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哪？”孙枣拉下手刹，跟陈亦跟秦锦鱼问道。
“额...龙湖区的华东街道。”秦锦鱼确认了下地址道。
“行，这就车你们去。”孙枣爽快道。
原先陈亦和秦锦鱼打算打车去秦家，见到死党，孙枣热络得很，硬说要车他们一程，他俩自然欣然接受。
“我们是一年多前组起来的，本来只是在同城群里提了嘴，大家都没想能成，没想到榜上汪肥佬了这大款，这本田还是他的。”开到红绿灯路口，孙枣聊起乐队情况。
街头乐队的主唱是孙枣从中专里强抓过来的，单亲家庭，只有个男人，身体还不太好，有哮喘，他是领低保的家庭，平日靠孙枣和汪括接济不少，不组乐队的时候就去厂里干日结或者周结。
吉他朋克打扮的艾河辉是同城群里的，孙枣劝诱几句，就一时上头加入乐队，老爹进了监，家里母亲心思全在上大学的老大上，也不管他，以前在澄海区当该溜子。
曹兴荣则是汪括找来的，几人里学历最高，汕头大学在读大学生，刚上大一闲的，凭着股对爵士的热爱给忽悠过来。
乐队一个星期组两三次去各个酒吧驻唱，或者没驻唱就去街演，偶尔会有商场请他们商演，不过很少，一个月没一两次。
“酒吧那边，驻唱一小时600，包第二天伙食，不过一般就盒饭，还有泡面。”
“听着还可以，一晚能多少？”陈亦问道。
“看情况吧，热市就一晚两千，甚至有唱通宵赚四千，不过淡市就很差了，一个月只唱两次都有的，而且也不多，一千多点。”孙枣转过路口，又道：“我们热市赚的多，一是因为现在也没人搞乐队，二是那些酒吧也要人看场子，汕头很多年没发展了，混街上的多。”
陈亦点了点头，汕头这年景，很多人都忘了汕头还是个经济特区了。
拐过十字路口，一个眼镜妹看着手机横穿马路，孙枣踩下急刹车，狠狠哔了下，骂骂咧咧道：“这种人真傻x，少看一分钟会死。撞死你我还得赔钱。”
陈亦深表同意。
孙枣说了这么多，坐副座的陈亦自然不可能不讲些什么，陈亦大大方方地讲自己写了首歌，还偶然间上了街星。
“我超，你成网红了。”孙枣脸色惊奇道，“我等会就去B站查你。”
陈亦笑着指了指秦锦鱼：“她是那歌的原唱呢。”
“原来是兄妹组合，很有市场啊你们，以前没见过。”孙枣实打实地为陈亦高兴。
孙枣驶进老街，放缓了车速：“大佬火了带我们，我们乐队还想上波电视。”
“上电视？”
“你想想，咱们乐队要是能上电视里那大舞台，什么好声音之类的，然后吹一波励志经历，抱一起大哭一顿，多威风。”
歪瓜裂枣要是有点名气，也不至于一点名气都没有，只能在汕头各个酒吧驻驻唱的样子，还是带着看场的成分。
乐队不是没发过歌，就是没几个播放量，上线一个月5、6条评论，还是自己发的，后面孙枣死要面子，偷偷上淘宝买了数据，半个星期就多了百来条，他为此发了朋友圈好好炫耀，纯属掩耳盗铃。
“啧啧，电视里那大舞台，一大堆人围着你看...酒吧里根本想象不到。”
“呀，我们才火了一首歌而已，上不上电视还不好说。”秦锦鱼谦虚道。
“我们一首歌都没火哈哈。”孙枣酸酸道。
“哈哈，真上电视肯定叫你们。和你说好。”陈亦拍拍他肩膀道。
“得，今晚出来吃烧烤？”
“看看吧，今晚先安顿好，明晚应该可以。”陈亦想想道。
“行，我们后晚有驻唱，来看来看，带你喝酒。”
左兜右转，早年就发展起来的地方，老.城区都又多又大，汕头又是特区，可惜后续没啥发展势头，寻常巷陌，贴大红的电器维修几字的电器店、补胎广告的三轮、换上网咖两字的小网吧，还有下铁闸打烊的早餐铺，都很有零几年的感觉。
“在大城市呆久了，重新见到这些东西反而新奇。”秦锦鱼扒着车窗道。
“你B站抖音那些精致生活看多啦。”陈亦调笑道。
“哪有，我小时候就在这边住的呀。”到了地，秦锦鱼下车撂下句。
陈亦和秦锦鱼拿了行李，再度同孙枣约好后晚的事，他挥挥手同二人告别，干净利落地开车走了。
