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狗屁不通的邀请函

南柏伦,温蒂丝区,希娜街。

弥漫的蒸汽将街口的晚景遮蔽,柏伦的鬼天气总是这样昏昏沉沉的。小雨已经下了挺长时间,除了还在找客的马车夫,已经没什么居民愿意出来挨淋。

亚伦从黑暗里进入路灯的范围,得益于手杖,他很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回到事务所。

硝化炸药的爆炸残片逼进了身体里的很多地方,出血量很多,他的脸色惨白。在进入通风管道之后他直接摔进了不知道地下多少层的管道枢纽当中,灼热的高温令他在痛苦中挣扎起身子,如果不是值班室里的维修机械师救了他,恐怕他已经死了。

伴随着摔伤,亚伦现在的状态糟透了。

5年以来的第一次,他遭到这样惨烈的结果。大意毁了他,他早该得到钥匙的时候就杀了那个蠢材教授,反正他都得死,只是一个早晚的区分。想到这里,侦探回忆起了过去的案件,助手帮了他很多,她总能想到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然后用最周全的准备解决问题。

走了很久之后,来到熟悉的221号门口,他轻轻的敲响大门,但愿艾丽儿没有睡着。

算上今天,亚伦整整两天都在酒吧度过,这并不说明酒吧老板的营销手段多么高明,而是他天生就是一个赌棍。得益于老师传下来的优良传统,他赌输了很多,但一直想赢回来,直到天亮了。他亢奋地吸了一整支香烟,然后早早出门,接着就是与法尔西家族的合作问题。

真睡着了?亚伦苦笑着再次敲了几下门。

“是亚伦么?”半分钟后,门里响起熟悉的嗓音,就像清脆的风铃。

“是我。”

门被打开,穿着米黄色睡衣的艾丽儿似乎怨念很深,亚伦能在黯淡的灯光下看到她一直在盯着自己。他尴尬的绕过女孩,把煤气灯又调暗了一档,慢慢坐进熟悉的椅子上,希望就安静这么一小会儿。

“亚伦,你不想解释一下么?”艾丽儿的眼圈红红的,她固执的把煤气灯调回原来的亮度,试图让亚伦妥协。

“助手,能给我来一杯牛奶么?加两勺糖的那种,按你喜欢的来。”亚伦尝试绕开这个问题。

“你做梦!……等等,亚伦,这些伤……”

女孩终于发现了亚伦的异样,她惊恐的捂住嘴,然后马上把门关上,拉上窗帘后,最后将煤气灯的亮度调到最高。触目惊心的残破躯体就这么展现在了她面前。亚伦没有更换衣服,还是那身清洁工的灰色外套,或者说他之前那套风衣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凶手想灭口,但我比较命大。”

亚伦拄着手杖站起来,朝盥洗室走去。艾丽儿跑上楼拿来了医疗箱,扶着亚伦进入房间。她轻轻地把盥洗室的门带上,然后坐在门口,静静的等待着。

脱下破了好几个洞的外套,里面的马夹和衬衫几乎浸满了黑褐色的血,亚伦轻手轻脚的解开扣子。温水漫过赤裸的上身,他庆幸现在这个时间还有热水可用,一定是艾丽儿提前为他烧的热水,她每天都会这样。

撕裂的创口在血液自愈中以可视的速度合拢,但里面的碎片如果不清理出来,那么愈合之后的二次感染,真的会让他疼死过去。他小心的从医疗箱里拿出钳子,每次拔出碎片都会伴随剧烈的阵痛,鲜血泼洒在地上与积水一同干涸,最后凝为一片干燥的血迹。

清理完所有炸药碎片后,亚伦简单收拾了一下,穿上艾丽儿给他拿过来的睡衣推开了盥洗室的门。

“要不要吃点什么?”艾丽儿看着侦探的背影,仰头问他。

“我记得厨房里还剩下些面包,要不来杯热牛奶泡冷面包凑合一下?”亚伦把沾了血的破衣服扔进垃圾桶,一边用手帕清理手杖一边回答。

他们的默契已经养成很久,亚伦讲完自己的想法后,就开始专心的维护手杖。

银质的手杖并不是普通的金属制成,左手紧握住手杖的顶部,右手则捏住接近尾端的位置,稍微用力之后,锋利的刀刃从内延伸而出,他很少动用剑杖来解决争端,倒不如说它本来就不是为杀人而生产的。

多年前老师亲手将剑杖交付在他的手上,希望他能为教会带来荣誉。可他选择了叛逆,从遥远的城市逃到了柏伦。最令人感到无耻的是,他还带上了可怜的艾丽儿。

“亚伦,下午约德派人送来了一封信,”艾丽儿把热牛奶和面包放在桌上,说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他说以后都会用这种方式和事务所联系,说是为了省掉麻烦。”

“他吃错什么药了?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亚伦舒服的喝下一口牛奶,然后倚进了沙发。

