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风起75

谢轻云听得头大:“掸去灰尘,而已?如此亲昵的举动,只有亲人或情人方能为之。你与她非亲非故,不过是陌生人,岂能如此行为!”

“我当真是无心之举!我心里只爱秋雁一人,从未有过二心。我百般解释她也还是怒不可遏,我是有冤也无处申啊。”

“闭嘴吧你!越界就是越界,越界的人承担越界带来的恶果理所应当。况且你认为的无心之举,在旁人看来或许就是有意撩拨,误人又误己。你自己做错还要怪别人不够宽容。你的脸呢?”

见谢轻云神色不悦,夜月灿忙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会注意的。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月色好,瞎看。走吧,该回去了。”

两人说着话走远,一道人影缓缓飘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已经梳洗清洁的雪千色。她穿着粉蓝相间的衣衫,长发披散,脸颊依旧泛着潮红,比平时还要娇俏几分。她收了袖中的法器,望着头顶的明月站了半晌,眼神是那样寥落,那样空洞,哪里还有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公主神气。她朝倚云殿走去,步伐缓慢,失了素日里的轻巧与盈动。

永安殿里,两张精致的玉案上堆放着各门派带来的礼物。一眼望过去,一水的奇珍异宝,一水的人间罕见,每一件的珠光宝气都能闪瞎凡人的眼。众人默数自家礼物的宝贝之处,不露痕迹地将那高人一等的得意掩藏在谦谦有礼的笑容中。于是,在你赞我叹的客套中,青英会的晚宴迎来了高潮。这高潮不是悦目娱心的歌舞,不是璀璨绝伦的焰火,而是赏宝——只赏,不鉴。

夜月灿是个歇不住的主,哪儿热闹就往哪儿钻。他赏完巫神门的宝物,兴冲冲地跑回凌秋雁身边,给她形容那宝物有多奇特,完全没注意到刚进门的莫待有何变化,就像他没注意到之前莫待不在座位上一样。

谢轻云则不一样,夜月灿忽略掉的他都留意到了。只是他猜不透莫待何故神色有异,更想不明白苏舜卿为何也对莫待那般上心,目光总在他身上打转。难道是那晚他替自己出头被恨上了?想到此处,谢轻云提高了警惕,势必要盯死苏舜卿。

雪凌寒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莫待情绪的起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莫待的心绪极不稳定。他想去找莫待,又不好丢下满堂宾客不管不顾,只能心急火燎地盼着莫待快点回来,宴会早些结束。

莫待默默地喝茶,全然不理身边的喧闹。等到李日新站到大殿中间,用其独特的嗓音说完做低伏小的长篇大论,他放下茶杯,面色已与先前一般无二。

雪庆霄客气几句,想将话题引到别的上面去。很显然,他不愿在此番情景下过分展示谁的礼物。人有高低贵贱之分,珠宝更是如此。但无论是贵是贱,喜欢不喜欢,眼下都得一视同仁,不能当众比谁高谁低。不然,不等于打送礼人的脸么?同时,也会显得收礼的人重物轻情谊,肤浅没修养。

李日新当然不会这么想。他的使命是讨好雪庆霄夫妇,羞辱谢轻晗,他得把这件事办妥了才行。他依然是还未张口,脸上先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仙帝仙后,诸位仙家,圣上不能亲自前来道贺,特遣咱家送来一对明珠,聊表寸心。圣上说,这紫日和红日放在同一处,会出现凤凰齐飞的祥瑞。如此宝物,只配仙家拥有。愿仙家的光辉如这绝世明珠,永世长存!”

为了配合他的说辞,苏舜卿保持着恭维而不失风度的笑意,却始终没有接话搭腔。今天晚上,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想做个看客,一个吃着美食喝着美酒听着仙乐惬意无比的看客。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登台。

雪庆霄笑道:“借公公吉言。烦劳公公转达我们的谢意。公公请入座用餐。”

李日新谢了赏,指着玉案上熠熠生辉的珠宝道:“凤凰齐飞的祥瑞咱家从未见过,着实想见识见识。还请仙帝仙后垂怜,成全咱家。”他又指着谢轻晗带来的那一箱稻米,阴阳怪气地道,“刚才谢二公子说这是魔界的头茬稻米,煮出来的饭又甜又糯,粒粒醇香。不知道能不能引凤凰来食?”

谢轻云正要辩驳,却见林雨曦以眼神相劝,遂隐忍不发。

谢轻晗笑了笑道:“听闻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稻米虽是我亲手栽种,又是新品,可终非凤凰所爱,自然不能引其来食。”

“虽然凤凰是百鸟之王,有祥瑞之说,归根到底也还是鸟类。鸟都不吃的东西,你竟然作为礼物献给仙帝仙后?二公子这用心可不怎么好。”

“魔界穷苦,天下人皆知。缘何而穷,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颜公公上次带回去的珠宝想必李公公也见过,那可是我们魔界上下攒了整整一年的家底。”

李日新尖着嗓子,用翘着兰花指的手指着谢轻晗:“谢二公子这是在说圣上的不是?”

