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棋子164

这阵子,台上的人又换了一拨,照旧是没几个回合就输得丢盔弃甲。单以酒量论,上台的人哪个不善饮?其中不乏高手,能准确地品尝出酒的好坏与年份。可要品出和酒有关的风花雪月,尝出酒中所含之物出自何处、几时采摘、分量几何、如何发酵……则非绝顶高手不可为。三界中能称为绝顶高手的不过二三,谢轻云是其中之一。可惜,他戒酒了。

未央夫人抚摸着怀中的酒坛,像在抚摸情人的脑袋:“这一轮一轮地比下来,妾身实在是乏了。不如咱们都爽快点,省去那些没用的繁文缛节,化繁为简,比得简单点。”

“这个好,这个好!夫人想怎么简单?”有人欢声道。

“谁能闻出这坛酒里有哪些花蜜,日月乾坤袋就归他所有。妾身这法子够不够简单?”

“简单,太简单了!”曲玲珑跳上擂台,将一锭金子抛给苇菀充作报名费。“在下江湖闲散人,也想来凑个热闹。”

未央夫人嫣然一笑,将酒坛放下:“公子请便。”

“让他们先来,我不急。”曲玲珑摇着扇子看天看山看满池摇曳的荷花,就是不看面前的坛坛罐罐。等到台上的人又成为台下的人时,他像只大马猴假装掬些酒闻了闻,假模假样地咋吧咂吧嘴,煞有其事地连说三句“好酒”,然后掐了一朵花扔进酒壶晃了晃,闻着醉人的酒香道:“这样才算货真价实。”

未央夫人双腿一翘,姿势撩人地坐上了桌子:“公子何意?”

“无它。在下是想说,这酒里根本就没有花蜜。”

“没有花蜜,何来花香?妾身被公子弄糊涂了。”

“夫人要是糊涂了,三界中可就没有明白人了。”曲玲珑蹭了蹭酒坛的边缘,嗅着沾手的一点粉末道,“制作这酒坛的原料中掺有大量名贵香料,在烧制过程中使用古法,用数十种香木反复熏烤,出窑时就已经香得熏人。之后又在百花水中浸泡数日,使香料的香与花香很好地融为一体。尤其是这坛底,经过特殊处理后,犹如千万种繁花同时盛放那么香浓。用它来装酒,哪怕是掺了水的酒,闻起来也是花香四溢,难辨真假。加之你把这台子设在莲花湖旁,还用几十种花卉装饰,弄得像个超级大花房,就是灵犬也未必能分辨出这酒里有些什么花。搞这么多花样,不就是想混淆视听?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一坛普通白酒,不过是年份久些罢了。”

“公子要不要再好好尝一尝?别一时疏忽遗漏了什么,就与宝物无缘了。”

“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这个人武功平平,又没别的长处,就是盲目自信这一点无人能及。”曲玲珑笑道,“如果我说错了,甘愿在碧云天当三年打杂的小厮。”

“公子这般人物,妾身哪舍得让你当小厮?”未央夫人说着夸赞之词,一扭身就到了曲玲珑面前,伸手朝他的脸摸去。曲玲珑快速闪开身,扇子已遮住大半张脸:“夫人厚爱,在下本不该拒绝。奈何在下早已心有所属,无心别人园中的花草。请夫人见谅。”

“没想到呀,公子还是个痴情种。那妾身祝公子与心上人百年好合。”在未央夫人娇俏的笑声中,日月乾坤袋直奔曲玲珑的面部。“公子拿好了。”

眼看日月乾坤袋已到了眼前,曲玲珑的手上也没动作,只是脚下打转,直转到擂台一角,侧身靠着花架看那袋子在空中飞转、势颓、坠落,然后捡起袋子找莫待去了,根本不理台下那些嘲笑和咒骂。未央夫人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才宣布开始下一场比赛。

“幸不辱命。它是你的了。”曲玲珑将日月乾坤塞到莫待手中,兴高采烈地道,“乾坤袋的口会根据东西的大小变大或缩小,还会依照你的心意将你需要的东西放进你手里,你拿出来的必定是你想要的。旁人如果不知道你袋子里装了些什么,根本无法行偷盗之事。以后有多少东西你都可以装进去,完全不用担心不好找。”

“还真是内有乾坤啊!赚翻了!”莫待立马将怀里和袖子里的东西都装了进去,袋子还是干瘪瘪的。“回头还可以装很多小鱼干进去。”

梅染想起随身携带的小鱼干,还是没作声。

曲玲珑皱皱鼻子:“那岂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一股鱼腥味?好难闻!”

