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揽月220

“谢轻云救了雪千色,你该不会以为这纯属巧合?雪千色那个倔脾气,她心里若没有谢轻云,恐怕宁愿当场惨死也不会让谢轻云碰她一下。魔界和仙界联姻?有趣!这是先给方清歌发了一颗糖,然后朝她嘴里塞了一坨屎。厉害啊!小女子心服口服,甘拜下风!”南宫翾很为自己没有得罪过萧尧感到庆幸,她终于相信了季晓棠曾说过的一句话:要论脑子,十个老季也抵不过一个萧尧。当时她不以为然,认为季晓棠言过其实,现在才知道那句话不是谦虚,也不是夸赞,而是在说事实。“准备笔墨,我要写信。”

“写信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了,何必劳您大驾?”香浅边研磨边问,“咱们为何不将这绢条直接交还给方清歌?一来暗示她此事不只我们知道,二来也能表明并非我们主动挑事。”

“那样做很可能暴露送信人的身份。这不等于我拿了别人给的好处却还在背后捅刀子么?我又不是方清歌。在这件事上,主动与被动没什么区别。”

“明白了。这封信我去送。”香浅笑道,“我知道怎么做不但能让方清歌愉快而迅速地咽下这坨屎,还能让她觉得这屎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难吃。”

“就知道你一点就通。”南宫翾摸了猫屁股一把,边抄写边合计。待香浅走后,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确定身上没有沾猫毛,拎着一篮子水果看南宫敏敏去了。

香浅到达琅寰山时,方清歌从倚云殿回到瑶光殿没多久。她想着即将举行的大选,想着雪千色的婚事,想着可能出现的局面,直想到心乱如麻也没想出万全之策,恨不得将萧尧生吞活剥了。有人来报,说火神门特使求见。她心知不妙,一面命人将香浅迎到水榭稍候,一面思考对策。到了水榭,她屏退伺候的侍女,只留一名心腹守在远处。

不等方清歌寒暄,香浅先发话了:“仙后,这是我家掌门给您的信。”她站得笔直,不但没行君臣之礼,连简单的抱拳礼都没有。

方清歌没有责备,看完信后笑问:“南宫掌门何意?”

“仙后是在问我?”香浅板着的脸上不见一丝笑意,“我只负责送信,其它的一概不知。掌门说了,如果仙后看不懂就去问三公主,三公主也看不懂就问谢轻云,他应该知道得比较清楚。”

“南宫掌门把本宫弄糊涂了,我仙界的事为何要问谢轻云?”

“这个就得问仙后了。”香浅虽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言语中的不满怎么琢磨都不像不知情。“掌门还让我带句话给您:别把一件双赢的好事搞成了丑闻。”

“大胆!南宫翾也未免太放肆了!她这是在教本宫做事?”

“仙后言重了。”香浅冷笑两声。“若非有人想欺辱我火神门,掌门何至于此?掌门隐忍不发,已经给足了您面子。您可别再往掌门头上扣屎盆子了!惹翻了她,保不齐她会干出什么事来,她那小红炮仗朝天椒的外号可不是白得的。到那时,就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别忘了,您想与火神门结亲的初衷是想让火神门重新参与到仙界的事务中来,同时借助火神门的力量巩固您的地位,不是为了在这里跟我一个奴婢斗气耍威风。”

方清歌原本就有气,这会更是怒气涌喉:“你还知道你是个奴婢!竟敢威胁本宫!”

“我没这个意思。仙后要这么想,我也拦不住。”香浅无所谓地笑道,“仙后就是一掌拍死我,又能如何?三公主迟早不得嫁人?”

“是女人就得嫁人,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嫁。”

“听闻三公主心悦谢轻云,不知是真是假?如果传闻是真,仙后何不成全了她?我知道仙后看不上魔界,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魔界财大气粗,如日中天,问鼎中原只是时间问题。且谢轻云本身也是青年才俊,更别说他靠着季晓棠这座大山,与梅先生的关系也不错,还有很多家世显赫的江湖朋友。招他做女婿,仙后是亏了钱还是丢了权?”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清歌原本染了怒气的眼睛变得晶亮:我被萧尧气糊涂了,怎么倒把这些关系忘得死死的!一想到只赚不亏有利可图,仙后的宝座不再岌岌可危,她瞬间就舒坦了,和气地问:“不知南宫掌门有何妙策?”

