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坍,朱墙焚。
西凤轻轻拂去龙椅上的灰烬。这椅子倒是真材实料,历经大火仍安然无恙。
“昌军可还有数十万尚未剿除,你的心思便飘了。”随他前来的楚逸蹙眉道,“方涉被人毒杀的消息还没传开,只有我们这些密谋者知道。娄界已经蠢蠢欲动,一旦消息泄露,你可想过要如何稳定住军心?”
西凤坐到龙椅之上,穿过废墟的虚影,望向远处正欲东升的朝阳。
椅中人从袖中拿出两只玉坠,轻笑道:“凭借这个,我可以代方涉发号施令。”
楚逸轻拢身前的衣袍,走到西凤面前,透过黑暗望向他。
椅中人悠然自得:“我有楚先生,如何不可得天下?天下俱在先生这方寸的棋盘之间,只要先生助我,这天下便能尽入我掌中。”
楚逸默然。
“天下为棋,对弈者亦可为子。”他最终警示道。
却说北敬向南径入蜀中,司蜀知府丁季与蜀王白蔡率蜀王府众人出来迎接。司蜀府靠近秦地,却出奇地免遭灾祸,一片清明。
白蔡手中总是拿着一把扇子,这次拿的纸扇扇面上,写了“即日还乡”四个大字。
“长安百姓罹乱军之难,臣已经听说。如今光复长安乃是大昌的首要大事,祖宗节省,臣这蜀王府上积蓄了不少钱财,可用以招募起十万之军。”白蔡一身清闲,轻轻晃动着纸扇,在北敬身边道。
“蜀中政治清明,百姓富庶,如此甚好。”北敬点了点头,“蜀王若捐出家财救济朝廷,朕万言不足言谢。”
白蔡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镜片,笑了笑。
“陛下可曾想过御驾亲征?”他轻飘飘地说出了这句极有分量的话,语气却好似在与友人开玩笑,“先帝在蜀中之时,曾坐镇秦蜀两府前线,彼时士气大振,有一人当百人之势。”
“不可。战场上危机四伏,陛下又未立太子,不能冒这个险。”一声线略显稚嫩的男声道。
说此话的人是诗杏。他曾经是太子的老师,如今也是皇帝的老师。
“先帝九子,除却朕与北粲,仍有七位。如何不能立太子?”北敬问。
“太祖以来从未有过一代三朝之事。”
“此七人皆是朕的骨肉血亲,先生可自择贤达。”
诗杏被他一语噎住,静默不语了。
北敬随后叫来段起,命他拟一份诏书,诏燕王起兵,五日之后共入长安。
战时那日,两军驻扎长安城外十里之处,日中时白虹贯日,甚为壮观。
“此天象是何用意?”伊昀驾马坐在阵前,问身侧的副将道。
郭保友抬头,眯起眼睛去看长虹,道:“天命之子,终归明堂。”
凤凰与雄鹰首尾相合,两块玉坠合二为一。匈奴骑兵防守在长安城外,一闻箫声起,战鼓鸣,山川动。
山河迷阵并非没有破解之法。
生门指处步步死,绝处逢生步步开。
生门不通死门通,死门指处可重生。
伊昀率军在山川变换的阵法中游走,且进且退,竟渐渐逼近长安城。
于太极蹙眉观他的行踪,觉得他的步法像是棋法,却无法从中看出规律来。
对弈山河,天地持白子,与天地对弈者持黑子。
孰为对弈者?天地为棋,对弈者亦可为子。
只见伊昀一路冲锋,径直进入长安城,登上城楼。西凤正与楚逸站在一处,伊昀一枪扫开一众守在城楼下的秦军,长枪直奔楚逸而去。
西凤原以为自己那剖腹一剑足以叫伊昀昏迷数日,不想这才几天的时间,他反倒比原先更加生猛了。
那长枪枪头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的蛇头,西凤拔剑迎击,被他一刺刺到剑身上,震倒在地。
伊昀直奔楚逸面前,一把扯下蒙住他双眼的白色布条。
“楚先生,你原先与我说,人的眼睛会骗人,只有心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才是真实。但是人之善恶皆由心生,眼睛可以欺骗人,心难道就不会么!”伊昀厉声道。
“回头看看!”
楚逸久而不见世间色彩,蓦然回首,却见长安城外有人战死、有马蹄翻,存一息者尚苟且,势嚣嚣者身负伤。风腥雨臭,尤似梦中山雨。
“史家云:‘天下明德,皆自虞舜始。’天下太平,先生却要助祸乱者肆虐,使勇士罹难,使百姓不得安宁。执仁义之棋,却不行仁义之道!”伊昀上前一步,斥道,“楚先生!梦当醒了!”
舜帝棋盘轰然破碎,连同棋子一道摔落在地上。
对弈天下而不能变者,天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