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13年8月,我被叫到了新宿西口的一个居酒屋里。店内,弥漫着烤鱼的烟气。我就在这烟气中,等候制片人板垣淑子和摄影师宝代智夫的到来。

2006到2007年,NHK特别节目《穷忙族》播出,而这两位,都是该节目无可替代的制作伙伴。

“我们要报道老年人所面临的问题,再一起做一个节目吧?”

没理由拒绝,当然就立即答应了。就这样,是年11月24日,反映独居老人痴呆问题的NHK特别节目《“800万痴呆症患者”的时代:连“帮帮我”都不会说——孤立无援的痴呆老人》播出了。继之播出的节目,就是本书的标题——老后破产。

可能,这个词听起来很陌生,它是制片人板垣造的,为的是将焦点集中到老年人的生活依靠——“金钱”的问题上。

孤身生活的老龄人口已经逼近600万人,且约有一半人的年收入低于生活保护标准(1)。其中,接受生活保护的有70万人。剩下的,除有储蓄、存款等足够积蓄的老人之外,粗略估算,约有200余万独居老人没有接受生活保护,只靠养老金生活,日子过得非常拮据。而一旦生病,或需要人照顾,也将就此破产……

制片人板垣就将这些老人的上述境遇,称为“老后破产”。

听着这番说明,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位老人,秋田县仙北市的铃木勇治先生(当时74岁)。制作《穷忙族》时我采访过他。铃木先生经营着一家西装裁缝店,但随着地方经济的衰退,营业额不见增长,年收入只有24万日元(2)多一点。再就是每月6万日元的养老金了。老先生每一餐的花费为100到200日元。采访那天,铃木先生的菜肴是鱿鱼罐头和99日元3包的纳豆,除此便别无他物了。铃木先生的妻子卧床不起,住院了,每月的住院费用为6万日元。铃木先生的养老金都交住院费了。

既如此,接受生活保护不就好了。但铃木先生又有100万日元的存款。存款被视为财产,若要接受生活保护,就必须花光。只是这笔存款,铃木先生坚决不想去动,因为这笔钱是为妻子的葬礼准备的,他视若珍宝。可以说,这就是典型的“老后破产”的境遇。

“最终就是……穷人,那就早死早了吗?”

我的心,被铃木先生这声低喃刺痛了。

节目录完以后,工作人员与铃木先生还互相保持着联系。听说,一直住院的妻子后来去世了,铃木先生为妻子举行了一个隆重的葬礼。再之后,动不动就生病的铃木先生把店关了。葬礼花光了积蓄,就可以申请生活保护了。现在,铃木先生已经住进了养老院。这样的说法或许残酷,但对铃木先生来说,就是妻子的死,换来了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生活保护制度就是这样的制度。或许,这就是现实,但却让人感到荒诞,令人无语。

现在,老人的生存环境严酷之极。在高龄少子化的快速演化中,养老金、医疗、护理等社会保障支出,已占国民总收入的30%以上。从劳动力人口抚养65岁以上老人人口的比重来看,1990年为5.1人抚养1人,2010年为2.6人抚养1人,到2030年将是1.7人抚养1人,即正在向1个劳动力抚养1位老人的养老结构逼近。

“只有你们自己享受好处!”在年轻人中,也能听到这样的声音。这就是代际间的严重对立。即便是宪法保障的最低限度的生活保护,也有部分媒体等特意报道,“领得太多”的批判、不正当领取问题的揭露等类似报道也引起了社会的关注。

还有,一定会出现的——

“这样的处境是自作自受”的自身责任论。

老人陷入如此情状,可以放任不管吗?我们持否定的态度。正因形势严峻,我们才希望,我们的社会努力去找到一个“最佳方案”。

本书就是基于2014年9月28日播出的NHK特别节目《老人漂流社会——“老后破产”的现实》所作的通讯报道,包括节目中无法介绍殆尽的老年人所面对的现实。“老后破产”的老人,社会毫无办法,就此抛弃他们,还是向着解决问题迈出第一步?而最为重要的,首先必须要关注当下“正在发生什么”,一切都要从这一关注中起步!

因为,讨论,只能从“现场”开始。


(1) 日本为保障国民享有最低限度的健康且有文化的生活,对必要者实施保护性援助的制度。本文中多处有相关说明。——译者,以下同。

(2) 1日元约等于0.06元人民币,24万日元约等于1.4万元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