莫待白了他一眼:“我叫你闻了?我的东西爱咋弄咋弄,你管不着。”

夜月灿笑道:“他就是想闻,你不叫他闻,他才故意说难闻恶心你。”

曲玲珑正要反驳,冷不防莫待将口袋罩在他头上,往下一拉,竟真将他装了进去。莫待大喜过望:“哈,得了个好东西!”

谢轻云忍住笑道:“东西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里面的空气够不够用。”

“我目测他的肺很不错,憋一会没事。”莫待捏住袋子口,搓来揉去玩了好大一阵才放曲玲珑出来,笑问,“滋味如何?”

曲玲珑装模作样地整理被揉得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一点也不生气:“安静,舒适,温暖,还别有洞天,简直妙不可言!”

这一来激起了莫待的好奇,竟也想钻进去试试。曲玲珑和夜月灿一个劲地怂恿,谢轻云拦着不让:“你若知道了其中的妙趣,怕是以后会天天躲在里面不出来。万一被哪个不怀好意的得了机会,将你封在了里面,那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哪有你说的那么玄?我进得去就出得来,不用担心。”

“我说不行就不行!此事没商量!”谢轻云难得一见地对莫待板了脸,“这关系到你的安全问题,不许再胡闹!”

“这么凶干嘛?”莫待有点委屈,气鼓鼓地道,“我没有胡闹,我就是要玩!”

“我知道。”谢轻云仍旧捏着袋子,口气却软得像在哄小孩:“听话,咱玩别的。要是你觉得这里不好玩,我这就陪你去找乐子。”

“别的都玩过了,我现在就想玩这个。”

谢轻云一扭身,指着曲玲珑和夜月灿开骂:“都是你俩惹出来的事!吃饱了撑的,撺掇他做什么不好,要来玩这没深浅的!倘若日后这破袋子害他身陷险境,我剁了你俩喂鸡!”

这一回,曲玲珑和夜月灿倒非常识趣,只听不还嘴。

莫待开心了,掩着嘴幸灾乐祸地笑道:“就是就是,一个个不正干的家伙,回头把你们剁了做成鸡饲料。”忽然看见雪凌寒满脸的不高兴,连忙换了表情,极小声地嘟囔道,“不玩就不玩嘛,干嘛绷着脸!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谢轻云既心疼又无奈,默默叹了口气,松了手。

曲玲珑和夜月灿一见,立时拉着莫待研究袋子的新功能。很快,众人都加入进来,兴致勃勃地讨论这只毫不起眼的小袋子到底能装多少东西,完全不关心子归剑的争夺战。等讨论完日月乾坤袋,又开始猜那迟迟不肯揭晓的特等奖到底是什么玩意。曲玲珑开了一局,说没猜中的任猜中的驱使一月,甘为牛马也不得反悔。有雪凌寒在,莫待是不会参赌的,只明里暗里让谢轻云把赌注下得更大些。江逾白和雪凌寒也没参与,只袖手看热闹。倒是梅染,跟着入了局,惹得众人好生诧异。

第二名的争夺战结束了,子归剑被江湖中一个新兴门派的年轻女弟子得了去。那女子头发焦黄稀疏,五短身材,声如洪钟,容貌奇丑无比,酒量大得令人咋舌。她仅用一盏茶的时间就在几十坛酒中找出了未央夫人指定的七叶七花酒,还准确无误地说出了酒中是哪七叶哪七花,以及七叶七花的采摘时间和酿造过程等,赢了一个满堂彩。

有那不甘心的,叫嚷道:“子规是名剑,名剑只能在名士手中方能体现其价值。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孩子,怎配得上如此宝物?还是把子规留给有名望的高手吧,也算是后进对前辈的一点敬意。”

“你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说了这么一通冠冕堂皇的话。难为你!”黄发女子喝着剩下的酒,笑道,“脸厚心黑的无耻之徒,还想要我的敬意?也不嫌羞臊得慌。”

那人正要回嘴,被未央夫人笑着拦下:“这位爷,您是不清楚比赛规则还是?”

“我当然清楚。只是我觉得她这样的人,不配!”

未央夫人玩着子规,笑意更浓:“姑娘,他说你不配。你怎么说?”

黄发女子龇牙一笑:“比赛规则是夫人定下的,夫人说该怎么办?”

