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棋子172

雪千色玩着一尊玉女神像,漫不经心地道:“说对了一半。是谢轻云遇袭了,不是我。”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我跟谢轻云在路上遇见,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跑出来一对男女和一个小女孩,对着他喊打喊杀。他没打赢,受了重伤,被凌波哥哥救走了。根据我的观察,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我就懒得提这茬。”

“胡闹!”雪凌寒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吼什么吼?有凌波哥哥在他又死不了。什么大不了的事,瞧你紧张的这样!”雪千色顿足道,“事出突然,我当时也吓坏了,你怎么不问问你妹妹我,倒关心起外人来了。哼!”她一扭身出了揽菊堂,没了踪影。

莫待道:“先生,我先行一步,去看看谢三公子的伤。”

梅染道:“大家也看得差不多了,就一同回去吧!”

雪凌寒道:“是。我们已出来多时,也该走了。”

众人正待离去,忽听得琴声淙淙,如雨入深湖,高山流水,美不胜收。琴声刚停,响起两声莺声燕语:“先生?可是琅寰山姻缘殿的梅先生?”循声看去,一名裁云为衣,锦绣为裳,瑶环美玉傍身,艳若天仙的女子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三个年龄尚幼的小女孩,一个捧琴,一个焚香,还有一个为她提裙。她含情脉脉,光彩烁烁的眼从众人身上扫过,像在检阅军队的女王。见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她满意地笑了。很显然,她享受女人的羡慕嫉妒,享受男人的追捧迷恋,更享受万众俯首带给她的得意与骄傲。但凡别人的情绪是因为她的美貌而生,她就享受。不但享受,她还会找机会将这种情绪无限放大,直至达成她的目的。至于这目的会给别人造成怎样的困扰和伤害,她丝毫不在乎。

梅染目光凝滞,双手紧握,声音和平日一样,带着一视同仁的冷淡:“正是。”

那女子柔柔甜笑,盈盈一拜:“妾身李霜绡,是福安楼的女主人。”她根本不理众人的还礼,一双眼睛只在梅染身上流连。“一别经年,梅先生一向可好?”

梅染不冷不热地回道:“还好。”

莫待疑道:看来这二位是旧识,而且还是相处得不太好的旧识。可先生那样的性格怎会结交这样的人?“先生,我和凌寒先回碧云天,你慢慢来,不急。”他着急谢轻云的伤,说话间就已迈开大步。

梅染道:“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李霜绡道:“梅先生这么着急走,是怪店里的伙计粗鄙,招待不周,还是说厌烦看见妾身?”她玉手轻扬,侍女留下琴和香炉,躬身退了出去。“诸位要走便走,不用客气。只是妾身有些私房话想同梅先生讲,还请梅先生留步。”

梅染冷冷地道:“你我之间无私话。”

众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无比。莫待拽了拽雪凌寒的衣服,示意他发话。雪凌寒握着他的手,闭口默立,没有任何表示。

方星翊看看天色,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先生,我等还要为明天的行动做准备,不宜再逗留,就不陪两位叙旧了。李夫人,告辞。”

众人像得了特赦令,争先恐后地开溜,就差没开跑了。莫待的动作比谁都快,噌地窜向了出口。雪凌寒手快,一把将他拽了回去,小声道:“不等我就走?你就这么着急回去看谢轻云?”

莫待从唇瓣间挤出更小的声音:“看看看……看你个大头鬼!没看见那两位的眼神?你来我往,电光四射。若是动作慢了碍人眼,小心被电死。”

“有道理。这李夫人看起来不是善茬。”

“那你还拽我回来?你安的是什么心?”

“爱心。我是你的家,我在哪你在哪。”

莫待认命地点了点头:这人,该不会以后都拿这话来堵我的嘴吧?果然不能轻易许诺!嗨,大意了!晚节不保啊!

雪凌寒笑眯眯地看着他: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用眼神交战,结果毫不例外,莫待败下阵来。

雪凌寒这才大声道:“两位慢聊,我们不打扰了。”

李霜绡的声音在莫待就要跨出揽菊堂的门时再度响起:“哪位是莫待?”

