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压抑、恐慌没了踪影,除了被关入山洞的宋扬、骨,另外一人在一刻钟前,被暴怒的狼孟生生砍下了脑袋。
听着栅栏外脚步声远去,宋扬一想到狼孟抱着无头尸体狂饮鲜血,胸中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用了很大力气才没有再次吐了一地,宋扬看向沉默不语的汉子,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询问。
“骨,狼孟与董卓有……有夺妻之恨?”
宋扬从未想到过世上还有这般狗血的事情,更想不到狼孟是这么疯狂的人,若是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北宫伯玉。
“骨”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叹息……
“白马羌实力很强,不比烧当羌差了半分,却对参狼羌的侵犯每每退让,就是因为白马羌老王觉得……有些亏欠了狼孟。”
“骨”好像不愿提及往日事情,说道:“大人莫要太过担心,狼孟虽然时而疯一下,人却极为聪明,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要出兵攻打临洮。”
宋扬一阵疑惑,不解道:“这是为何?”
“骨”沉默片刻,还是苦笑道:“湟中羌有许多汉民,几百年来,习俗也逐渐与汉民相似,可高原羌不同,高原羌与草原部族相似,部族可以有无数开战理由,独独不能因女人开战,这是耻辱。”
“所以狼孟的父亲、兄长以及族内长老都很反对,但参狼羌也觉得白马羌羞辱了他们,也就没有太过重视狼孟的仇恨……”
“大人也看到了那人头酒杯,那如狗一般的女人。”
“骨”叹息道:“狼孟一日间杀死了很多人,变成这般喜怒无常,变成了随时随地毫无征兆杀人的疯子,但也因此,所有人都怕他。”
“骨”又说道:“狼孟成了参狼羌的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侵入白马羌或临洮,或许是白马羌老王、董卓妻白珂心下都有些愧疚,对参狼羌都未下死手,要不然,参狼羌早被灭族了。”
“但狼孟做的恶事太多了,白马羌老王已经活不了几年,一旦老王病逝,那狼孟若不死,日后也再无参狼羌一族,一定会被白马羌灭族!”
“南北皆是敌人,参狼谷的西端就是烧当羌,汉人不习惯高原,可若老王要杀他,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只需要遣千人进入参狼谷,那喜怒无常的疯子立马就会成了孤家寡人!”
汉子这么一解释,宋扬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人不用太过担心,那疯子若真的没有杀入临洮的心思,绝对不会与咱们说这么多,早一刀砍了咱们,唯一的不确定,就是他什么时候出兵。”
宋扬皱眉许久,最后还是一声叹息。
“罢了。”
“你我也只能等了。”
“骨”微微点头,生性不喜多言的他也不再开口,只是默默看向西方,微皱的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骨”不知道临洮还有两千兵卒,若是知道,他们是不会前来的,他很清楚狼孟的狡诈,身为临近参狼羌的卑禾羌族长,他很清楚狼孟是如何利用他人的同情、不忍弄死的自己父亲、兄长和十几名长老的,很清楚他是如何利用白马羌老王的愧疚的,若是知道临洮还有两千兵马,他绝对不会认为狼孟主动攻打临洮。
看着是挺矛盾,一会坚信狼孟会出兵,一会又变成了坚信不会出兵,究竟因何会有这种矛盾,也还是情形不同,若身在允吾城时,知道临洮有两千兵马,他坚信狼孟就算发疯,也绝不敢攻打临洮,但见了狼孟后,仅仅只是数句话语试探,他就坚信狼孟一定会出兵。
“骨”不知道临洮现在的具体情况,但他知道狼孟一定会出兵!
如此的话,狼孟也一定会有自己的理由,诸如两千兵卒不堪一击。
得知的信息太少,他只能依照对狼孟的了解进行判断,可他又哪里知道,当狼孟算计临洮两千兵卒时,董虎同时也在算计他们。
几年前,董虎在临洮南二十里的虎口谷建了个寨城,而这里正是参狼羌杀入临洮的必经之路,虎口堡寨也成了抵御参狼羌的前沿。
若是可能,他也不想在这么危险地方建起圈养牛羊的地方,可稍微好点的草场、山林全都被董家占了,除了虎口谷这种极为危险的地方,董虎也寻不到属于自己的草场。
临近敌前,董虎很容易得知狼孟是个疯子,为此还特意研究过狼孟的行为举止,最后的结论就是,那个疯子是个精明的人格分裂者,可他又哪里知道狼孟之所以变成这样子的根子在董家婶娘身上?