未央夫人搂着黄发女子的肩膀,笑着替她斟满酒:“小机灵鬼,心眼还蛮多。在妾身看来,不遵守规则和背信弃义的人同属一路货色,都是不入流的混账王八蛋!”说完,摘下鬓边的美女樱朝那人射过去,“敢坏我未央夫人的规矩,死!”

黄发女子道:“对付他,夫人用不着使这样大的力气。”

未央夫人道:“这不是赶时间么?妾身怕看戏的着急。”

说话间,那人已身首异处。美女樱重新回到未央夫人手中,滴血未沾。黄发女子揖手一礼,携子规剑扬长而去。

未央夫人笑得妖媚:“诸位爷,咱是继续啊还是歇歇?”

对《泽灵卷》和《黄泉经》没兴趣的已经不耐烦继续等下去,叫嚷着要未央夫人组织最后的比赛,有兴趣的又要求按部就班地进行。为着各自的目的,两拨人吵了起来,越吵越凶,到最后竟有大打出手的势态。

曲玲珑道:“如果《泽灵卷》和《黄泉经》是假的,她必定会顺势而为,以假乱真。”

果不其然,未央夫人娥眉微蹙,眉间浮起一抹忧色:“呀,这可叫妾身为难了。来的都是贵客,妾身该听谁的?听了您的,伤了他的心。听了他的,您又不愿意。妾身要如何是好?要不请各位爷论资排辈自论高低,谁排在最前头妾身就听谁的。”

夜月灿叫道:“这女人也太奸猾了!她这不是要挑起龙虎斗么?”

曲玲珑道:“可是你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很妙。未央的奸不只是她不动声色就挑起了龙虎斗,而是她一早就算计好了,明目张胆又合情合理地将双方人数控制在她想要的范围。莫公子,我有没有说错?没说错你就夸夸我呗。”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注意到,对阵的双方果然人数悬殊。莫待一指日月乾坤袋:“赏你再进去体验一番妙不可言的洞天?”

曲玲珑笑道:“留待下次吧,今儿已经够了。”

有那脑子清醒的,立马提出反对意见:“夫人,我等此行是为了品酒交友,奖品只是附属品。若为了身外之物伤了和气,甚至丢了性命,那就太不值了。论资排辈的事就算了吧。”

“也是。能拿到奖品最好,拿不到就权当是来看景了。”

“对,还是按照之前的规矩来吧,也省去了诸多麻烦。”

未央夫人笑道:“爷怎么说,妾身就怎么做。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先到此为止,明日再准时开赛?”

“我说未央夫人,你就不能痛快点告诉大家那最后的奖品是什么吗?”

“公子误会了。不是妾身不愿说,妾身是怕说出来诸位晚上睡不着。”

“既然怕我们睡不着,那不如今天一气干到底,比出个你长我短来!”

“你长我短可不是那么容易比出来的,得流血,得拼命,得死人。”未央夫人不胜烦恼,眼里尽是烦忧。“来之前,星魂叮嘱过多次,说这木兰策是比《泽灵卷》和《黄泉经》更宝贝的东西,不能轻易露真容,免得引起轩风波。虽然妾身不知道它宝贝在哪里,但也听说过很多人为它丢了性命……”

“木兰策?你是说最后的奖品是木兰策?我没听错?是木兰策对吗?”问话的男子呼吸急促,面红耳赤,扒着擂台的边缘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两遍。尽管还没有得到未央夫人的答复,他的眼睛已经因为兴奋变红。当然,激动的不只他一人,但凡有心闯出番名堂的人的血都也开始翻滚。众人谈论着木兰策的前世今生,再也没人提起《泽灵卷》和《黄泉经》。

“是呀,就是木兰策。可还对得起您的期盼?”未央夫人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微翘的嘴角藏着一丝极难觉察的嘲讽。她从胸前掏出一卷卷轴,在金黄色的绸缎包皮上印下香艳一吻,将其放在《黄泉经》旁边。“为了木兰策,诸位是养精蓄锐以待明日,还是一鼓作气,一战到底?”

“当然是一鼓作气了!什么时候比出结果了什么时候结束!”

“就是!反正也睡不着,待着也是待着,还白白浪费时间!”

“那就依各位爷的意思,咱们继续比。”未央夫人吩咐苇菀准备照明,又命人送来丰盛的酒菜,让众人边吃边看。“有心一决雌雄的爷请上台稍事休息,为之后的比赛做准备。”

人群蜂拥向擂台,都想为木兰策奋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