“掌门说她天资愚钝,心思笨拙,不敢乱出主意坏仙后的大事。她只提供可供双方合作的思路,至于要不要实施、要如何实施、实施后会有怎样的后果,是仙后的事。她还说,仙后的家务事容不得外人插嘴。且仙后英明果决,自有高断,用不着她班门弄斧。如果在实施计划的过程中仙后需要援手,尽管吩咐。”

“她倒把自己摘得干净。”方清歌理了理身上的云锦,甚是温和地道,“既然小千与谢轻云两情相悦,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好棒打鸳鸯,不如就依了他们?”

“恭喜仙后喜得佳婿。可惜我家五公子与三公主八字不合,不然他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谁说不是呢?”方清歌靠着栏杆坐下,抓了鱼食喂鱼。“听闻二小姐玉体欠安,本宫那里有些补品,你给她带回去吧。不管她嫁不嫁进雪家,女人都要好生保养,不然会影响生孩子,也容易显老。”

香浅面不改色地道:“仙后的好意香浅替二小姐领了。火神门最不缺的就是补品。别说是二小姐吃,就是供着仙后和三公主也绰绰有余,就不麻烦了。”

方清歌挑了挑眉,笑道:“你们给本宫出了这么大个难题,还好意思说不给本宫添麻烦?”

“此等小事对仙后来说,就是动动小拇指的事,算什么麻烦。火神门想要的不过是昔年丢掉的面子,仙后所得却是实打实的好处。即便是麻烦,那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解决的麻烦。”

“也是。”方清歌的脸上多了些许真假难辨的愁容。“南宫掌门如愿了,本宫就该头疼了。果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要让凌寒答应这门婚事,日后少不得要你们出手相助。”

“好说。为仙后服务乃我等分内之事,火神门愿听差遣。”

方清歌笑了一笑:“年纪不大,心思比兔子还多。回见。”

香浅抱拳道:“留步。”

一群五彩斑斓的鱼儿游过来聚成一团抢食,有点风吹草动又忽地散去。如此反复,抢光了鱼食。有那瘦弱胆小的,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角落落,吃点漏掉的残余就很满足。

方清歌将鱼食尽数投向个头大,霸道凶悍的鱼,笑道:“你们都跟它学吧,努力争取才能拥有。”她回到永安殿,快速拟好诏书发往各仙门,昭告雪千色与谢轻云的婚事。

季晓棠收到诏书后立即动身,在半道截住了回魔界的谢轻云:“你想好了?现在后悔还能挽回,我会想办法帮你推掉这门亲事,绝不牵连魔界。”

“如果不结这门亲,师父可有把握让我娶到我心爱之人?”

“你是说小朋友?抱歉,我无能为力。”季晓棠的眼中翻滚着一些谢轻云从未见过的陌生情绪,像是想起了刻骨铭心的陈年旧事那般痛苦难耐,“若你和他两情相悦,师父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他拴在你身边,奈何他一往情深的对象是雪凌寒。你若横插一脚,怕是连朋友也没得做。总不能为了得到他,在背后行阴私之事陷害雪凌寒吧?”

“我不会那般行事,那会让阿呆难做,也会让他不高兴。”在季晓棠面前,谢轻云从不掩藏对莫待的心意,素来有一说一。“可是师父,除了他,我谁也不想要!除了他,是雪千色还是别的女人,对我来说并无差别!”

“那你也不用破罐子破摔啊!方清歌一向最厌烦魔界和仙界扯上关系,她为什么突然赐婚?这中间有什么隐情?”

“我被萧尧算计了,与雪千色有了肌肤之亲。”谢轻云不打算对季晓棠坦白,也没想着要隐瞒,只用“肌肤之亲”四个可深可浅的字就将一场阴谋算计说了出来。

季晓棠一句粗话脱口而出,暴躁地道:“老子要把这小老儿抽筋扒皮!”

“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太迟了!”谢轻云擦去眼泪,行了一礼,朝天慕山而去。

季晓棠心中五味杂陈。他就近找了个山头,一边骂萧尧祖宗八代,一边卧看日落。

两道人影出现在他身边。小阎王含着一颗新鲜出炉,裹着厚厚糖衣的冰糖葫芦,嘴皮子照样利索:“方清歌那个老妖妇又在谋划什么坏事?”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成仙多年的人叫老妖妇。小鬼,你今天怨气很重啊!还在为那些枉死的人抱不平?”季晓棠喝了口酒,平复好心情。“还是说是因为屠魔台的事?”

“我爱为谁就为谁,要你管我!反正在我小阎王的心里,她就是老妖妇,再不就是老毒妇。不行?”小阎王吐出一枚山楂核,气呼呼地问梅染:“你去看过他,他的伤好没?”