“也许上次来的费勒·威廉给了他一个教训,一个忠心的传声筒没那么好找,这让约德事后非常伤心。”艾丽儿解释。

“活该!”亚伦嘲讽着撕开信封,这次他连火漆都懒的拆了。

一张邀请函和一张字不多的信纸,这就是信封里所有的东西。

“法尔西家族邀请我参加下个礼拜一的宴会,一些与家族交好的盟友都会参加这次宴会。据我安插在里面的眼线说,就连穷鬼都有机会在宴会外围享受不多的乐趣,当然这个享受乐趣你应该可以猜到以什么方式。邀请人是前任家主的兄弟亨利·法尔西,他是南方大陆殖民地的地方长官。我觉得这次宴会有点蹊跷,所以你也看到了,现在邀请函在你手中。”

亚伦看到这儿愣了一下,如果约德在他面前真想拿枪抵着他的脑门质问,说好的法尔西家族无人争权呢,你的声誉一文不值!还有这个叫什么亨利的殖民地长官为什么会突然回到柏伦来了,在殖民地当他的国王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家主么!

算算时间,宴会是要在后天举行,地点是柏林郊外的法尔西庄园。可是暂代家主的是莲娜,那她同意这些?贵圈真乱。

……

第二天一早,约德正在办公室沉浸于宏大的交响乐当中,他在空中挥舞手臂,就像一位伟大的大指挥家。每当吃完早餐过后,他总是这样精神亢奋,也会抽上几支上好的香烟过过瘾。

直到不速之客的到来,彻底打乱了他的音乐节奏。

“啪”的一声,亚伦把手上的邀请函和信纸摔在桌上,狠狠关上了他的留声机。

“我的朋友,你这是?”

约德一脸不爽的回到椅子上,想看看这位忠诚的侦探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如果没有,他就要好好清算一下打扰自己音乐会的罪行。

“约德你问我?这个什么亨利是怎么回事?”亚伦指着信纸低吼。

“死去的前任家主,查理·法尔西的兄弟。”约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写的信,很确定内容没有问题,那这个该死的侦探来找什么茬?

“好的好的,现在我知道了,尊敬的约德阁下。那么我想问,你让我去参加宴会替你挡刀又是什么意思?就那点破钱,你还想让我为你卖命?”亚伦的视线在酒柜上打转,鬼心思就差没直接跟约德提出来了,这得加钱!

约德当然看得出来,但他是装糊涂的高手,游走在各势力中间靠的是人情世故,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他给亚伦倒上一杯刚才剩下的啤酒,然后两人安静的喝完了酒,但没人愿意先开口提些什么。

不过问题没法解决,就这么耗下去委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先看看这个,朋友。”约德没憋住,从桌下拿出一份崭新的报纸,放在亚伦面前,“《柏伦早报》里说,昨晚有人袭击了中心医院,并炸毁了地下一层,尤其是停尸房。爆炸令这个区域完全消失了,医院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有疯狂的记者扒出了当夜的死伤人数,结果一脸遗憾的发现,爆炸只导致了一名法医的死亡。据了解他还是医学院的教授,深受学生们的爱戴。”

亚伦一边翻着报纸,一边去找藏在角落里的刊登小说,不过很令他失望,那块本属于小说的摊位被一则出轨的丑闻霸占了。

他每天都会抽出几便士买份报纸来看,一方面他需要了解当下的城市发展,另一方面他希望从报纸里刊登的招聘信息来找一份合适的副职,没人会嫌钱多,而他更是在兼职的路上越走越远。

除去这些固定的东西,他看报纸最大的业余兴趣就是看小说。最近一位道尔先生在更新侦探小说,里面的侦探智商极高破案总是那么熟稔而令罪犯无话可说。再想想自己,除了用武力胁迫他人配合,恐怕并没有多么好的手法来破案。

这份报纸不对劲,因为它没有小说可看。

“这是哪家小报刊出版的没用报纸?废纸一张!我要去告他!为道尔先生正名!”

亚伦叫嚷着把报纸撕了个粉碎,在今早离开事务所时,他的确买了一份报纸,但是内容与跟约德这份很不一样。但至少,他买的那份有小说可看。

“是我名下的报刊。”约德冷冷的说,“说吧,对中心医院爆炸这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我用眼睛看,难不成我还能把医院的护士拉过来问问她当时的详细情况吗?不用问了,主角就是我,我差点死在里面。”亚伦没好气地说。

“你现在好好的,至少还能张开你这张烂嘴不是?”

“我觉得咱们现在应该谈谈案子的进展,拜你所赐,约德,我现在一点头绪没有。”亚伦毫不犹豫的反击,他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精神上的折磨。

约德看着桌对面的侦探,真的快要憋出内伤来。他换了一张唱片,然后打开留声机,慢而优雅的音乐逐渐流淌在空气中,他试图以此冷静一会儿。

说真的,如果不是没人能替代这些棘手的工作,他真想一枪爆了这个狗屁侦探的头。

“好吧,我给了你太多次机会,那么现在该你展示一下你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