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迎入王府中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要想得到好的,总归要先受一阵子折磨。

却说北敬吃完了饭,小心翼翼地躺到了床上。想是药效发作,他感觉周身的疼痛感和灼烧感愈发强烈,好像下一秒他的肢体上就要燃烧出火苗来。

药好不好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用这药就得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所幸用药前帮他脱衣的伙计提醒了他,这药粉烈得很,不能往脸上抹,不然这张好皮相非要毁于一旦不可。

塞北没有温和些的药膏,于是他那张受了伤的脸只能暂且清洗了,再用热的湿毛巾去敷,姑且将就着。

北敬昏昏沉沉地挨到天光破晓,方才有了些倦意,半睡半醒间瞧见天光破晓,脑中忽地一下清醒了。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侧过头,看见房中的铜镜中映着一张布满伤痕的脸,自嘲般地笑了笑,垂下头别开了视线。

昔日被当宝贝一般捧着的东宫太子,眨眼间就从天上掉到泥地里面去了。北敬觉得自己就像一串他爹无比喜爱的翡翠手链,八岁那年被他拿去把玩,结果失手掉到地上,摔得浑身裂纹。

他觉得自己这想法不免有些顾影自怜的意思,转念一想,觉得这不是他的作风,于是果断掐掉了这丧气的心情。

北敬扶着床沿站起身,推开房门,只见郭保友已早早地醒来,在书桌前点上了灯,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的信纸。

郭保友顺着开门声的方向望去,见是北敬,即刻拉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景公子这么早便醒了?昨夜睡得晚,不如再多休息片刻。”

北敬摇了摇头:“睡久些反倒会不习惯。”

郭保友笑道:“古来忧国忧民之人,大多都如景公子这般。心怀百姓苦,夜不能寐、寝不能安。”

“若无能作为,这忧心便成了负担,反而不如那些一心求逍遥的。”北敬道,“燕王殿下呢,现在还没醒么?”

郭保友摇了摇头:“他去寻人,昨日便离开了。”

北敬心头一紧:“寻人?寻什么人?”

“久居中原的神医,焦滋焦医师。”

“燕王身体不好?”

三日前伊昀在战场上,驾宝马、持长枪,带着不足十万的兵,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可谓是所向披靡。

郭保友叹了口气:“要治的不算什么大病,乃是旧日里落下的顽疾,不常碍事,也不总显得出来。”

他将信纸折好,放在了一边,道:“我去为您沏一壶茶吧。”

“有劳。”

北敬目送郭保友离开后,缓缓走到桌旁,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轻轻地拿起信纸。

他展开一看,愣住了——那是朝廷送到各地的加急信。信上密密麻麻写了两段字,一段的意思是“旧太子北敬已薨”,另一段则是“将改立三皇子北粲为太子”。

三皇子北粲是纪皇后的次子,也是北敬的弟弟。和他大哥不同,北粲喜欢诗文书画,每天跑到各种山林中拜访名士,京城里鲜少见到他的人。皇帝偶尔交给他一些清闲的事务,他也转而交给府上的食客西凤处理的。

纵然北粲无心政事,皇后长子丧命,改立次子,这合规矩,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这来得如闪电般的“死讯”,北敬总觉得有人在暗中使舵。

郭保友端着一壶茶走进来,给北敬倒了一杯递上前。

“燕王临行前嘱咐我好好招待你,我方才便差人回燕王府报信,叫他们好好准备早膳。”郭保友道,“喝了这杯茶,我们就出发吧,马车已经备好了。”

两人乘马车从东门进城,沿途不少商铺已经开张,街上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

有人对着马车喊道:“郭大人!什么时候再来和我们喝一壶啊!”

北敬应声望去,只见郭保友微笑着向那人点了点头:“改日得暇,定与胡兄喝个痛快。”

燕王的马车走在街上,来往行人的脸上没有惊慌的神色,也并不躲避着,只是一边彼此谈笑着一边颇有默契地让开一条路。

马车最终停在了燕王府。

整个王府建筑皆用砖石砌成,穹顶上的花纹黄蓝交错,甚是明艳。

门前没有任何人看守,只有一个蒙着眼的公子手持棋盘在门口等候。

北敬下意识地遮了遮自己的脸,见周围没有别的人,才将袖子放了下去。

郭保友向那位蒙着眼的公子行了个礼:“楚先生,久等了。”

“燕王的朋友,我当然要亲自迎接。”楚先生向北敬的方向行了一礼,“在下楚逸,见过太子殿下。”

北敬回礼,道:“鄙姓景,一介草民,久仰楚先生大名。”

楚逸道:“景公子的身上倒是有些帝王之气。是我唐突了,宴席已备好,请随我来吧。”

北敬四处打量着,发现王府内装饰的繁华几乎赛过皇宫,不由得感慨天高皇帝远。

饭菜的香味从客堂中传出来,楚逸带着北敬走进去一看,只见桌上摆着三十六道菜,山珍蔬果,道道都被做出了花。

郭保友道:“燕王希望景公子可以在府上待上几天,至少等他回来,和他说上两句话。衣食都是尽力按照中原的习惯来的,还有什么不习惯的,您可以尽管和我说。”

“那便有劳郭大人费心了。”

最初的三日里,北敬明面上整日修养闲逛,却在暗里摸透了整个燕王府的构造,画了一张极其精致的燕王府地图,还和府上几个姑娘混了个眼熟。

有姑娘问起他身上的伤,北敬便借口说是在来塞北的途中遭强盗偷袭弄的。

府上一个自称“嫣儿”的姑娘闻言便笑道:“我还说殿下的病已经养好了,怎么还要去请焦医师回来,原来是为了治公子的伤。”

北敬一愣:“我听说燕王有旧疾,以为他是要为他自己求医。莫非是我听错了?”

嫣儿道:“殿下确实有旧疾,也找焦医师开过方子。但这次是为了公子。过不了几日殿下便能回来,公子不信我,到时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