百万周转一下。这事儿黑天鹅那边都过了,肯定板上钉钉了,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王西试着提出解决方案。
可是,这些方案在柴若舒听来,说了等于没说。阳明那个人若是个好说话的人,她们何必走到这一步?八百万不是个小数目,找谁能借八百万?
“好,我想想办法,回头联系。”柴若舒稳住心神,回道。
“真对不住啊,柴总监。”王西又道了一句歉。
“不用叫我总监了,我都已经从大娱乐辞职了。”柴若舒揉着太阳穴,声音渐冷。
“叫你一声总监,是对你江湖地位的肯定啊。”王西这时候,还能开得出玩笑。
柴若舒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这事儿很棘手,但她却没打算告诉南嘉,打算自己一个人抗。南嘉的状态时好时坏,一直靠吃药维持,因为转换工作室,即将摆脱“阳扒皮”的控制,她这几日心情好了许多,不能再泼她冷水了。
可是八百万从哪儿来呢?
柴若舒试着联系了几个关系还不错的艺人朋友,但他们都委婉回绝,肯借钱的,也只说自己最多借八十万。
为了不叫南嘉签约这事儿黄掉,柴若舒咬咬牙,主动将自己的房产抵押了八百万。
过了两天,南嘉与明阳之间顺利解约。
在王西的办公室内,南嘉和王西面对面坐着签约合同,律师站在一旁把控,柴若舒也以南嘉经纪人的身份,和王西签了合作约。
“南嘉,柴总监,欢迎你俩加入华梦。”王西伸出手,和两名踌躇满志的女人握手。
“以后就麻烦王总了。”南嘉笑道。
“该是我麻烦你才是。”王西状似谦恭地说道,顿了顿,他又补了句:“你有柴总监这样舍身为你考虑的好经纪人,未来一定会走得更好的。”
柴若舒生怕他把自己抵押房产的事情给泄露出来,忙咳嗽两声。王西反应过来,哑然失笑。南嘉觉察出不对劲儿,一直心里默默留意着柴若舒的神情。
三个人签完合同后,就工作室的选址、人员招募问题,以及宣布南嘉正式加入华梦的新闻发布会聊了聊。
聊完后,王西就亲自将二人送至电梯。
电梯门刚关上,南嘉就憋不住内心的疑问了,“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嗯?没有啊。”柴若舒装作若无其事。
“真没有?”南嘉靠近她,一米七三的身高,也足以对柴若舒一米六五的身高形成压迫了,“那王西为什么说你舍身为我?”
“可能是觉得我这段时间替你奔走牵线比较累吧,你以后可要好好对我,我为了你,都失业了。”柴若舒对上南嘉的双眼,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在圈内这么久,柴若舒早就练就了撒谎的功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算面对多年亲密好友,她也能做到望着对方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
“好吧。”南嘉没从柴若舒眼里看出什么,站直了身体,“那真是辛苦你了。反正等我身体养好了,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不会饿到你。不对,是只有一口吃的,我也饿着肚子,给你吃。”
“好,这可是你说的。”柴若舒顿笑。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刺眼的光芒直射而来。柴若舒伸手去挡光,低头赶路久了,还未察觉,最近的阳光是真的灿烂呐。看到阳光的一刻,像是看到了她们最光辉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