莫待狠狠剜了雪凌寒一眼:你害死我了!这下如何是好?

雪凌寒很是无辜:你都不认识她,我哪知道她要找你麻烦。

莫待转过身,彬彬有礼地道:“在下就是。李夫人有事找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雪凌寒先走。

雪凌寒一脸甜蜜:多谢娘子体谅!本夫君先走一步,回去帮你沏茶铺床。

莫待咬了咬嘴唇,心想:这哪是神仙?分明就是坏蛋……他直面李霜绡复杂得难以描述的目光,表情是一等一的庄肃正经。

李霜绡笑问:“莫公子住在草堂?”

“是。”

“就你们俩?”

“对。”

“草堂美吗?”

“美。”

“有妾身美吗?”

“李夫人何意?”

“妾身就是想知道,是草堂美,还是妾身美?”

梅染道:“有事说事,别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李霜绡来到梅染身前,眼中柔情万种:“那梅先生觉得妾身美么?”

莫待冷眼看着,又犯了嘀咕:先生何时惹上了这么难缠的女人?看着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实则绵里藏针,极不好惹。

梅染知他所想,欲言又止。

李霜绡幽幽地叹了口气:“好歹你我当年……”

“别说当年!”梅染看了莫待一眼,声音变得无力而颓丧。“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你是怕他知道了看不起你?”

“有些事多说无益。告辞。”

“梅染!”李霜绡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娇柔的模样让人想千般宠万般爱。“我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你非得这么对我不可?你可知道,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梅染看着落花,目光冷若冰雪。“当年我与你也不过是抚琴听笛,舞蹈练剑而已,没有逾越礼法之处。李夫人若想拿当年来说事,就打错算盘了。”

大概是这声“李夫人”刺痛了李霜绡,她的泪说没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怒气。随即她的怒气也魔法般地消失了,笑容重新回到她脸上,一如万花初开时那般娇艳。“咱们能心平气和地说说话么?我当真很想你。”

莫待暗中竖起大拇指:一嗔一怒,一哭一笑,都美艳不可方物。不但是情绪管理大师还是贩卖柔弱的高手,试问哪个男人招架得住?难怪,难怪啊!

梅染又气又恼,喝道:“你瞎想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大声跟莫待说话,不光莫待吓了一跳,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见莫待委屈巴巴地低着头,他的声音立马软了:“我……我是说你先回去看谢三公子,免得在这里担心。我随后就到。”

“好嘞!”莫待藏起美滋滋的心情,舒了一大口气:神呐,本公子终于可以走了!听这女人说话比跟李晚煕过招还累人。从前那个说情场如战场的人定是贤者。这情场不但是战场,一不留神还有可能演变成修罗场。我得赶紧溜,别让邪火烧了长风给我做的新衣。

“站住!”李霜绡莲步轻移,拦住去路。“莫公子听妾身把话说完了再走也不迟。”

纠缠不休,当真讨厌!莫待不愿梅染难做,忍着脾气道:“李夫人,你我初次见面,实在无话可说。若你有事相商,请直言。若你想与先生叙旧,我不会碍你的眼。若你要留下我旁听,抱歉,莫某无此雅兴。”

“莫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好歹,我与你家先生也是有交情的。”

“你们的交情是你们的,不用告诉我。如果李夫人无事,莫某告退。”

“你不想知道梅染为何被贬到仙界么?这可是鲜少有人知道的秘密。”

“既是秘密,鲜有人知不是很正常么?”莫待冷眉冷眼地道,“不管先生有着怎样的过去,他都是我的授业恩师,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这一生一世都会尊敬和爱戴的人。”

“难得遇上个没好奇心的人,倒惹得妾身更想说了。”李霜绡含情脉脉地看着梅染,笑道,“你知道他曾经有多爱我么?你知道他为我做过什么事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别问我为什么,问就是我对别人的秘密没兴趣。”

“你天天跟在他身边,与他同吃同住,关系亲密,妾身怎么忍心看你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呢?你必须要知道,他与我有着怎样的过去。”

“你……!”梅染气到语结。曾经,他无数次想象和李霜绡重逢的场景,有美好的,有悲伤的,有一笑泯恩仇的,也有擦肩而过彼此心照不宣的……唯独没想到还会有今天这个场面。他太不希望莫待知道他的过去了,不为别的,他怕在莫待的眼中看到怜悯与不齿。可他实在没办法对昔日的恋人恶语相向,只能气当初识人不明。

“是不是我今天不听,改天你也会让我听到?”

