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约会

达达尼安一路跑回家,正是凌晨三点钟,又经过巴黎最凶险的街区,倒也没有遇见恶人。众所周知,有一个神灵专门佑护酒鬼和恋人。

他进了楼,发现过道的门虚掩着,便登上楼梯,用他与跟班约定的方式轻轻地敲门。两小时前他在市政厅,就打发卜朗舍回家等他。

卜朗舍闻声给他开门。

“有人给我送信来了吗?”达达尼安急不可待地问道。

“没人送信来,先生,”卜朗舍回答,“不过倒有一封信,是自己长脚跑来的。”

“你这蠢货,说什么鬼话?”

“我是说,我回来的时候,您房间的钥匙虽然在我兜里,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我在您卧室的那张桌子绿台布上,却发现了一封信。”

“信在哪儿?”

“信我没有动,还在原来的地方,先生,这不正常啊,信怎么就这样进了人家的房间。如果窗户开着,或者虚掩着,我也就不说什么。可是没有呀,全关得严严实实。先生,您可得当心,这里面准有什么魔法。”

就在他啰唆的工夫,达达尼安已经冲进房间,将信拆开。信正是博纳希厄太大写来的,内容如下:

要向您表达并转达衷心的感谢。今晚十点到圣克卢[88]来,就在戴斯特雷先生府边角那座小楼对面。

C. B.

读这封信时,达达尼安感到自己的心剧烈地扩张和紧缩,这正是折磨并爱抚恋人的心灵那种甜美的痉挛。

这是他收到的头一封情书,这也是给他的头一次约会。他乐不可支,心都陶醉了,到了人称爱情的人间天堂门口,就感到要衰竭了。

“怎么了,先生?”卜朗舍见主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便说道,“是不是让我猜中了,恐怕出了倒霉事儿吧?”

“您错了,卜朗舍,”达达尼安回答,“要证据嘛,喏,给您一埃居,去为我的健康干杯。”

“我感谢先生给我的一埃居,我也保证完完全全照先生的指示办。不过,事情该怎么的还是怎么的,信就这样钻进门窗紧闭的屋子里……”

“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的朋友,天上掉下来的。”

“这么说,先生挺高兴喽!”卜朗舍问道。

“我亲爱的卜朗舍,我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我能托先生的福去睡觉吗?”

“去睡吧。”

“愿所有的祝福,都从天上掉到先生的头上。不过,事情该怎么的还是怎么的,这封信……”

卜朗舍摇着头,满腹狐疑地出了屋;达达尼安的慷慨赏赐,并没有完全消除他的疑虑。

屋里只剩下一个人了,达达尼安读了又读这封信,不知吻了多少次他美丽的情妇亲手写的这两三行字。他终于躺下睡觉,做起金光灿烂的美梦。

早晨七点钟,他起了床,呼唤卜朗舍,叫了两遍,卜朗舍才打开门,昨天的疑虑还没有从他脸上完全抹去。

“卜朗舍,”达达尼安对他说,“我出门去,可能要一整天,因此,晚上七点之前没你的事儿。但是,一到七点钟,你就备好两匹马等着。”

“好吧!”卜朗舍说道,“看样子,我们身上又得让人捅几个窟窿。”

“你带上火枪和短枪。”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卜朗舍高声说道,“我心里早就有数,是一封倒霉的信!”

“哎!你就放心吧,笨蛋,只不过是出去游玩嘛。”

“哼!就像那天游玩似的,要冒枪林弹雨,脚下全是陷阱。”

“那好,卜朗舍先生,”达达尼安接口说道,“您若是害怕,我就不带您走了。路上带一个战战兢兢的伙伴,还不如我一个人旅行了。”

“先生是在骂我呀,”卜朗舍说道,“先生似乎亲眼见过我是怎么干活的。”

“见过,我还以为,你的勇气一下子全用光了呢。”

“到时候先生会看到,勇气我还有。不过,我请先生不要太挥霍,假如先生愿意勇气留在我身上时间久些。”

“您觉得还够今天晚上用的吗?”

“但愿够用。”

“那好!我就靠您了。”

“到时候,我一定做好准备。不过,我怎么以为,禁军卫队的马厩里只有先生一匹马。”

“这时候也许还只有一匹,到了晚上,就会有四匹了。”

“看样子,我们上次旅行,就是去补充马匹的吧?”

