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天生就是君王才。十三公子的计策再好,若执行人不给力,也是白费心思。如今,大家都没有正当的开战理由,那就看谁耐得住性子等到这个理由出现。魔界富庶,暂时不收复失地也是可以的。可萧尧不行。他知道二公子要起兵,就总想着要拔掉这根刺,再捞些油水以解燃眉之急。急,就容易出错;急,就容易授人以柄。你们今天在永安殿的种种遭遇,就是萧尧急中生乱的体现。”
谢轻云道:“我也没想到萧尧会出这昏招,一点不像他了。”
“今天的事我会借他人之口散播到魔界和人间界,最后再传到二公子和各大臣的耳朵里。到时候,就看二公子如何调动国民的情绪了,势必要惹得群情激愤才好。”莫待笑了,似乎已看到谢轻晗痛心疾首的表演。“等到胡冰清母子一死,魔界就有出兵的理由了:欺我使者与家人尚可忍,可杀害妻儿的仇恨换谁也忍不了,何况这孩子还是未来的魔君。届时,魔界兵临十城池,用仁德劝化,使其投诚。如此,水到渠成,谁也挑不出错来。仙界没有插手的理由,萧尧失去了后援,只能求和,只能按魔界的要求重新划地而治。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才是这场战争最终的意义。”
“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要用什么法子夺取镇南关?”
“这是后话,以后再说。等着看,二公子自有妙策。”
“用原本就守不住的城池换取想要的和平,再以十年之功将其变成魔界的一把剑,待来日出奇制胜,一招制敌。如此胆识,当真人中龙凤!”谢轻云摸着霜月,满眼爱惜。“那年在落凤山,我与他初见……若我知道他对魔界有恩,必定拼死相护!”
“每年十三公子的忌日,轻晗都会斋戒沐浴,设烛台香案祭拜。那次摘星大会后,轻晗想尽办法撇开仙界和萧尧的人,赶去了落凤山,说想亲口告诉十三公子,魔界如他所愿,国富民安。”谢轻尘叹道,“轻晗说,如果十三公子还活着,他愿意将君主之位拱手相让,且甘愿为臣为将,一生任其差遣,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二公子不恋王权,好胸襟!十三公子若泉下有知,定然会感激他的这番心意。”莫待赞了一句。
“说到好胸襟,轻晗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敬服十三公子,是因为他以最宽广的胸襟,最深沉的智慧,最温柔的慈悲,最决绝的手段,最孤独的温暖,最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一个最多情绚烂的灵魂!”谢轻尘面色含悲,“我从未听轻晗如此赞扬过谁,十三公子是独一份!”
慕蘅道:“就凭十城池的事就给他这样的赞美,是不是过誉了?”
“过誉?那只能说明你对他了解得太少了。这也难怪,你耳听的十三公子和真实的十三公子相去甚远。就是我,对他的了解也只是点滴。”
莫待笑道:“十三公子的事你们以后再慢慢聊,我还有话要说。”
“别!别打岔!我现在就要听!”谢轻云去到谢轻尘面前,急道,“大哥,你说话别一会一停,急死我了!”
谢轻尘笑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听十三公子的事?回头找你二哥去,让他仔细给你讲讲,十三公子如何帮助昭阳国的老臣藏身到魔界,又如何在临死前送了两卷国策给他。这两件事你二哥没有细说经过,我也没问。”
“等等,你说十三公子藏了人到魔界?藏了谁?”
“杜记手工坊的老爷子,是昭阳国三朝元老杜明堂。还有几位重臣也都生活在魔界,你不必都知晓。”
“天!竟是他老人家!”谢轻云只差没抓耳挠腮了。“你和二哥干嘛都瞒着我!”
“十三公子说,越少人知道他们就越安全,我们自然要严格保密。万一哪天你多喝了几杯,被人套出话来,那可怎么得了?”
