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江吟安梵城回江家老宅。
江厌烁在楼上玩电脑,她开车到门口时正好看到二楼他的身影。
江吟安停好车就直径走进去。
宅子里佣人在干活,江展和刘依磬坐在客厅沙发上,身旁也有江序夫妇,看得出来刚聊完。
高跟鞋的响声从门口进入,她站在沙发旁拘着手颔首:“伯父伯母。”
“安安回来了?”
“嗯。”江吟安坐在单座沙发上。
江展过了会朝佣人说:“把江厌烁叫下来。”
佣人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上了楼梯。
他们都这么面对面坐着沉默,眼神时而能对上却又立即别开。
江吟安瞧见氛围尴尬又不敢发话,目光落在江展身上有些失神。
记忆里的每天,江展都会穿着那身如常的西装,黑色外套配白色衬衫,有的时候会把钢笔扣在上衣左口袋里,看起来都绅士有气度。
他坐在那里永远都沉着脸,冰冷的气场像点不照火的灯,放在黑暗里又有威慑感。
她这个伯父性格不像江序那样和蔼可亲,性格不随意的同时看起来就不好说话。
他总板着副脸,也就平时会对刘依磬笑,江厌烁都得了不少巴掌。
江厌烁那时候还以为自己不是他亲生的,想着想着又会羡慕起江吟安的父母,放任又不会逼迫。
过了会,江厌烁就踩着脱鞋的响声跑下来,跟在后面的佣人都被甩得远远的。
满脸惊喜的他先是绕江吟安看了圈,接着扫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人后就顺势坐在那张单座沙发的扶手。
江吟安连忙朝旁边移开:“江厌烁,那么多椅子不坐你挨着我干嘛?”
江厌烁乐呵着,脸上没有认真样:“孩子跟孩子坐,我这也是为了划分清楚点区分。”
“你才是江家最小的孩子,赶紧坐到别处去!”
江吟安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心情烦躁最讨厌别人挨着她,特别是接近点距离都觉得洁癖。
江厌烁平时是挺喜欢挨着江吟安坐的,吃饭和看电视非要抢在江吟安身边随意一个位置,反正家人也习惯了。
江吟安起初就当做是弟弟离不开姐姐的慈爱,谁能想到越黏越心烦,看到他心情就不会好。
两姐弟吵架挑刺都被长辈看成习以为常的事情,这会室内除了他们两个还在那拌嘴,其他人都安静不动地坐在那。
江厌烁大清早换了件白色体恤和篮球裤就坐在电脑前打游戏,虽说外面阳光灿烂有了暖意,但刮进来的晨风还是冰凉。
江吟安瞥了一眼他那白如雪的腿,细瘦无赘肉还清晰可见青筋脉络。
长房把江厌烁当瘦猴子养,平时肘子什么的也没少吃,可就是不见发胖,就算胖看起来也强壮。
江厌烁平时会跟尚俞他们去打篮球,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房间里打游戏,除了江展心情好会把他拉去学经商,他的生活还真就那么平淡无奇。
她瞧着那细白的腿,再对比下自己好不容易保养回来的皮肤,确实逊色不少。
“呵,江吟安你怎么晒黑了?”他又凑近点瞧了瞧笑得更无赖,“黑眼圈还多几圈,你也熬夜打游戏上瘾了?”
“去你的!”江吟安一巴掌砸在他的大腿上,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周围,“我这是劳动人民工作得来的荣耀,你懂个屁!”
“放屁我还真的不懂。”他捂着那大腿先是叫了声,而后就看到细白的腿上多个红印。
他摆出副委屈的样子:“看你把我的腿都打红了!赔钱!”
“赔钱?那我干脆把他打骨折再赔医药费,反正又不缺钱。”江吟安说着还看了一眼江展夫妇的脸色,他们并没意见。
“爸!妈!救命啊!”他看到江吟安站起身就连忙火急地跑到江展身边大嚎。
“小烁,认真的时候就别开玩笑逗你姐姐。”刘依磬拍了拍他的手说。
江厌烁把头枕在她的腿上嘟囔道:“我没有逗她,是她自己这次回来变小气不给我地方坐。”
“那么多椅子又不是没有地方,再说坐地板不行非要挨着姐姐?”
