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好似牙疼，一口凉气顺着牙缝被吸到了腹腔间……
宋怡不懂漫画，但是，她懂得什么是有什么是没有。
沙沙沙
陈闲的手腕没有一丝丝的抖动，他的每一笔每一画准确无误的落在该落的地方，他就好像一台精准到极限的打印机，无须前期的规划，无须草稿勾勒轮廓，甚至不需要按部就班的一根线条勾勒完成再去描绘另一根，他完美的，精准的，可怕的从上方一层一层的复制着脑子里的画面。
宋怡不太懂这代表着什么？
她没有看过其他漫画家是不是也是这样，她只感觉到这一刻的陈闲……很出挑。
“唔！”
宋怡突然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强迫自己不要再发出那种耻辱的声音，然后慢慢的入迷，然后慢慢的跪坐在床炕上，仰头看着陈闲，静静的聆听着笔触沙沙沙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似从苍茫而来的荒凉羊叫声。
她觉得自己正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作，画作并非人画的画，而是画画的人。
这画画的人，竟渐渐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性。
撕拉
陈闲有些粗暴的撕下了一张画纸，看也不看往旁边一递，低沉道：“拿好。”
这种声线的陈闲异常少见，宋怡略略有些不适应，却还是本能的双手接过，认真的放在旁边，她有些害怕这张纸落地被弄脏了。
陈闲继续画！
嚓
第二页的第一笔，陈闲稳的依旧吓人。
他就好似一架完美无缺的机器，一位已经勾勒过千万次的“卖油翁”，他的双手竟然能稳定到连一丝丝的颤动都没有。
宋怡开始感觉到怪异。
哪怕她再不懂，哪怕她再无知，哪怕因为大凉公司的黑科技，漫画家再没有那么稀缺，她也大约懂得陈闲这时候的状态有多么的不可思议，多么的非人，多么的不可复制。
“难以置信！”
宋怡眸子深处有异彩泛起。
撕拉
陈闲略有些粗暴的扯下了第二页的画纸。
陈闲从不知道，他复印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他脖子不能动，脑子不能动，眼珠子不能动，只保留了一点点的听力。
沙沙沙
他的眼里只有画纸，笔尖，以及握着笔的手腕，复制的状态越来越好，越来越好，直到接触到某一个极限才慢慢回落，然后继续越来越好，陈闲这次有一些像第一次临摹时候的那样有些魔症。
沙沙沙
画纸无助的呻吟着，疯狂的被勾勒出了纯白之外的色彩。
撕拉
打印还在继续。
……
……
“怎么样了？”
卜闻还是一套笔挺的西装加马甲，犹如一位上世纪欧洲的老绅士，只是点烟的手略略有些颤动，关切的看着陈志阳。
陈志阳刚刚接了一个电话，这时候对面都挂断了，他都还在举着，然后扭头有些怪异道：“女的。”
“女的？”
卜闻并没有与陈志阳感同身受，他微微皱眉，低沉道：“律师吗？她说了什么？”
陈志阳愣了一下，收敛其他情绪，苦笑道：“你还真猜对了，人家就是律师，她邀请咱们中午的时候去我大侄儿家里吃饭，顺便商量一下组建漫画杂志社的事情。”
卜闻的脸色暗淡了一刹那，苦涩的摇摇头道：“你我的股份恐怕要稀释很多了。”
陈志阳皱眉，因为从自己大侄儿手机里听到从未出现过的好听的女声而带来的喜悦，一刹那间，多少有些熄灭了。
“律师！”
……
……
“嗯，中午十一点半吗？”
“好好好，需要带一些什么东西吗？”
“嗯嗯，明白，我们一定会准时到达的。”
宾馆里，助理刚刚挂断电话，曹羽便有些着急的问道：“怎么样了？”
助理呆呆的看着他，然后在曹羽即将暴怒前，狠狠的激动的握拳在身前挥了一下：“老大，有希望了。”
曹羽的愤怒刹那间消散了几分，期待的往前探脑袋：“什么意思？”
“老大，打电话的不是陈老师，而是一个声音特别好听的一个女的，她就好像春天小草发芽，夏天……”
砰
曹羽狠狠一脚踹在助理的肉厚处，嘶声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是陈老师的律师。”
“草！”
曹羽激动的挥了一下手，然后一步跨过助理的头顶跳到了另一边的床上，打开了不远处的公文包翻找起了合同。
律师？
律师好啊！
