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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十一中队的“主心骨”,牛幸娃在部队去留的问题上,秉承一贯服从命令的想法。他和中队多数干部战士想法不一样,总是忘记不了那一次“罐笼事件”牺牲的11个战友,虽然自己侥幸躲过一劫,但他总认为自己在他们中间,和他们是同生共死。因为自己从小是孤儿,家乡也没有什么亲人,老家那里没有什么牵挂。他现在唯一牵挂的就是在镜铁山施工中牺牲的那些兄弟,尤其是本中队的那11个战友。每到过年过节,都要带烟酒到这些烈士墓前,点上烟,洒上酒,陪战友们说说话,叨咕叨咕中队里那些事。接到中队即将迁移的命令后,他来看烈士们的次数更多了。一次又来到这里,在墓前遇到杨全来大队长也来看望战友,他感伤地对杨大队长说:“我们这一走千里万里的,以后谁来看望他们?谁来陪伴这些寂寞的战友?”杨大队长把采来的一束野花放在烈士墓前,眼中也闪现着晶莹的泪光。

杨大队长是牛幸娃成长的领路人,牛幸娃一个放牛娃能有今天,有杨大队长悉心栽培之功。这是牛幸娃在成长道路上,又一次受到的命运之神的眷顾。

杨全来大队长认识牛幸娃,还是在牛幸娃入伍的新兵连。那时杨全来任新兵团副团长,下新兵连去检查训练情况,看见了下面一幕:连里伙房的脏水桶里漂着一个馒头,为此新兵连进行紧急集合,连长站在队列前,指着脏水桶里已经泡涨了的馒头,板着脸严肃地问:“这是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新兵们没人应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时牛幸娃走出队列举手说:“是我干的。”

连长火了:“你一个放牛娃,当了兵,就忘了本,把白花花的馒头扔掉了,要做出深刻检讨!”

被训得眼泪巴巴的牛幸娃,动手要捞出来吃掉这个已经在脏水桶中泡了一夜的馒头,被看到这一幕的杨全来拦住了。

杨全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牛幸娃。”

“你为什么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干的?”

“做人要诚实!”

“为什么扔掉馒头?”

“因为高原反应,实在咽不下去,馒头又掉在地下弄脏了。首长,我错了!”

杨全来面向所有新兵说:“牛幸娃扔掉馒头是错误的,应当严肃批评,但他勇于承认是自己干的这件事,值得充分肯定,做人就是要诚实,诚实是做人最为重要的品格,这一点,我号召大家向牛幸娃同志学习。”

就是因为这件事,杨全来对牛幸娃留下了深刻印象。当牛幸娃在第十一大队勇于排哑炮的事迹报到大队部后,杨全来全面了解了牛幸娃在中队的表现,提议他越过王永学当了排长。而提拔牛幸娃当代理中队长,是因杨全来在巷道掘进中看到了另一幕:一次,杨全来去镜铁山正在掘进中的井巷视察施工情况,正赶上牛幸娃在2940水平面施工。牛幸娃亲自领钎,指挥打槽探眼。就在机头轰鸣、打眼正酣的时候,他被冒顶的石块砸中头部,幸亏安全帽起了重要作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尽管如此,那块比鸡蛋大的石块还是砸透了他的安全帽,头皮也被砸出了一道大口子,顿时鲜血直流。一位战士大声疾呼:“牛排长受伤了!”大家立刻停止作业,有的为他擦脸上的鲜血,有的提出要送他去卫生队包扎。他推开众人,镇静地说:“没事儿,大家继续施工,别为我这一点儿小伤耽误了进度。”就在他与战士们说话间,头上的鲜血很快就流到了脸上、脖子上。“排长,你看你,血都流到脸上、脖子上了,还说‘没事儿’,快去卫生队包扎一下吧!”战士们心疼地埋怨他,有的欲上前扶他去卫生队,他却生气地说:“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大家继续干吧,啊!”说完,只见他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手一甩,血水抖落一地,可他全然不顾,捡起地上的安全帽往头上一扣,操起凿岩机又干了起来。在暗处看见这一幕的杨全来没有走上前来,他选择了悄悄离开。分明血流如注,满脸鲜血,却再三说“没事儿”,这牛幸娃真是一个“要铁不要命”的主儿啊,在这样的连队干部面前,有什么连队带不好呢?十一中队段中队长在“罐笼事件”中牺牲后,杨全来力荐牛幸娃做了代理中队长。