“哦。”江厌烁干脆闭麦。
俩姐弟安静下来过后,江展才开始他今天正式话题。
江吟安用手撑着脸,翘起二郎腿慵懒地躺在单座沙发上,抿唇沉默。
江展垂着眼皮沉重地说:“老爷子过世也有几个月,至于家产什么的早些处理免得以后生麻烦。”
沙发上坐着的人都不动声色地倾听,像是早就料到事情的本质。
不出所料,江展叫他们回来就是为着这件事。
或许江展想着的是:早点分完家产,免得以后各方惦记,自己还占不到便宜。
“原先老爷子说这笔家产,江家两个孩子只有一个分到,我们两兄弟的是另算的。”
“按规矩看这笔家产应该归给男孙,至于我和阿序应该各分得一亿五千万,剩下孙辈分得的应该是两亿。”
江吟安知道这笔数目不少,但江展的划分有变动。
分家产这件事情还轮不到他来代劳,最后还是以江老爷子的分划意愿来。
要是让江展分,他肯定会用那些迷信话让江厌烁得益,这样一来江厌烁继承剩下的两亿,再加上两夫妇本来有的一亿五千万就够了半辈子生活。
他当然会这么分,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生了个儿子肯定以为会分得多些,却没想到江老爷子到后期重视起女孩。
按迷信自然会是江厌烁这个男孙得益,但家产毕竟来自江啸平半辈子的努力汗水,怎么分到底还是要按他的规矩来。
江吟安认为,江啸平或许就已经料到自己病故的事情,且早早地写好家产划分的事情。
她相信江啸平对于男女重视已经有了清楚的标注,男女衡量自然一个人是偏高的。
江吟安面不改色地说:“伯父,家产是爷爷半辈子赚来的血汗,怎么分也是应该遵从他的意愿吧?”
江展也毫不退让:“现在老爷子过世,自然也是由我这个长子来代劳的。”
“那总要有纸条表明,不然您擅自分家产这个怎么得了?”
“什么纸条?”
“当然是白纸黑字有爷爷让您替分家产的凭证。倘若没有凭证你又凭什么私自把孙辈的家产分给男孙,好让我这个孙女一分都不流入?”
江吟安火气地拍了掌沙发扶手,气势一瞬间似是盖过江展:“我怎么说也是江家的孙辈,尽管身为女孙也有为江家资产带来利益的!”
江展顿时有些语塞,他想了想又说:“你的利益?老爷子刚过世几个月后堪江势力大退你说这是利益?当初老爷子还在时堪江不知道有多稳定,两边的江氏集团在他手中都不起波澜,你现在空口白话还跟我叫嚣。”
“就算伯父你想用迷信那些话让男孙传宗接代,爷爷的意愿是什么样的你又怎么知道?”
江展喝了口茶润嗓子,神情还是淡定:“作为他的长子,他还在世前我们一直都生活在一起,他的情感变化我会不知道?”
江吟安冷哼一声:“谁又不知道您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连孝敬父亲的时间都短?”
他气的陡然站起身,眼睛瞪着她:“江吟安!你现在是开始违逆起长辈开始顶嘴吗?”
“从前什么事我都可以忍让,但偏偏家产这件事情不可以!”江吟安似乎有些哽咽,“以前你们可以欺负我是女儿身没用我忍,教唆爷爷把我们赶出梵城这件事我也忍,如今分家产我忍不下去!”
从她哽咽的话语间,江厌烁细细地听着,回忆起来他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原来,她早在别人开心玩泥沙的日子里就已经盘算起自己的人生,从点滴到刻骨铭心。
那时候江厌烁只以为江吟安那时高冷鲜少跟异性接触才与他不亲近。
但后来仔细一想,江吟安这些年确实因为女儿身被压榨得喘不过气。
她在别人口中得知讥笑原由时不知道有多么难过,女儿身自己也无能为力改变却硬顶下去。
转眼撑了这么些年,江吟安整个人都不知道疲惫的日子里有多少是欢乐的。
少时那个一起在后院玩过家家和把沙子当雪玩的他们外表瞧起来很开心。
那时候小姑娘心智成熟,脑子里已经开始会密谋盘算起自己的人生,为了改变不惜一切隐瞒所有人。
内心的她是很有心机的,为了能从弟弟手里博得爷爷的一丝怜悯她改变本心。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这么做的后果,那就是永远不被江啸平重视,今天的分家产就是结局。
她恨也羡慕的。
又恨又羡慕那个跟她玩完闹泥沙朝江老爷子身上扑过去,能被他慈祥的笑容触动,又能让他拿出小纱巾擦脸蛋。
耳边还不断贯入宠溺的话:“我们的江少爷,泥沙好玩吗?”
站在远处离他们很远的江吟安只能静静地看着,水灵的眼睛尽管浸满羡慕的泪光也没有人管。
因为她知道自己渴望那个纱巾很久,外面可以买无数条却没有江老爷子的亲情宠溺。
阳光下的女孩安静地站在远处,目光一直停在江啸平和江厌烁身上。每次听到那句话时,她的手都会下意识紧攥着裙角,眼睛有泪光却不会落下。
远处吹来的风很轻柔,抚过她身边也带走所有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