“也是。”谢轻云琢磨片刻后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十三公子当年把萧尧给涮了?就像今天萧尧涮了方清歌,逼她与魔界为敌。经此一事,他俩就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萧尧涮方清歌?那你就太小瞧方清歌了!”莫待冷笑道,“方清歌肯定早就看穿了萧尧的伎俩,不过是顺手推舟应了樊让的请而已。对她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第一,如果魔界解不了萧尧的局,那她就名正言顺地帮着萧尧打压魔界,从中分得她想要的东西。第二,如果魔界破了这个局,她刚好可以跟萧尧翻脸,不参与争斗,把仙界撇得干干净净。她比谁都清楚,一人做局三方博弈,谁输谁赢,就看谁抢得先机,棋高一着。只要有利可图,她根本就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人。梅先生和风神再生气,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大不了她赔礼道歉一番,实在不行再请人说和,也就是了。”
“这么说来,我们和萧尧都在她的算计中?”
“极有可能。她就是故意惹翻梅先生和风神,借他们的手让仙界从人魔两界争斗的漩涡中抽身。如果她打的是渔翁得利的算盘,那魔界的麻烦可就不只是萧尧了。”
慕蘅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她看上去不像是那么狠毒的人啊!”
“只要事情对她有利,她可以做得更过分更狠毒。不行,得让二公子早做准备,提防仙界背后插刀。”莫待双眉紧蹙,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大拇指。“为防范于未然,谢家得跟两位上神求个大恩典才能行。谢三公子,你去求风神帮忙,梅先生那里由我去说。只要拉这二位入局,方清歌再猖狂也不敢轻举妄动。”
慕蘅还是半信半疑:“若真如公子所说,那方清歌也太不简单了!”
“她能坐上仙后的宝座,你以为靠的是什么?美貌?德行?家世?错。靠的是她的心机与手段,还有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辣。我为什么一直不愿跟她过多接触?就是不想她太了解我。太了解,正面交锋的时候容易吃亏。”莫待拍拍慕蘅的肩,暗自感慨了他的天真。
“那公子又是怎么发现樊让有问题的?”
“樊让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问题。他谦卑和善,进退有度,谨言慎行,对谁都带三分笑。你回想一下他在酒宴上的表现,是不是太过安闲平和,宠辱不惊了?那不是一个太监该有的性格,也不是他能有的修养,那是经受过严酷训练的人才有的满不在乎和无所畏惧。”莫待接过谢轻云递去的水,又说,“酒宴散后,他接近大公子,说有事相商,我便确定他此行的目的不单纯。不管他想干什么,来贺的宾客今天都要折返,他唯一能使坏的机会就是昨天晚上。这也就是我让大公子装病,要你们千方百计跟在雪千色身边的原因。关键时候雪千色一句话就能洗脱你们的嫌疑甚至救你们的命,还能让方清歌知道中了计,不会再死咬着不放。”
谢轻云道:“方清歌怎么一点都不怀疑你?”
“她哪里是不怀疑我,是她没想出脱了我的衣服还能不惹怒梅先生的法子,也就省得做那无用功了。”莫待笑道,“如果她追问我的行踪,我只需说一句‘哪儿也没去,整晚都待在草堂练剑,先生可以作证’便可了事。既如此,她何必节外生枝,惹凌寒不高兴,惹先生发怒?”
“对,她已得罪了梅先生和风神门,实在没必要再搭上她这宝贝儿子。”
莫待看着杯中的水,微微笑了笑,眼神略有些飘忽。
谢轻尘道:“林姑娘今天帮了大忙,回头咱们要好好谢谢人家。”
“我会的。”谢轻云笑道,“最该谢的还是阿呆。是他传话给师姐,叫她理直气壮地反击,不必有后顾之忧。”
“没有我,林姑娘照样会做得很好。她的聪慧、胆识、细心及应变能力无人能及。恭喜你,有个这么优秀的师姐。”
谢轻云真心实意地道:“师姐是优秀,我家阿呆更是……”
“打住。夜月这两天没少出力,跟他道谢时你尽情贫嘴,我就免了。”不等谢轻云说话,莫待又道,“慕蘅,麻烦你去看看梅先生回来没有。”说完摸了摸肚子,苦着脸道,“我好饿。”
谢轻云拉着慕蘅就走:“咱俩给他搜罗吃的去。”
待脚步消失,莫待将装有春晓的药瓶递到谢轻尘手中,轻声道:“机缘巧合下,我见到你思念的那个人了,没想到我与他竟是旧识。”
“当真?”谢轻尘紧紧握住他的手,颤声道:“他在哪?”