小区很老，门口一大段斜坡，整个小区地处低洼，不禁让人担心下雨怎么办，放到现在是绝无可能能交付的，但在十几二十年前，却不会管那么多。
走下斜坡见到的01栋，陈亦听秦锦鱼说，01整栋都是秦家的。
“哇，真有米。”陈亦道，虽说楼层不多，也就7层，但整栋都买下，可以说是生活优渥了。
“还好吧，这种地势，本来就不贵，而且是很早很早房价低的时候买的。”秦锦鱼凭着印象说道，她怀念地览视整栋楼，好久没回来了。
离开秦家的头两年，母亲还会带她和细妹回趟这里过年，自从细妹调皮炸了盆栽被亲戚们大骂一顿，后来就没回过。
走近01栋，一男人跟一妇人站那抽烟，见二人靠近，男人缩了缩脚，机警地上下打量二人行头，妇人靠墙上刷手机，人来了也就扫一眼。
“你们哪地的？”男人问道。
“那个...是三叔吗？”秦锦鱼凭模糊的记忆问道。
“你谁啊？”男人闻言不客气道。
“我是锦鱼，二姑叫我回来的。”秦锦鱼见他不记得自己，忙道。
“锦鱼...秦锦鱼，噢，原来是你啊，长么大不认得了。”三叔猛抽了口烟，又问道：“你二姑叫你回来的，她叫你回来就回来？”
“什么？”秦锦鱼被这话说懵了。
陈亦皱了皱眉头。
“不是我们长辈说你，早该回来的又不回来，现在才知道回来，老人家都走了，有什么用。”三叔的语气极不客气。
“回都回了，以前是没办法，以后多回。”陈亦听不下去，开口道。
身材短小的三叔见陈亦高自己半个头，悻悻道：“行行，先进去吧。”
陈亦拍了拍秦锦鱼，后者反应过来，默默无言地拉着行李进厅里了。
见二人走远，三叔凑到媳妇旁，抽完最后一口烟，吐出团烟雾，丢地上踩灭。他压低声音道：“完了，那肥婆叫人过来帮她争家产，还带了个男朋友过来，我们跟四狗要争不过了。”
“别吵、刷视频呢。”妇人划过下个视频。
“看看看，就知道看，一点钱都搞不来，吃屎去你，”三叔狠狠骂了几句，也不管媳妇不理自己，骂道：“这么久不回现在就知道回来分家产，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之后他们怎么叫，我们也得分到两套。”
秦锦鱼进厅里见到几个妇人围着奶奶坐，这么多年没见，奶奶的背弯得跟驼峰似的，躺椅上都近乎成个直角，她眼尖地认出左手边的是二姑，屋里没男人，都出门了。
秦锦鱼尴尬不知怎么打招呼，毕竟差不多一陌生人了，两个妇人疑惑地看向她，却没说话，她只得硬头皮往二姑那边靠近道：“二姑，是我。”
二姑忙着和奶奶谈天，这会转头发现秦锦鱼：“噢噢，奶奶，这是锦鱼，她回来了。”
奶奶皮肤皱得一圈黏一圈，眼皮老又重，眼睛眯得紧，她仰头盯着秦锦鱼，半响开口结巴道：“哪...跟哪呢，锦鱼没...那么大啊？”
秦锦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二姑解场道：“锦鱼长大了，读了书，上大学回来看你了。”说着，她拉着秦锦鱼给其他妇人看。
妇人们纷纷热络起来，笑着说这么大，哪间大学、哪个专业、那个小伙子是不是男朋友地问东问西，等会又问母亲嫁去哪了？家里不是还有个细妹吗？她怎么样。
一下给群亲戚围着，许久没受过这么多亲情的秦锦鱼应付得手忙脚乱，虽说心里她们都是关心自己地说着，可嘴上还是被问得错漏百出。
“什么读书大了，锦鱼还读小学呢，中心小学！准备中考了，回不了家。”奶奶煞风景地打断道，骂其他人哄自己。
周遭妇人哄堂大笑。
陈亦看出不对，这老人家好像是得了老年痴呆。
谈起锦鱼，奶奶兴致高了，摆手埋怨道：“那闺女太太太...识食了，我这么多闺女，就她最让人担心，中午煮的鸡翅，晚上...冰箱里煮过拿出来，她都说...隔夜不吃。太太识食...学校又菜不靓，都不知道她吃什么，等她...星期五回来吃餐好的...”
