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山中觅旧人

“陛下,钱塘女客求见。”

这日晚,北敬下旨叫杜益董胤两人带一众从十三府抽调上来的官员,即刻动身前往魏国公府,接管吴家事宜。待他安排好一切,已是次日子时了。

老侍者见北敬一脸疲惫,略有些不忍心,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来,对北敬道。

“钱塘?临安府又有什么问题?”北敬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来,蹙了蹙眉,问。

“不是临安府,是钱塘女客,陆筠陆姑娘,就在七天前,您见过她。”老侍者解释道。

北敬想起她来了。陆辅相行刑之后便与一众陆党一同被随意安葬了长安城后,七天前陆筠求见了北敬一面,说想将父亲的遗体迁回祖坟。

陆筠当时是这么说的:“父亲受刑之后,小女便回到家乡,在家乡住了三日。那三日里,小女总能梦到父亲如往日一样背着手站在院中,望月长叹。想是父亲大半生为国奔劳,如今安静下来,就想要回家了。”

北敬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不禁动容,于是应允了。

“叫她来广明殿上见朕吧。”北敬道。

陆筠一身白衣粗布,行到北敬面前,第一句话便是“叩谢君恩”。

北敬关切地问她:“大理寺那些人办事不甚精细,陆党案处理得也仓促,你可找到了你父亲的遗体?”

“尸身虽已腐烂了不少,但轮廓尚在,还是能一眼认出的。”陆筠平静道。她眼波流转,即便一身平民布衣,身上依然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贵气。

“安葬了便好。能归故里,也算是有始有终。”

陆筠点了点头,浅浅地笑了一下。

北敬从龙椅中坐起,走到陆筠面前,轻声问:“杨舟最近可与你走在一起?你们夫妻二人,应当时有联络吧。”

陆筠垂眸,摇摇头:“已有许久没有相见了。”

他抬起目光来看北敬:“陛下要见他吗?或许在徽地可以寻到他。”

“许久不见他了,也想见见他。”北敬笑道。

陆筠便说:“那我去徽地寻寻他,寻到了,便把他叫来见陛下。”

也当是夫妻之间心有灵犀,也兴许是两人之间因劫而生的这段孽缘善化为了良缘,陆筠到了徽地,方才一打听,便打听到了这附近有一座深山,山中隐居着一位隐士,名曰“逸品”。

她想起了杨舟曾经与她说过:“倘若有一天,四海升平,百姓安康,后生之辈渐能肩负重担,我便与逸品一道归隐山林。春天的青鸟、夏日的荷花、秋风中的落叶、冬雪中的梅花,皆可入画。”

陆筠循着山路而上,终在一泉流水前发现了一座木屋。木屋周围是开发不久的农田,田间不知种着什么,要等收获时节才能得知。

她正要走近,不远处的树木之间走出来一个衣冠简朴的男人来。她微微驻足,只见那男人背着一只竹篓,篓中装着半篓的野果,还有用软枝条捆在一起的两条鱼。陆筠认得他,他就是郭逸品。

郭逸品走近木屋,屋中便有一个半披散着头发、穿着淡黄色短打的男人闻声走出来——这人便是杨舟。陆筠觉得杨舟穿成这样大概是因为要下田耕作,只是她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收工罢了。

她缓缓走进,彼时杨舟看见竹篓中的鱼,便回屋取来刀和两只木凳,与郭逸品到水边坐下。两人一人洗野果,一人拿刀给鱼剔鱼鳞,时不时说上两句话,又归于沉默。

杨舟是率先察觉到陆筠走近的。他一开始以为是误闯到这里的陌生人,一抬头,见到来者,挤到嘴边的招待用语便说不出来了。郭逸品也随之抬起头来看了陆筠一眼,将洗好的野果放到手边的小箩筐里。

“陆姑娘......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杨舟在水里涮了涮沾满鱼鳞的手,拿系在要带上的抹布擦了擦手,站起身来,隔着流水问道。

陆筠笑道:“只是想见你,听到山下居民说,有隐士住在山中,便寻到你这里来了。”

她说得倒是轻松,脚上那双布鞋上已经沾满了泥土,浑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而她身上穿着的裙子上也沾上了土,大概一路走来废了不少功夫。

水道中放着几块石头,陆筠踩着石头过来,杨舟搭手拉了她一把。他的那只手被水浸得冰凉,关节处被冷风吹得起了皮,有破口出血的地方,现在大多已经结了暗红色的痂。

陆筠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穿着短打的男人,发现相较于两人上一次见面,他又消瘦了不少。隐居的日子到底比不上在京城时的滋润。

“你也瘦了不少,看来路上没怎么好好吃饭。”杨舟道,“只是我与逸品饮食也清淡,没什么可以拿来招待你的。”

“清淡些也好。”陆筠说完,向投来目光的郭逸品行了个礼。

她扶着杨舟又坐回到木凳上,自己则一拢裙摆,在他身边坐下。杨舟一面继续为鱼去鳞,一面听她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旅途中的三两趣事。待她趣事说完,两条鱼就都被削得干干净净,天色也暗下来。

郭逸品早早洗好了野果,搬着木凳到屋前的空地上生好了火。

三人便围坐到火堆前。

“其实在来之前,我先去见了陛下。”陆筠道。

郭逸品皱了皱眉。

“是为处理我父亲的事。这说来复杂,以后会与你们讲。”陆筠道,“陛下说,已经许久没有与杨公相会了,甚是怀念以前携手相伴的日子。”

杨舟笑道:“北敬啊......我倒是,也想见一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