这次在部队即将撤离镜铁山矿时,地方上因为二期工程上马的需要,请求第十一大队留下一个中队支援矿山建设。在请示支队得到批准后,大队首长就留下哪个中队进行了认真研究。杨全来提出留下十一中队,因为十一中队技术力量强,打各种井巷经验丰富。也有的团领导不同意,说十一中队目前领导班子不健全,中队长还是代理的,指导员又长期空缺,远离大部队单独执行任务怕是顶不起来。杨全来说:“活是干出来的,干部是使用出来的。毛主席教导过我们,只要我们思想解放,大批干部就站出来了。你觉得‘代理’中队长不合适,把‘代理’两字去掉就是了;你提出空缺指导员,给配上就是了。”既然大队长杨全来支持,其他领导也都同意。政委董大民提出,此事上会前,先让杨全来跟牛幸娃谈一谈,私下征求一下他个人的意见,如果他个人同意,再上会决定。

杨全来认为还得认真做点说服工作,没承想,牛幸娃爽快地答应了。他“嘿嘿”笑着说:“大队长,我正想睡觉哩,你就给我递过来了枕头。说真心话,我不想离开镜铁山,我离不开段中队长和那些牺牲的战友。你们走吧!我一边组织施工,一边守着那些牺牲的战友,让他们不感到寂寞。”说着,眼圈还红了。

杨全来说:“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段老虎他们,但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事。把你们留下,你可得把施工任务给我完成好,不要坏了咱十一大队在镜铁山创下的一世英名!”

“大队长你放心,我牛幸娃说到做到,指哪打哪,无往不胜!我笨嘴拙腮,不会说太多的话,以后在行动上见吧!”

看到牛幸娃态度如此坚决,杨全来给他交了底。一是大队会在十一中队原有人员装备基础上,进一步充实施工力量,兵员将增加一倍,增添多个辅助工种,变成一个加强中队的规模;二是对中队领导班子要调整充实。末了强调说:“你可要不辜负组织信任,经受得住组织上的考验。”碍于组织纪律,杨全来只是点到为止,没有说去掉“代理”二字,而是留了充分余地。他问牛幸娃:“假如说任命你当中队长,带这个中队,你对指导员的配备有什么意见?”牛幸娃想了一想说:“施工任务这么重,连队思想政治工作确实需要加强,从外面调一个指导员来也好。”

杨全来说:“知道了。”

天下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中。天上的云彩在变化,地上的河流在变化,田野中的花朵在变化,河里的鱼在变化,人的思想也在变化。牛幸娃刚开完传达大队留十一中队在镜铁山施工决定的干部会,他的思想就发生了变化。他匆忙而又紧凑地做了会议总结,要求把精神传达下去,同时做好思想政治工作。交代王永学副指导员筹备骨干座谈会。他对大家说,他自己要立即赶到大队部,向大队领导汇报各位在会上提出的意见,以使领导决策更加周全。其实,他心中十分着急的是另一件事。

见了杨全来大队长,牛幸娃把大家提出的意见做了简要汇报,紧接着说:“大队长,上次说到指导员人选的事,我的意见是从我们中队产生,王永学就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指导员,我推荐由他担任。”

杨全来笑了:“你想明白了?你小子又进步了,学会全面看人看事了。这下把你们十一中队留在镜铁山,我就更加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