“眼下他有要事在身,不方便透露行踪。他让我转告你,好好活着,以待来日相见。这药是我后来求的,能治好他的伤。等他去找你时交给他。一定要看着他喝下去,切莫耽误治疗。”
“我知道,我知道的!”谢轻尘双目含泪,“小七,谢谢你!”
“都叫我小七了还道谢?”莫待又拿出一块玉佩来,“这个冬天二公子不好过。若他顶不住各方压力想出兵,你就把这个给他。就说有一位故人向他问好,问他是否还记得他书案上的梅花如意钗。”
谢轻尘仔细看那玉佩,大惊:“此玉名清心,因是轻晗出生时就握在手中的,有清心静气之效,是谢家最为珍贵的宝物。轻晗从小贴身佩戴,片刻不离身。十多年前,清心不翼而飞,找遍府中上下未果。怎么会在你这里?”
莫待看着他,笑得别有深意:“我要说是捡的或者是偷的,你肯定也不会信。想知道原委就去问二公子吧,他会告诉你的。”
“莫不是……?”谢轻尘打量着莫待,又惊又喜。“是吗?”
“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情成了便好。”莫待听见谢轻云在廊下与人说话,慢悠悠转了话题,“魔界一直憋着不出兵,士兵和百姓必然窝火,朝中文武就更是憋屈。闲来无事,二公子可以装装怂,在大臣面前哭诉哭诉,透露他怕打仗怕兵败,怕又将魔界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心思。他装得越像,主战派就越搓火。越搓火,憋的劲也就越足。劲越足,等上了战场,他们就会将这股怒火转化成昂扬的斗志,即使是老弱病残也能生出几分豺狼虎豹的狠劲,死也要咬下敌人的一块肉。传说中的虎狼之师大抵都具备这样的气势。气势即士气,对战争成败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二公子知晓其厉害,自然明白该如何利用。”
谢轻尘笑了:“太难为轻晗了,时不时的就要来上这么一出。”
“谁叫他是王呢?王就得有王的担当,得承受别人承受不了的苦与痛。”
“还没聊完呢?”谢轻云端着汤进来,边走边吹,“桔梗说,这汤水是梅先生早起就煨好的,专治你的咳血症。温度正好,赶紧喝了它。”
莫待皱眉道:“我要的是能填饱肚子的美食,不是药。”
“汤最能饱腹。桔梗可说了,得喝了这个才有东西吃。”
“欺负我的小鱼干吃完了是不是?谁爱喝谁喝,反正我不喝!”
谢轻云挠着头,无奈道:“怎么办?他一耍赖,我就没辙了。”
谢轻尘笑道:“你没辙,保不齐凌寒上仙有辙,你请他去。”
莫待忙道:“别!我喝!这就喝!啊……最讨厌汤有药味!”
谢轻云面有忧思:“这咳血症几时落下的?从前也没听你说过。”
“前阵子练功不得法伤到了。养养就好。”莫待捏着鼻子喝完药,把空碗扔进谢轻云怀里,吐着舌头散味。
谢轻云忍不住笑道:“你这样子太像小狗了。”
莫待哼道:“你是什么尊贵人家?养得起这么聪明的小狗。”
慕蘅噗嗤笑了:“小公子,你这不等于承认自己是那啥……”
莫待踢了谢轻云一脚:“你敢给我挖坑?”
谢轻尘笑道:“有坑也不怕,他会陪你跳。”
莫待嘶了一声:“我才发现你是最贫嘴的。”
一名侍卫躬身到了门前,说雪千色有事找谢轻云,正等在前殿。谢轻云脸色一沉,把目光投向莫待:“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