老人家话说得结结巴巴，到最后咧嘴一笑。
“奶奶，我真是秦锦鱼啊。”秦锦鱼焦急道。
二姑把秦锦鱼拉开，小声道：“奶奶得了痴呆...记不住东西。”
闻言，见奶奶还记着自己，这会却认不出，秦锦鱼只觉高兴又心酸。
二姑同奶奶说了句，把秦锦鱼拉到一旁，看向陈亦热络道：“锦鱼你带男朋友来了啊？”
陈亦和秦锦鱼不约而同地忙摆手说不是，颇有灵犀，旋即互相对视了眼，又快速别过去。
听秦锦鱼解释一便，二姑很快就换话题道：“那个...锦鱼，带了多少生活费过来，不是二姑说，你爷爷七十多走了，以前开几家网吧，也见过市委，老了都风风光光的，怎么说也要副好地方睡。”
“啊...还好吧，挺多的。”秦锦鱼全然没想到二姑如此市侩。
“我们这边商量，就先十万在地里睡二十年，不用你出多，到时六千就行了。”见秦锦鱼面色为难，二姑又劝道：“你都这么久没见过老人家，孝心没尽到，二姑理解你，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现在人走了要睡个好地方，你不会这都忍心不给吧。”
听到这里，秦锦鱼被说得正想答应，旁观的陈亦却拉过她道：“二姑说的是，不过现在说不好，到时候再收钱也不急。”
二姑见状正想说什么，陈亦又道：“生活费不在锦鱼那边，归我管的，对了，二姑出多少啊？我们看着二姑来。”
他小小地撒了个谎。
“哎，你这话说...”没想到陈亦插话，二姑一时语塞，半响道：“哎呦，我怎么可能比你们出得少。”
“哦哦，到时我们看着二姑来。”陈亦说完便跟秦锦鱼回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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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二姑说男人们去喝酒了，今晚到凌晨才回来，陈亦和秦锦鱼本以为在这边住下，二姑却说没房间了，很多家都要来，整栋楼都住满，总不可能把租户赶出去。
无奈，陈亦和秦锦鱼只能吃完饭八点多打车去住酒店。
酒店钱陈亦明里暗里提了几次，二姑全当没听到，最后自然得他们自己给。
订了两间单人房，两间临着，秦锦鱼说坐车太累，一到房间便躺床上赖着了。
“那个...谢你啦。”秦锦鱼慕然道。
“晚上叫你出钱的事？”
“嗯...我被说得想答应了，因为卡里也有点钱嘛，那首歌的。”秦锦鱼脱下外套扔到躺椅上。
“没事没事，你二姑...有点市侩了。”陈亦顿了顿，补充道：“不管怎么说，当晚辈也不可能出这么多，六千多，一般人哪一下掏得出来。她是想让阿姨掏。”
“我妈哪会掏这钱...要是我没钱，真答应了估计得让二姊掏。”秦锦鱼莞尔道：“还好没答应。”
“嗯，以后是亲戚也要多点心眼啊。你把人家当亲戚，人家可能把亲情当便宜。”陈亦提醒道。
“唔...”秦锦鱼点点头道：“反正谢谢啦。”
陈亦随口应了句，回到房间，坐车坐得太累，打开微信，跟孙枣说明晚再去烧烤，那边不久就回了个简单的ok。
无意间撇了眼通讯录，陈亦发觉有人加自己。
“我是E空的苏雯，请问有兴趣当E空的驻唱歌手吗？”
有人找自己签约了？
陈亦稍稍激动，按下通过键。
街星播出后，自己莫名其妙地火了，要说没动过签公司的念头，陈亦是肯定没有，不过自己嗓子不行，签出道的约是肯定签不了的，但作曲作词，这一年重新捞回点基础，凭着脑子里的各种旋律，应该还是可以的。
呵，万一到时比整个SilkP还出名呢？
对方发来信息，陈亦很快便中断臆想。
“你好，我是E空的苏雯。”
陈亦也跟她介绍了遍自己。
“小哥哥，你最近很火，我们公司也挺看好你的，请问想当E空的驻唱歌手吗？”
“我想先了解下E空吧。”
“好的，我们E空是贯彻......”苏雯把官网的介绍粘贴发了过来。
而后，她旋即道：“小哥哥，其实我是最早看好你的，那片段里，你实在太有气质了，很干净，一下就把流量爱豆给压下去，我觉得你很有爆红的潜质。”
“是吗hhhhh。”被这样一通夸奖，陈亦有点不好意思。
“不对，已经爆红了。”
“也是也是，被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陈亦回道。
“没什么，对了，今天其实我生日，不过现在都还要加班。”那头突然发来这样一条微信。
“是吗，那祝你生日快乐。”陈亦真诚发道，毕竟人家这么恭维自己。
那头沉寂了几分钟，半响才发来微信。
“你知道我明天要干什么吗？”
什么意思，陈亦有些摸不清她想法，不是找自己签约的吗？
“啊这，好像不知道。”陈亦顺带回了个表情包，心里虽说疑惑，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我明天要回乡下，茶叶丰收了，我外公一人忙不过来，我要帮忙炒茶，因为要请假，所以今晚才会忙得这么晚。”随之而来，还有一张茶树的照片，里面的女人长相中上。
陈亦默默无语。
“我打算炒了，去朋友圈里卖一下，然后把外公的成本费给他，再贴点钱给他。外公老了，也不容易。”
“我能厚脸皮地问下小哥哥，你要不要预定一斤呢？”那头附了个可爱的表情。
“你干脆把你马炒了得了。”陈亦语音骂完，迅速拉黑。
感情碰到卖茶叶的了，亏自己还以为有人找来签约。
粤城某处高级公寓。
徐筠敷着面膜，点开语音后，在床上笑得驴打滚似的，不小心摔到地上，还是笑个不停。
“哎呀，我靠，这招太好玩了，下次拿去整蛊早望。”
“不只是早望，干脆轻果的都来整一遍，老总也整一遍。真的好玩。”徐筠把面膜捡起再敷上去，自言自语道。
又看了眼微信，徐筠截图后删掉聊天记录，捂嘴笑道：“呀，我也不是故意整他的，给新人一点警惕，不然被公司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