若他知道这段被人刻意封存的陈年旧事,或许根本不需要如此麻烦算计,忽悠董瑁,让董大公子做诱饵反而更为直接些。
别说董虎了,就是董瑁也不知道上一代人的恩怨,从没有人说起过这些事情,但董虎去了一趟积石山后,心下就坚定无比的相信,相信狼孟一定会吞下鱼钩上的鱼饵。
从收到孟都信件时,董虎独身前往积石山的同时,董卓也带着临洮所有兵卒前往长安,这个时候的临洮是“无兵”可守的,先是散播“空虚”消息,消息传入参狼羌需要些时间,还要给狼孟一些确认消息、探究雇佣兵的时间,也正因这个原因,他才能放心大胆离家一两个月。
在积石山“遇到”李文侯后,刻意把临洮空虚的事实传递给北宫伯玉,北宫伯玉确认消息后,也一定会想着多拉拢几个帮手造反,而陇西郡又是金城塞的后方,如此天赐良机,他北宫伯玉又岂会放弃?
不会放弃,就会派人前往参狼谷,而在这种寒冬腊月之时,自白石塞入参狼谷,至少需要一两个月时间。
因种种时间计算,再加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年关临近,董虎也更倾向于狼孟、北宫伯玉两线战争会在年关前后爆发,所以他在与董卓的信件中,也特意提起“一个月”的示警期。
董虎在家休养了两日,就又再次跑出城外军营,或许是因为冬日除了猫冬外屁事没有,每日吃免费羊杂汤的雇佣兵也多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懒货在家窝着,不到第五日不集训,大差不差的兵卒都出现在了军营。
“都他娘地给老子记着,逃跑不一定会死,可若他娘地跑不快,落在了最后,那就他娘地一准会死!”
董虎一边跟跑一边灌输逃跑理念,听的华雄一阵哀叹。
“一群懒货,吃老子,喝老子的,老子还他娘地想着如何保着你们的命,还想着如何让你们发财致富……”
“大头领,你整日说带着咱发财致富,咱也没看到钱财在哪!反倒咱欠了你一屁股债!”
“就是!大头领也太奸诈了,咱大头都欠了好几万钱了!”
“你大头才欠了两万钱,咱都欠了十三万钱……”
……
一人开口,所有人全都叫苦,但却没哪个停下脚步,还得老实跟着跑步,跟跑的董虎却气的鼻孔一阵粗气直冒。
“就他娘地整日与咱胡咧咧……你们的狗窝翻修了没?你们的身子骨健壮了没?与人打架本事长了没?”
“净他娘地胡咧咧……”
“欠老子的钱……你们借地主家的牛,要不要给钱?要不要喂草料、粮食?你们用老子的刀兵、甲胄、马匹去杀敌赚钱,难道就不要付钱吗?”
董虎气哼哼。
“再说了,若你们发财了,不干了,把老子的东西还回来,屁个帐也没了!老子呢?得了一堆破烂,满是豁口的刀子,破旧皮甲,瘸腿的老马,谁他娘地亏?”
“别跟老子说,老子的兵器是从李太守那得来的,李太守库里东西多了去,你们哪个能弄来?”
董虎一阵气哼哼恼怒,所有不满声全没了丁点,老老实实低头跑步。
“一个个跟个死人似的……”
看着一帮混蛋低头耷脑,董虎就来气。
“日月所照——”
董虎怒吼,将近两千人全都挺直了胸口,仰天怒吼。
“皆为汉土——”
“轰轰……”
“江河所至——”
董虎再次怒吼。
“皆为汉民——”
两千人跟随响应怒吼。
……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
……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
……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
……
《定胡碑》字数少,霸气十足,大老粗也都容易记住,可《十七律五十四斩》字数较多,就都记不得了。
雇佣军是不可能动不动就砍脑袋的,董虎也没想对他们实施《十七律五十四斩》严厉军法,大多也就跑圈圈、打一日桩、打扫卫生,关禁闭,打板子、克扣口粮都不用,可军官若触犯军律就要严厉些,与考核挂钩,扣钱、降职、留职查看什么的。
当然了,这些家伙都是临洮本地人,也还没有上战场、走出去,犯的错最大的也就是偷懒、顶嘴,若真的触犯了大罪,军法从事还是有必要的,要不然,那还不得一打仗全跑了没影?
《十七律五十四斩》虽不实行,却在潜意识告诉他们,哪些是错的,平日里勤加看管,人就会本能的遵守军规军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