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回到山神庙已是酉时三刻,孙厌生正在呼呼大睡,清宁见辟邪无恙返回,眉眼弯成月牙状,关切数句,赶忙生火煮水,将食盒里几碟精致菜肴和那壶凤舞九天分别温热,又唤醒梦中会周公的孙厌生,相依为命年龄相仿的三人围着破旧香案,有说有笑,温馨和谐,在山神老爷面前吃着云来楼的美食,大快朵颐。
看着清宁苍白的俏脸渐渐有了一丝血色,眉眼似乎也褪去了些许疲惫,辟邪心满意足,想着以后若都能像今日这样开心,无忧无虑,该有多好!
酒足饭饱,辟邪从怀里又取出一锭银子,双眼闪闪反光地看着清宁:“这是梁凤梧公子赏赐的五两,加上清晨偶遇那位贵公子的五两,清宁,咱们现在有十两银子了。”
少女闻言,取出珍藏的另外五两,总共十两碎银捧在手心,掌心还垫着一块方巾,小心翼翼地,仿佛双手承载着的不是区区十两碎银,而是三人憧憬的美好未来一样。映着柴火,背影落在斑驳的墙面,三人同裹披一床破旧被褥肩并着肩盘膝而坐,盯着清宁双掌的十两碎银默默发呆,看个不停。
片刻,辟邪回过神与孙厌生对视一眼,两人显然想到了同一处,于是极为默契地掀开被褥,辟邪扑火,孙厌生粗鲁的背起不知所措的清宁,三人秉烛夜行,入城找华大夫去了。
听往来云来楼的达官贵人们说,华大夫是越王城里最好的大夫,就连梁夫人也偶尔请他瞧病,妙手回春,治过很多疑难杂症。清宁姑娘生来心窍伤损悸痛的病症,早些时候辟邪和孙厌生攒了碎钱请华大夫瞧过,说是能医好,只是医治之法繁琐,耗时耗力,药材又贵,人家药铺开门做生意,虽说医者仁心,也不能做亏本买卖不是?华大夫这才留下话,让乞丐少年半年之内攒够银两,再带着清宁寻医问诊,过时恐有性命之忧。
“咚咚咚……”扁鹊药铺门外,辟邪用力拍门,没过多久,便瞧见门内亮起灯光,华大夫披着长褂,满脸疲惫眯着眼哈欠连天抬起门闩。也没怎么睁眼看人,“药铺打烊了,明儿辰时开门,要看病抓药,等明日再来吧。”
说完便欲关上铺门,孙厌生眼疾脚快,伸出脚尖抵住门槛,辟邪趁机闯进药铺,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巾,解开结扣,露出两块碎银,兴奋地道:“华大夫,我们有银子了。你瞧,我们有十两银子呢,都给你,快请给清宁治病吧。”
宽大的手抓住两块碎银掂了掂,华大夫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既如此,便随我进来吧。”
“谢谢、谢谢华大夫。”辟邪兴奋之极,朝孙厌生挥了挥手,三人跟着掌灯的华大夫入了后院病堂。
按照吩咐,孙厌生将清宁放在病堂房间里,连同辟邪两人被华大夫赶了出来,说门外等候。
内心忐忑的两人趴在门窗缝隙,勾瞄着里面的情况。只见清宁躺在病榻之上,似有些紧张无措。华大夫取了一包银针,然后背影便挡住两人视线,什么也瞧不见了。
焦急的两人苦等近一个时辰,才见华大夫拖着略微疲惫的神色开门走出。孙厌生腿脚利索,几乎一个箭步冲进房内病榻前,辟邪则追问着华大夫医治诊况。
“这心伤悸痛之症多由气虚,血虚,停饮,或气滞血瘀所致。明显之处,可察见心胸其动应衣,有旦发夕死,夕发旦死之灾……”华大夫捋了捋胡须,见辟邪满脸茫然,也懒得多费唇舌解释,说道,“总而言之,此病能医却难医,十两银子不够,远远不够。”
“还要多少银钱才能彻底治好清宁?”辟邪闻言,袖中双手紧握着拳头。少年早已暗下决心,只要能从阎王爷手里买回清宁的命,无论多少银钱,五十两,一百两,哪怕刀山火海,虽死无悔。
“二十两。”华大夫紧了紧长褂。
“好,我去想办法。”辟邪转身欲走。
“我是说三日之内第二次施针,诊治和药材需要二十两。”华大夫冷眼看着驻足的少年背影,嘲讽一笑,“十日之后第三次施针,诊费依然是二十两。此病难医,没个一年半载无法根除,本大夫念你贫苦,抹去零头,你若一次拿得出三百两银子,一年后,扁鹊药铺还你个与常人无异的清宁姑娘。”
华大夫说完,打了个哈欠睡觉去了。独留辟邪内心触动,紧咬牙关静静站在院落里,夜风微凉,也不知少年在想些什么。他将孙厌生唤了出来,把梁凤梧公子的风流韵事一五一十地说与孙厌生听了。后者有些不明所以,满脸疑问地看着辟邪。辟邪咧嘴一笑,灿烂而天真:“赌一把孙厌生。”
“什么?”孙厌生皱了皱眉。
“我一定要治好清宁。”少年一瘸一拐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孙厌生喊道。
“照顾好清宁。”辟邪手臂高举过头,摆了摆手,似作永诀……
越王城是朱老爷的老巢,朱老爷原名朱户,绰号真财神。传闻其富可敌国,财通鬼神。那位体内流淌着亡国公主血液的梁夫人正是朱户妻房。素有凤凰子之称的公子梁凤梧随母姓,并非朱老爷亲生,但爱屋及乌,朱老爷对那位后子倒也颇为宠幸。
气派恢弘的财神朱府位于越王城城心十里琅珰街路尽头。辟邪拄着竹竿走到府门前,已是深夜丑时,站在清冷的街上望着金漆府门前高挂的灯笼,瞥了眼守夜的四名门护,未敢上前,他已疲累至极,便挨着门前一座足人高的石狮靠坐,整个人蜷缩一团睡了去。
天醒时分,依稀听到金漆铁门沉重的开门声,睡梦里的少年辟邪摇晃着昏沉沉的脑袋,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勉强站起身,拄着竹竿揉了揉眼,见那位梁公子率扈从出府,嘴唇泛紫面色苍白的他连忙利用石狮挡住身形,躺在地上,抱着脑袋,装作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的小乞儿,就此躲过视线。等梁凤梧与扈从走远后,才堪堪扶着石狮起来。鼓足勇气,少年残脚拾阶而上,走到朱府门前与那门护通报,说要求见朱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