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唐人選唐詩》十種中,唐末韋莊選的《又玄集》、韋縠選的《才調集》裏都選了李商隱的詩,尤其是《才調集》裏選了李商隱詩四十首,選得比李白的二十八首、白居易的二十七首多得多。韋縠在敍裏説:“暇日因閱李杜集、元白詩,其間天海混茫,風流挺特。”但他對李白、白居易詩選得不多,對杜甫詩一首未選。紀昀在《四庫提要》裏指出:“實以杜詩高古,與其書體例不同,故不採録。”它要選的是“韻高而桂魄争光,詞麗而春色鬭美”,認爲商隱的詩,是符合這個要求的,在韻高詞麗上商隱已占相當高的地位。但當時李、杜的地位早已確立,所以他雖不選杜詩,在序裏不得不首先提“李杜集”。李、杜作爲偉大詩人的地位,在中唐已經確立。元稹在《杜君墓系銘序》裏稱:“時人謂之李杜。”韓愈在《調張籍》裏提到“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正由於在光焰萬丈的李、杜照耀下,使得後來的詩人難以措手,所以韓愈在《薦士》裏説:“勃興得李杜,萬類困陵暴。後來相繼生,亦各臻閫奥。”李、杜以後的詩人,各各要别闢閫奥,另開新途。韓愈以文爲詩,呈奇崛之態;白居易提出“風雅比興”,他的歌行繼承四傑的音節流美,加以風情取勝;李賀以鯨吸鰲擲的虚荒誕幻呈現奇幻的色采;李商隱以儷葉駢花的駢儷文爲詩,加以精純,卓然成爲晚唐詩壇一大家。所以崔珏《哭李商隱》稱:“虚負凌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又稱:“詞林枝葉三春盡,學海波瀾一夜乾。”把商隱的去世,稱作詩壇無人。在杜甫成爲詩聖以後,葉夢得《石林詩話》稱:“唐人學老杜,惟商隱一人而已,雖未盡造其妙,然精密華麗亦自得其彷彿。”既稱精密華麗,説明商隱與杜不完全相同,實際上不僅是學杜第一,並且是學杜而自成風貌。葉燮《原詩》:“七言絶句,古今推李白、王昌齡。李俊爽,王含蓄。兩人辭、調、意俱不同,各有至處。李商隱七絶,寄托深而措辭婉,實可空百代,無其匹也!”這樣推尊商隱,雖未免稍過,亦可見商隱詩的爲人尊重。吴喬《西崑發微序》:“夫唐人能自闢宇宙者,惟李、杜、昌黎、義山,義山始雖取法少陵,而晚能規模屈、宋,優柔敦厚,爲此道之瑶草琪花。”指出商隱詩在李、杜外能獨闢一種新的境界,可與韓愈抗衡,這是很有見地的評價。商隱的詩真是詩國中的瑶草琪花,藝苑中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