“一点儿不差。”达达尼安回答。

他用手势最后叮嘱卜朗舍一下,便出门去了。

博纳希厄先生正站在门口。达达尼安本想径直走过去,不同这位可敬的服饰用品商说话。然而,对方却十分亲热、十分和善地施了一礼,迫使这位房客不仅要以礼相还,还要同他寒暄几句。

况且,人家老婆同你约会,当天晚上在圣克卢戴斯特雷先生府小楼对面相见,现在对这位丈夫,怎能不稍微屈就一点儿呢!因此,达达尼安走到近前,竭力表现出最亲热的态度。

话题自然而然扯到这个可怜人如何被拘押。博纳希厄先生同默恩那个陌生人的谈话,他还不知道达达尼安窃听了,因此对这位年轻的房客,他谈起如何受那个恶魔德·拉弗马先生的迫害。在整个讲述过程中,他一再把那个恶魔称为“红衣主教的刽子手”,还详尽地描绘了巴士底狱、狱中的大铁闩、小窗口、通风窗、铁窗栏,以及各种刑具。

达达尼安听他讲述,那种屈尊俯就的态度堪称楷模,听他讲完之后,才终于问了一句:

“博纳希厄太太呢?您知道是谁劫持她的吗?我可没有忘记,正是出了那件不幸的意外,我才有幸同您结识。”

“唉!”博纳希厄先生说道,“他们都绝口不提,而且,我妻子也对我赌咒发誓,说她不知道是谁干的。那么您呢,”博纳希厄先生用一种完全憨直的口气接着说道,“这几天您怎么啦?我没有见到您,也没有见到您那些朋友。昨天,卜朗舍给您刷马靴,上面满是尘土,我想在巴黎街道上沾不了那么多吧。”

“您说得对,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我和几位朋友,做了一次短期旅行。”

“走得远吗?”

“唔!上帝呀,不远,只有四十来法里。我们送阿多斯先生去福尔日温泉,几位朋友都留在那儿了。”

“而您呢,您回来了,对不对?”博纳希厄先生接口道,脸上显出极为狡猾的神态,“像您这样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情妇那儿就准不了长假,巴黎这儿,还有人天天盼着咱们呢,对不对?”

“真的,”年轻人笑道,“我得坦白地向您承认,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况且我也看得出来,什么也瞒不了您哪。对,有人天天盼着我。这一点我向您保证。”

一片阴云掠过博纳希厄的额头,但是极为浅淡,达达尼安没有发现。

“嗯,咱们这么殷勤,总要得到回报吧?”服饰用品商又说了一句,说话稍微岔了声,不过达达尼安这次也没有觉察,就像刚才这位可敬的人额头掠过一片阴云,他没有发现一样。

“嘿!还是装您的正经人去吧!”达达尼安笑道。

“不是那个意思,”博纳希厄又说道,“我要对您讲的,只是想知道您是不是很晚才回来。”

“您怎么问起这个呢,我亲爱的房东?”达达尼安问道,“莫非您打算等我吗?”

“不,是这么回事:自从我那次被捕,家中又失盗之后,每次听见开门,尤其深夜听见开门声,我就害怕。唉!有什么办法呢?我呀,我可不是个使枪弄剑的人!”

“好吧!您不必害怕,管我凌晨一点钟,两点钟,还是三点钟回来;如果我根本不回来,您就更不必害怕了。”

这一下,博纳希厄脸色陡变,苍白极了,达达尼安不可能再视而不见,于是他问对方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博纳希厄回答,“没什么。不过是我遭遇那场不幸之后,有时会突然感到一阵虚弱,这会儿就是,身子感到一阵发冷。这情况您不必理会,您忙您的去,就一门心思扑到幸福上吧。”

“我很幸福,所以有得忙嘛。”

“还没到时候呢,等一等嘛,您说过,是今天晚上。”

“是啊,今天晚上会到来的,谢天谢地!也许,您也同我一样,焦急地等待今天晚上,也许今天晚上博纳希厄太太要回家,夫妻团聚。”

“博纳希厄太太今天晚上脱不开身,”丈夫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留在罗浮宫里做事。”

“算您倒霉,我亲爱的房东,算您倒霉。我这个人呀,我快活的时候,就希望所有人都快活,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年轻人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心想这句玩笑开得爽,唯独他能够领会。

“玩您的去吧!”博纳希厄回了一句,声调阴森而可怕。

然而,达达尼安已经走远,听不见了。即使听见,他处于那种精神状态,也肯定不会留意的。

他前往德·特雷维尔先生府邸,大家还应当记得,他昨天晚上的拜访,时间很短,事情没有说明白。

达达尼安看到,德·特雷维尔先生心花怒放。在舞会上,国王和王后对他十分亲热,而红衣主教的情绪也的确糟透了。

凌晨一点钟,红衣主教借口身体不适,便离开了舞会。而两位陛下,直到早晨六点钟,才回到罗浮宫。

德·特雷维尔先生扫视房间的每个角落,确认只有他们二人了,才压低声音说道:

“现在,我的年轻朋友,来谈谈您的事吧。显而易见,国王高兴了,王后得意了,而法座却丢了面子——这些同您顺利归来都有些关系。您可就得多多当心了。”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达达尼安回答,“反正我得到两位陛下的恩宠!”