“不敢。我只是就事论事。这稻种入不了公公的眼,那是没办法的事。公公是圣上面前的红人,衣食无忧,体会不到肚子饿的滋味,自然无从知晓好的稻种对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失败了上千次才培育出这个品种,抗旱能力强又无惧水患,产量高且味道还好,我爱重它才将它作为礼物。仙帝仙后明白我的苦心,必不会嫌弃。”

方清歌笑声轻快地道:“二公子所言极是。稻米乃万民之食,而民以食为天。民不少食则国安,国安则万民归心,四海昌盛。二公子如此厚礼,本宫岂有嫌弃的道理?这紫红双珠可抵万金,以充国库。国库充盈,民生安定,为君者方可少虑。李公公,替本宫谢谢你家圣上,他有心了。”为避免再起唇舌之争,她吩咐人将紫日和红日装在同一个玉匣内,又命侍女抬出一方玉案,将玉匣供于其上。

李日新目的达成,很是得意。

片刻后,一道半紫半红耀眼的光芒自玉匣中冲天而起,随后响起了鸾凤和鸣之声。殿中有人高声喝彩,有人暗自称奇,有人恨不能将其据为己有。总之,不管心里怎么想,都有一饱眼福的快感。李日新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想:神仙又如何!还不是和凡人一样,喜欢的都是稀有贵重的稀罕物件。

忽听得两声脆响,凤鸣声断,光芒全无,那紫红双珠竟然齐齐破成了两半!哗……之前的喝彩声有多响亮动听,现在的质疑声就有多难听刺耳。李日新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围着玉案直打转:“这……这是何故?这是何故?”

夜月灿上前看了看,撇嘴道:“何故?假的呗!”他不满李日新言语中对凤凰不敬,说话相当不客气。“以为是个宝,其实是根草。这种东西也拿出来丢人现眼,是欺负仙界的人没见识么?”

李日新不停对夜月灿作揖:“夜月公子可不能乱说!临行前,圣上还特意检查了。咱家亲眼所见,看得真真的,确实有祥瑞!谁知道现在竟这样了!”

夜月灿冷笑道:“公公刚才不是说从未见过么?怎么这会又说亲眼所见了?公公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夜月兄,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可以对谎言连篇的人刨根问底呢?这不是让别人下不来台么?”夏天将珠子托于掌中,对着光照了片刻,笑得很大声。“我说你是不是瞎?紫日中间有一团璀璨无比的紫光,红日中间则是一团红光。你瞅瞅,紫光在哪?红光又在哪?你该不会告诉我说,珠子破了,这光跟着跑没影了吧?那可就太荒谬了!”

雪凌寒道:“夏天,昨儿晚上你还跟我说你眼神不好,不能抄书。吃了这阵酒倒眼明心亮了?看来为师不用替你拿药了。”

“不用,完全不用!”夏天将珠子扔回匣子,闭紧嘴巴回座位去了。

雪庆霄笑道:“珠子虽是假的,心意不假就成。不妨事……”

李日新就只剩磕头谢恩的份了:“奴才谢仙帝!仙帝宽仁!”

林雨曦慢声细语道:“仙帝仙后素来宽仁,这一点自是不必说的。在座的各位前辈哪一个又不宽仁了?幸好是李公公您的东西做了假,若换作别人,不知道李公公会不会也这般宽仁?这么体面的场合居然以次充好,不妥,不妥啊!”她说“做了假”和“以次充好”说得特别有力,几乎是一字一顿,听在李日新耳朵里委实不是滋味。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公公听不懂?我的意思是,真的宝贝被人藏起来了。至于是谁藏的,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林雨曦的语速更慢了。“你们弄虚作假,折辱仙帝仙后的颜面,当真好么?”

“你瞎说!此事绝非圣上作假,必定是魔界小人作祟!”李日新冲着谢轻晗嚷道,“你说,你安的什么心?你快说!”

“公公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珠子又不是我弄碎的,你怎么倒找上我了?”

“这紫日是胡冰清献给圣上的,不就等于是你魔界献的?咱家找你有错?”

谢轻晗苦笑一声,依旧言语温和地道:“公公此言差矣。当初公主刚嫁到魔界就拿出圣旨对我说,她是圣上的干女儿,乃公主之尊,她的一切行动我都无权知晓。因此,她与圣上的往来我从不敢过问,更不知情。而我每年进贡的物品都写在特使带回去的礼单上。公公若不信,可以回去查证,看看礼单上是否记录了紫日。说实话,要不是今日公公说起,我都不知道紫日原来出自公主之手。”

李日新眼珠一转,哼道:“是又怎样?她拿假珠子蒙骗陛下,就不怕诛九族么?”

“会不会诛九族还得圣上裁夺。我相信公主不会这么做,定是别的环节出了错。公公稍安勿躁,再仔细想想,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