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李香荷

“经过仪器检查,你的污染源在大脑,对于污染严重的天赋者,一般情况我们会在治愈者的辅助下切除污染源,但是你这个情况很不妙,大脑左侧额叶在不断萎缩,我们一旦切除,最好的情况下你会成为傻子,最坏的情况——当场死亡!”

林一站在几位研究员面前,身侧是陪同的李岚。

听到这个检查结果,林一将目光转向窗外,黑沉沉的云连成一片,密不透光,玻璃上反射出几人的身影与头顶上的灯光,整个房间一片沉默。

李岚面色发苦,想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嘴,虽然他们相处时间不久,但他知道,林一最不需要是廉价的安慰与怜悯。

许久,如苍山白雪般的声音从发白的唇间缓缓溢出。

“麻烦你们了,这个结果我知道了,我会履行承诺,不过我不想带队,就加入李岚的队伍吧,和普通队员一样,有任何任务可以直接安排,我都会去做,直到——”

“直到成为污染物......”

单薄的身影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看起来瘦弱极了,似乎后背的大提琴琴包就能将其轻易压垮,单看背影,很难想象这是星球上最强的那一人,可是死在她手下的污染物不胜其数。

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研究员注视着那抹身影,低声叹了口长气。

“才十八岁,真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才会一身沧桑,能以这样的态度直面生死。”

“太可惜了啊,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也许她和普通孩子一样高高兴兴地生活。”

*

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林一周转于各项任务,在十一月月末还被系统派去另外一个任务世界。

她并没有绝望和放弃,几经打听才知道,任务者除了他们天赋者和治愈者外,还有一种人可以通过穿梭到以往时空见证或者修改一些世界线,他们被称为见证者。

见证者隶属与独立于研究院的时空管理局,但成为见证者的审核极为严苛,无论是对武力要求还是脑力要求远超于天赋者,并且他们的工作都是保密进行的,成功完成一千次任务的见证者可以申请到一次时空自由跳跃的机会,但前提是有各种条框约束,例如不能改变原有世界线,不能随意更改他人的故事线等等。

林一觉得这是一个方向,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但具体怎么做才能改变目前的现状,她仍然一头雾水。

隔天林一就来到了研究院最高领导人办公室。

“我们和时空管理局是两个完全独立的机构,这个真的是没办法干涉啊!”

“你们可以商量一下。”

“可是我——”

“朱院长,你有见过天赋者转化的污染物吗,他们怎么样?”

“见过,很难杀死,目前在逃的还有不少。”

“那你觉得他们的破坏程度如何?”

“极高,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个别天赋值高的甚至完全具有人类思维,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没有办法。”

“但是我有啊,最新数据,我目前是全榜前十,即使放在创办‘深渊’的高级文明里,也可以只手遮天。”

林一语气平淡,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朱院长,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见过天赋者高达七百的污染物呢?”

对方嗓子一紧,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没有”。

“没事。”

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抬起头颅,看见眼前的人面色柔和,低声安慰道。

“等我变成了污染物,你不就可以见到了嘛。”

*

三日后在群山中的一个不知名小镇里,林一此时正坐在一间会议室里,破碎的阳光投入房间,有几片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庞,此刻现场氛围却十分紧张。

这场会议从昨晚讨论到现在,二十几人彻夜未眠,最终顺着林一原来的思路推出了一项解决方案。

“我们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回到过去,无论你做什么,最后离开时别人都不会记得你的相貌。”

“等你办完事以后,我们会安排最恰当的方式离开,你只需要去曾经的孤儿院找到那个时候的自己。”

“根据近几日的检查,你的大脑左侧额叶减少了百分之十三,这也是你超忆症的起源,依据目前情况,你大概在13岁时就出现病症,这也与你的描述一致。”

“按照你目前的情况,额叶不能再有任何减少,但是如果一个正常人缺少一点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有人从保险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仪器,只有口红大小,通身银白,摆到林一面前。

“这是见证者从未来带回的一项纳米技术,可以快速完成这一项手术,对手术对象几乎不存在伤害,这个你可以放心,已经被临床使用过很多次了,保证安全与成功。”

林一坐在桌前一声不吭,眼神紧盯着面前的仪器。

“一会儿我们会有专门负责这一项手术的专家,和你讲解具体的操作过程,你的情况很不好,为避免夜长梦多,我们决定今晚就送你回到过去。”

一份协议摆到林一面前,大概十几页A4纸。

“这个是时空跳跃必须遵守的条规,你需要全部记住并在最后一页签字,一但违背后果只有死亡,所以请务必重视。”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了几下,林一抬起清润白玉质感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仪器。

“都可以,不过为了保证这个仪器的效果,我需要亲眼目睹一场手术。”

“好,我们会尽快安排。”

*

“林一,怎么样?”