“什么都得当心,请相信我。红衣主教那个人,受了愚弄,只要还没有同愚弄他的人算账,他是绝不会忘记的。而愚弄他的人,很可能就是一个我认识的加斯科尼人。”

“您认为红衣主教同您一样了解情况,也知道是我去了伦敦吗?”

“见鬼,您去了伦敦!您手指上闪闪发光的这枚漂亮钻戒,就是从伦敦带回来的吧?当心啊,我亲爱的达达尼安,敌人的一件礼物,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上面不会没有一句拉丁文诗吧……请等一等……”

“对,当然有了。”达达尼安回答,其实拉丁文的基本规则,一条也没有入他的脑子,连他的家庭教师都大失所望,“对,当然了,应当有一句拉丁文诗。”

“肯定有一句,”德·特雷维尔先生有点儿文学细胞,又说道,“有一天,德·邦斯拉德[89]先生向我引了一句……等一等……哦!想起来了:

“‘……Timeo Danaos et dona ferentes[90]。’

“意思就是:要提防送给您礼物的敌人。”

“这枚钻戒不是敌人送给我的,先生,而是王后送给我的。”达达尼安接口说道。

“王后送的!嗬!嗬!”德·特雷维尔先生说道,“不错,这是一件名副其实的王家珠宝,至少值一千皮斯托尔。这件礼物,王后是通过谁转给您的?”

“是她亲手交给我的。”

“在什么地方?”

“就在她那间化妆室相连的小房间里。”

“怎么进行的?”

“她伸过手来让我吻。”

“您吻了王后的手!”德·特雷维尔先生注视着达达尼安,高声说道。

“王后陛下给了我这种恩典。”

“有人在场吗?失慎的女人,太不谨慎啦!”

“哎,先生,您就放心吧,谁也没有看见。”达达尼安又说道。接着,他就向德·特雷维尔先生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噢!女人,女人啊!”老军人高声感叹,“我就知道,她们的头脑里全是奇思异想,一见到带点儿神秘色彩的事就着迷。这么说,您见到了那只胳臂,仅此而已。以后您遇见王后也认不出她来,她遇见您也不会知道您是谁。”

“不对,还有这枚钻戒……”年轻人接口说道。

“听着,”德·特雷维尔先生说道,“要不要我给您一个忠告,一个好的忠告,朋友的忠告呢?”

“这是您看得起我,先生。”达达尼安回答。

“那好!您随便到哪家珠宝店,将这枚钻戒卖掉,价钱给多少算多少。那珠宝店老板再怎么贪心,也总会付给您八百皮斯托尔。钱币上没名没姓,小伙子,而这枚戒指却有一个可怕的名字,能供出戴它的人。”

“卖掉这枚戒指?戒指可是王后赐给的呀!决不卖!”达达尼安说道。

“那就将钻石底座转到手指里侧来。我的可怜的冒失鬼,因为大家都知道,一个加斯科尼的见习卫士,从他母亲的首饰匣里绝找不出这样的首饰。”

“照您看来,我会出什么事吗?”

达达尼安问道。

“这就是说,小伙子,即使躺在点燃引线的火药上睡觉的人,也觉得比您安全啊。”

“真见鬼!”达达尼安说道,他见德·特雷维尔先生口气十分肯定,就开始不安了,“真见鬼!那该怎么办啊?”

“您处处都要格外当心。红衣主教特别记恨人,手又伸得长。请相信我,他肯定要跟您耍鬼花招。”

“什么鬼花招?”

“哎!我怎么知道?魔鬼的所有阴谋诡计,哪一件不为他所用?最轻的,也是让人把您抓起来。”

“怎么,还敢抓为陛下效命的人?”

“这算什么?抓阿多斯那会儿,顾忌什么了吗?不管怎么说,小伙子,请相信在朝廷干了三十年的一个人,您不能安安稳稳地睡大觉,那样就完蛋了。恰恰相反,您要处处防范敌人,这话我跟您说下。假如有人找碴儿吵架,哪怕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您也要躲事避事。假如有人袭击您,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天,您一定要边战边退,不要觉得丢脸。假如您过桥,您就要试探着走,小心桥板脱落一脚踏空。假如您从一座正在建造的房子旁边经过,您就要瞧着上边,别让掉下来的石头砸着您的脑袋。假如您晚归,您就带着仆人,对仆人若是信得过,您也让他带上武器。要提防所有人,提防您的朋友、您的兄弟、您的情妇,尤其要提防您的情妇。”

达达尼安脸红了。

“提防我的情妇,”他机械地重复道,“为什么要特别提防她呢?”

“因为利用情妇是红衣主教最拿手的一招:美人计比什么都有效。一个女人,为了十皮斯托尔,就会把您给卖了,大利拉[91]就是个好例证。您读过《圣经》吧,嗯?”