“是。只要我李霜绡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好在我没想拦你。”莫待抱着双臂,背靠合欢树,微笑道,“先生,既然李夫人这么想说,那就让她说。我这会心情好,非常乐意做个倾听者。不过在讲故事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非得跟我说?就因为我住在草堂?”

“不止如此。还因为妾身听说,他待你不同于常人。”

“这不是废话么?我若是寻常人,哪里还有耐心听你啰嗦,早就一巴掌把你拍成泥巴变成灰了。”

“想拍妾身?倒也不是不行。等妾身讲完了,莫公子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妾身绝不还手。”带着胜利的笑容,李霜绡将她与梅染的爱情娓娓道来。她讲故事的水平堪称一流,煽情的手段更是难觅对手。讲到最后,她被过往的种种感动得一塌糊涂,直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当年妾身也是迫不得已,没想到……”

梅染心烦意乱,又不愿与她争辩,索性闭了嘴,当了没嘴的闷葫芦。

莫待数着树叶的叶脉,没有太多表情。等李霜绡哭得差不多了,他才十分平静却又异常冷漠地问:“我,可以走了么?”

李霜绡一愣:“你不想说点什么?”

“不想。”

“为何?”

“因为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还因为我怕我嘴贱,开口没好话,你或者我家先生会气死。”

“是么?那我还真得听一听。”

“想听什么?惋惜还是赞美?”

“比如……”李霜绡看着莫待坦诚无比的眼睛,竟差点失了头绪。她没从对方的脸上看出可以让她大做文章的情绪,只得没好气地道,“比如梅染对我的爱。”

“先生对你真诚,你却相当不知好歹。李夫人是想听这个?然后呢?让我恭祝二位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这不是你想听的吧?”

第一次被人当面揶揄,李霜绡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了:“除了这些呢?你就没有别的想说了么?”

“有啊,多着呢。就怕李夫人听了不太受用。”莫待凌空虚弹,弹落一颗合欢树的种子到李霜绡面前。“老人常说,种豆,其苗必豆;种瓜,其苗必瓜。你种下了什么因,就得什么果。又何必等到时过境迁,覆水难收时才来挽留?何况,你是有夫之妇,是孩儿他娘,实在不宜在自己的家中与旧情人见面,还大谈特谈从前的情长情短。妇道这个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该守还是得守。否则,会遭人唾弃。”

李霜绡涨红了脸,娇喝一声:“放肆!一介江湖白衣也胆敢对我无礼!你可知我是……”

“你是谁关我鸟事?我倒是要提醒你一句,你面前站着的这个江湖白衣不但是碧霄宫的书童,还是凌寒上仙的知交,更是梅先生的侍药师,你也不要太无礼了。要不然,我保证你今天晚上梦见的都是屎坑里打滚的臭不要脸的。”

“言行如此粗俗无状,你也配住在草堂?”

“不配我不也住了这么久了?你眼红心热就直说,何必遮遮掩掩?”莫待言辞欢脱,笑得也开心。“李夫人住在妖界,山高水远,恐怕还不知道草堂里养着一只叫饭团的猫吧?饭团虽小,却特别的调皮捣蛋,不是偷吃灵丹就是打碎了宝物,整天闯祸,俨然已是姻缘殿一霸。先生宠它,不让我教训它,还说等它再大些就给它找个伴,让它生儿育女。”

“养猫有什么了不起!草堂那地方就是养一群灵虎也不成问题。”

“说得好像你进过草堂似的。你不知道吧,饭团是我的。也就是说,先生现在不但养着我,还养着我的捣蛋猫。在不久的将来,我的孩子和饭团的孩子,都会住在草堂,跟着先生白吃白喝白住一辈子。李夫人现在是不是更眼热了?是不是更想说我放肆了?”

“不可能!你住也就罢了,不可能你的孩子还住在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