电话一头的李岚关切地询问着。

“一切正常。”

林一扫了一眼身后忙碌的工作台,屏幕上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她身着白色长裙,头发也变成了齐腰长发。

“马上开始,等我回来一起出趟任务?”

听筒里传来几声轻笑。

“好,等你回来,小队里其他人都想你了,尤其琳琳,刚刚还吵着问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那就说好了,等你回来。”

工作人员拿着一副特殊面具走来,林一挂了电话。

“这副面具一定不能摘下来,可以保证在其他人眼里你的相貌、声音和周身气质。”

接过面具戴好,林一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位温婉可人的女子,眼神清澈,带着诗书气息。

林一突然觉得眼前的样子有几分熟悉,但还来得及细看就被工作人员打断。

“我们的跳跃马上开始,你可以进入到时空仓里了。”

*

京港某街道

盛夏的傍晚,晚风吹拢西边的彩云,空气中弥漫着小吃的味道,林一穿过街巷,脚步匆匆,这是她来这里的第二天,昨天遇到了一些人,所以她现在要赶去孤儿院确认一些事。

想到昨天的经历,林一眼前发黑。

她一来居然发现自己在林家的门口,正要离开时突然看到林老爷子从别墅里走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位面目慈祥的老人了,记忆里他总是笑呵呵的,母亲去世后最后的温暖就是来自这位老人,可惜她来林家没多久就病逝了。

原来老爷子这个时候身体就已经很差了,出门总是要靠拐杖。

接着夜色她躲到围墙后面,看着老爷子站在门口气的发抖。

“不肖子孙!林乔你听着,无论如何错在于你,这么多年了我才知道这件事,被你抛弃的孩子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年轻的林父还是那副人模狗样。

“是那个女人擅作主张,反正她早就死了,孩子也被我送了,你去哪儿找!还有,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别在外面吵吵,我林家丢不起这个人!”

听到这儿她眉头一紧,孩子?什么孩子?难不成林家还有第三个孩子?

门被重重的合上,老爷子粗喘了几口气,颤颤巍巍地走出院子,林一悄无声息地跟在老爷子身后,随着老爷子坐车前往墓园。

天色深了,墓园此刻静悄悄的,这儿林一也熟悉,她的母亲就葬在这里。

老爷子在一片墓碑前坐了下来,天太黑,林一看不清墓碑上的字,隐约听见老爷子叫对方“婉婉”。

“他居然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口口声声说是意外,对方车祸死了他也不管,还把孩子丢了......婉婉,你说是不是我这些年做错了啊,当初就不应该惯着他,要不然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德行。”

“还是个女孩子......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怎么生活?”

林一又靠近了几分才听清楚后面的话,却也让她心头一颤。

“算算日子今年应该九岁了,还是在夏天出生的......”

听到这儿林一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之后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等她反应过来这里只剩她一人,林老爷子也早就离开了,她用身上的钱随意凑活了一晚,第二天想去查这件事,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想了半天没有结果,只好去找林老爷子开门见山谈这件事。

最后得出的答案是,那个出于意外降临的小女孩正是林一她自己!

从林家走出时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尽管天已经发黑,但她依然想去那个孤儿院看一眼,去证实所听闻的一切。

“所以说,自己真的是林家的私生子?林乔是我的父亲,林老爷子是我的爷爷?”

对于这一结果林一浑身发麻,一直以来她都远离林家,因为在她看来,她与这个家毫无关联,自己也不是私生子,母亲也不是小三,可是现在呢?

在这个怀念的时空里,林一想起了将自己从孤儿院带出来的女人,思念像空气般裹挟着自己,令人大脑发懵。

“好想快一点见到母亲啊。”

当她赶到孤儿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孩子们已经进入室内去吃饭睡觉,林一有些失望,现在这个时间已然不适合,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来到了孤儿院外面。

当太阳出来到自由活动时间时,林一终于看到了小时候的她自己,软软的一团,怯生生的望着周围路过的陌生人和站在院外的自己。

她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却在对方目光投来之际迅速收回泪水。

就这样她观察了好几天,算算时间被领养就是这几天了,她既要在被领养前完成任务,又想再一次见到母亲。

两个心思互相僵持着,终于,平衡被院长一声称呼打破了。

微微发胖的中年妇女站在院内,隔着铁围栏望向她。

“我就说真没有点熟悉,原来是你啊,想好领养哪个了吗?李香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