达达尼安想到当天晚上,博纳希厄太太跟他的约会。不过,真应该称赞一句我们的主人公——德·特雷维尔先生总体对女人不好的评价,丝毫也没有引起他对美丽的女房东的怀疑。

“对了,”德·特雷维尔先生又问道,“您的那三位伙伴,现在怎么样了?”

“我还正要问您,有他们什么消息没有?”

“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先生。”

“情况是这样!我把他们全丢在半路上了:波尔托斯在尚蒂伊,要有一场决斗;阿拉密斯在克雷沃科尔,肩头中了一弹;阿多斯在亚眠遇到麻烦,背上了被人指控制造伪币的罪名。”

“您瞧,我怎么说来着!”德·特雷维尔先生说道,“您哪,您是怎么化险为夷的?”

“应当说是个奇迹吧,先生,只是胸部挨了一剑,但是德·瓦尔德伯爵,却让我钉在加来大路旁的小树林里,就像一只蝴蝶钉在壁毯上。”

“您瞧,又来了!德·瓦尔德,红衣主教的人,罗什福尔的一个表兄弟。有了,我亲爱的朋友,我有了个主意。”

“您说,先生。”

“我若是您,就去干一件事。”

“什么事?”

“就让法座在巴黎寻找我,我却不声不响,重又踏上庇卡底大路,去打听我那三位伙伴的消息。还用说!他们总值得您稍微关心一下。”

“这个建议很好,先生,明天我就动身。”

“明天,何不今天晚上就走呢?”

“今天晚上?先生,我还得留在巴黎,有一件事必须办。”

“唉!年轻人!年轻人啊!是会情人吧?当心啊,我再向您重复一遍:我们毁在女人手里,有多少毁多少;将来也要毁在女人手里,有多少毁多少。请相信我,今天晚上就走吧。”

“不可能,先生。”

“这么说,您答应了人家?”

“对,先生。”

“那就另当别论。然而,请您也答应我,今天晚上,您若是没有给人杀掉,那么明天一定走。”

“我答应您。”

“您还缺钱吗?”

“我还有五十皮斯托尔,想必也够用了。”

“还有那几个伙伴呢?”

“我想,他们也不会缺钱。我们从巴黎出发那时候,每人兜里都装了七十五皮斯托尔。”

“您动身之前,我们还能见面吗?”

“我想不能了,先生,除非出现了新情况。”

“好吧,祝您一路平安!”

“谢谢,先生。”

达达尼安向德·特雷维尔先生告辞,心下十分感动,觉得他对火枪手的关怀情同父子。他先后去了阿多斯、波尔托斯与阿拉密斯的住所,见他们无一人返回,连跟班也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本来也可以向他们的情妇打听消息,然而,无论波尔托斯还是阿拉密斯的情妇,他都不认识;至于阿多斯,他也没有情妇。

他经过禁军卫队队部,朝里边的马厩瞥了一眼,只见四匹马中已有三匹送来。卜朗舍不胜惊讶,正在给马梳理皮毛,已经梳理完两匹了。

“啊!先生,”卜朗舍一见到达达尼安,便说道,“看到您我真高兴。”

“为什么这么说,卜朗舍?”年轻人问道。

“我们的房东,博纳希厄先生那人,您信得过吗?”

“我吗?一点儿也信不过。”

“唔!您说得太对了,先生!”

“可是,您怎么问起这个来?”

“是这样,刚才你们说话时,我听不见你们说什么,却在观察你们,先生,我发现他的脸色变了两三次。”

“嗬!”

“先生一心想着刚接到的信,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呢,正好相反,我觉得这封信来得怪,就处处留心,一点儿也没有漏掉他那表情的变化。”

“您看他那是什么表情?”

“阴险,先生。”

“真的吗?”

“这还不算,先生刚一离去,拐过街口不见了,博纳希厄先生就戴上帽子,关上房门,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不错,卜朗舍,您说得有道理,这些情况,我也觉得很可疑,您就放心吧,事情不给咱们解释清楚,咱们就不付给他房钱。”

“先生还开玩笑,那就等着瞧吧。”

“有什么办法呢,卜朗舍,该发生的事情就得发生!”

“看来,先生还不放弃,今天晚上要出去走走。”

“恰恰相反,卜朗舍,我越是憎恶博纳希厄先生,越是要赴约,就是叫你惶恐不安的这封信给我的约会。”

“好吧,如果这是先生的决定……”

“不可动摇的决定,我的朋友。因此,九点钟,您就准备好,在队部等着,我来找您。”

卜朗舍一看说服主人放弃计划无望,便长叹一声,开始给第三匹马刷毛了。

其实,达达尼安是个非常谨慎的小伙子,他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去那个加斯科尼人教士家吃晚饭——当初四个朋友身无分文的时候,正是到他家吃了一顿巧克力茶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