律师铁面无情，律师能最大程度的杜绝生意上最难缠的人情纠葛，律师能更理性的判断谁优谁劣，律师……
“声音真好听啊！人也肯定特别好看。”
助理习以为常的坐在地上，有些走神的想着什么，然后就看到一个皮包飞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怒吼：“一号合同呢？”
“一号合同在……嗯？什么？一号合同？”
助理的那一点点涟漪瞬时间消散如飞灰，愕然抬头看着曹羽，吃惊道：“老大，你疯了？”
曹羽并没有给助理解释的习惯，皱眉道：“我问你一号合同在哪儿？”
助理这次并没有如以往听话，一边往后缩一边道：“老大，你疯了？李平生李老师才刚刚拿到一号合同啊！”
曹羽不说话，一双眼睛阴郁偏执暴躁的盯着助理，嘶声道：“一号合同！”
助理拼命的摇头，护住了旁边的另一个小皮包，旋即……
助理便看到一道人影似老鹰一样极其生猛的扑了过来。
“啊！”
……
……
转眼……到了约定好的中午十一点半。
曹羽与萎靡不振的助理，卜闻与魂不守舍的陈志阳齐刷刷的出现在了陈闲的楼下，卜闻神态从容，自然而然的刨除了上次争锋相对，一幅竞争对手的态度，亲热的招手道：“曹主编，又见面了。”
曹羽点点头，静观其变，卜闻接着苦笑道：“曹主编，上次听了你的话，我回去就更仔细的调查了调查，不得不承认漫画杂志这一块现在是真的日薄西山，老杂志社艰难生存，或者谋求转型，新杂志社更是一开业就关门，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新的杂志社出来了。”
曹羽点头，充满了警惕。
卜闻半点不在意，继续道：“所以，你要吃肉，多少也得给我们这些纯纯靠着一腔梦想支撑的新杂志社一口汤喝啊！”
曹羽想过卜闻会认怂，却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这么果断的认怂，竟愣了一下，然后才有些敬佩的看了对方一眼，略有些放不下去身段的点头道：“合则俩利，斗则俩败俱伤，古往今来俱如是。”
卜闻含笑点头，然后一行四人不免有点尴尬，不免有点刻意亲近的聊着天的上了五楼，敲门之后开门的是一个干练的美女，哪怕是卜闻这种岁数的，曹羽这种心性的第一眼看到，也有一些惊艳。
不同于秦花瓷乍一看只是可爱，却越看越美的面相，宋怡的美要更加直接一些，有一种一下子炸开，咄咄逼人之感，点头道：“你们好，请进。”
曹羽的助理脸上还出现了羞涩的红晕。
然后一进门……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本就空间不大的小楼房，竟然摆了二三十个画板，满满当当几乎连落脚之地都没有，宋怡脸上并不见尴尬，局促，反而有些自豪道：“这是哆啦A梦的一话内容，诸位都是为它而来，所以，咱们商讨之前，要不就先认真的欣赏一下如何？”
无人回应，只有小助理动了动嘴，想配合一下，却没敢开口，因为他看到他身旁的主编呼吸一下子就粗重了起来，好像饿疯了的狼。
卜闻也有些迫不及待的靠近了门口的画板，他对于漫画是百分之百有爱的，否则，他还真的没有必要搞什么人情，做什么局，闯什么夕阳残夜……
“好！”
只是第一眼，卜闻眼睛便有些直了，倒不是这一幅画比卖给李平生的那一副要更好，毕竟那一副陈闲临摹的是《哆啦A梦》的封面，毫无疑问，封面百分之百是一本漫画的最引人瞩目的地方，正文内容单论第一眼的震撼感毫无疑问要弱一些。
漫画还是需要一点点的看进去，以剧情，细节，分镜取胜。
而卜闻依旧还是被再一次震到，这便因为，面前这幅画干净，利落到一种举重若轻的地步，分镜漂亮的一塌糊涂。
分镜毫无疑问是漫画家最能体现个人天赋的技能之一，好的分镜能让人真正的身临其境，能让人有一种很舒服的观感，差的分镜，不提也罢，糊里糊涂，看不懂，模糊一片，严重的损害着漫画的观感。
所以……
第一眼，尤其是画在画板上，能触摸到的第一眼，卜闻这位六旬老者便有些沉迷了，同样沉迷的还有曹羽，他甚至更加沉迷，他那双阴郁的眼珠子几乎黏在了画板之上。
第一幅，第二幅，第三幅……
完全不需要说明，不需要指点，只是顺着流畅的分镜，曹羽自然而然的通顺的按照顺序看了过去。
很安静！
这个过程安静的让人有些起鸡皮疙瘩。
助理的呼吸都已经尽可能的轻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