“无碍。”梅染的脸色不太好,似乎严重睡眠不足。“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人在暗中列阵布局,想对三界不利。仙魔两界联姻只是开始,风云变色的日子还在后面。”

“你的意思是不只有方清歌?还有谁?别说得这么严重,吓得我的糖葫芦都不甜了。”

“方清歌有可能只是一颗棋子,她的作用就在拉魔界入局。又或者,她是主动入局。如果她是主动的,这件事算计的就不只有谢家。不知道背后推手,就不知道其目的,你我只能坐等风起。”梅染很不喜欢这种陷入被动的感觉。他是战神,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向来习惯掌控全局后主动出击。“他已离开名剑山庄,目前不知所踪。希望这个消息不要影响他的心情和伤势。”

季晓棠从这些话中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他本欲追问,又见旁边杵着一个没心没肺根本不懂情为何物的小鬼头,便把话咽了回去,只在心里琢磨:怎么还能影响伤势了?该不会小朋友对轻云不只有兄弟情?

“既然只能等风起,我就先去凤梧城了。”小阎王舔着嘴上的糖,颇为不舍地道,“神隐事件落幕,以后我就没机会再去人间界了,得趁现在去遛遛。还是你俩好,想去哪就去哪。”

季晓棠问:“从七星湖带走的东西你都处理好了?手脚干净点,别再为祸人间。”

“我独留下了蔷薇的炼制之法,其余的都毁掉了。”见季晓棠瞪了眼要兴师问罪,小阎王压根不慌,不紧不慢地道,“我若说蔷薇来自神界,本是起死人,肉白骨的绝世良药,你信不信?既是良药,我自然得留着方子,哪能随便就毁了。”

季晓棠睨他一眼:“糖浆把你的脑仁粘一起了?这种玩笑也能开!”

小阎王还了一个眼神回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灌二两黄汤就不知道姓啥?爱信不信,懒得跟你掰扯。”

梅染道:“消息来自何处?可靠么?”

“可不可靠我不确定,有一点我十拿九稳,给我送消息的人来自神界。”小阎王眯了眯眼,“那人混在冥界,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一张便条在追魂使者怀里,约我在秘境见面。追魂使者的本事你俩比谁都清楚,修为超过他的人三界寥寥可数。追魂使者怕是圈套,不让我以身涉险,但我还是去了,我想看看让我的心腹爱将吃瘪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惜我没能如愿探出那人的真面目。那人跟我说,蔷薇原不叫蔷薇,它在神药多如繁星的神界连名字也不配有,炼制的法子更是无人问津,以至于神界到现在都没人知道把三界搅得天翻地覆,人人谈之色变的东西是他们的。”

“这可真他娘的讽刺啊!一个在神界一文不值的东西却成了仙界和人间界的至宝!真合了那句话,皇帝擦屁股的纸都好过穷人家出嫁女遮面的纱,难怪有那么多人削尖脑袋要往上爬。”季晓棠言语尖酸,笑容刻薄,愤世嫉俗的样子与凡人一般无二。“你如何判定他是神界的人?”

“世间只有一种人的前世今生阎王探不出,那就是修得正果跳出轮回的神。而神与神是有区别的,有的神是凡人修炼而成,有的神的原身则是精怪。精怪修成的神,外形虽与人类一般无二,但他们会保留些许只有精怪才有的特殊气味,这也就是人人都想要七爪八臂人面参的原因之一。好巧不巧的,本王体质特殊,天生就能识别精怪,五里之内就能准确无误地感受到它们的气息,还能知道他们的原身是何物。”小阎王得意非常,加重了语气道,“即便他们吃了人面参,也只能将那气味淡化而做不到完全消失。只要一息尚存,就逃不过本王的鼻子。”

季晓棠和梅染还是第一次听见“一息尚存”能这么用,都觉得好笑。季晓棠道:“你的意思是,哪怕你与那人面对面,你既没有到感受他身上有精怪之气,也没能看出他的前世今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意味深长地道,“有意思了!神界的手都伸到冥界了。他到底想干嘛?”

“他说他纯粹是一片好心,想让我这个被蔷薇牵连的苦主别被蒙在鼓里。他还说,如果我找出了罪魁,要及时交给他,让他替天行道。”

季晓棠嗤道:“神界的人如今这么不要脸了?”

小阎王呵呵笑道:“说得好像他们要过脸似的!”

梅染面色如常,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这是他在名剑山庄摘的石榴。他忙,没时间回凤梧城。刚好我去看他,便拜托我拿给你。”

“我不爱吃酸的。”

“他尝过,不酸。”

小阎王撇撇嘴,一把抓过布包塞进怀里,疾驰而去:“我讨厌人间!”

梅染和季晓棠谁也不说话,望着夕阳晚照,万般嗟叹。

风吹过,草木无言亦无情,只跟随季节的步伐荣枯,不理会人世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