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寒风凛凛。今天的夜格外黑,零零散散几颗微弱光芒的星在黑云中若隐若现。
遍布的黑云压了星星也掩了那轮弯月。
没有一丝光照射于人间,低压的昏黑令人心慌慌,好似所有不好的事都会在这夜发生。
不过此时所有的不安都被热闹如荼的腊八节掩盖了。
回客栈洗了个舒服澡的姒昭看见了这热闹,自是呆不住的。
囫囵了几口饭就拉着小竹子跑出去了。
白日便火热的街道到了晚上更是热闹非凡。
形形色色的货物摆满了道路,随处都是喷火耍杂的艺人。
携着家人、相会游玩的恋人、四五成群的伙伴,他们说说走走嬉笑打趣,尽是一派阖家欢乐、谐乐美好之意。
小竹子拿了一张黛紫老虎面具,扭头对着姒昭。
“你觉得这面具怎么样?”
等了一会都没听见人回应,小竹子疑惑的看她。
只见刚刚还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人,望着对面耍杂艺人可目光呆滞,分明不是被吸引的模样。
小竹子稀奇的用手肘撞了撞姒昭:“怎么了?”
“小竹子,这里的人会在即将来临的动乱里流离失所,悲凄死去。对吗?”
做为一棵五百年的紫竹,生离死别于他陌生的紧。
所以对于凡人生死更是没有什么感觉。
“那是自然,人各有命数,是生是死皆有定数。”
小竹子回答了世人都知晓的答案,姒昭静默片刻,心中忽然就通透了。
她因自己的缘故害怕畏惧生死,当看到这些不在是印在书本上的名字,而是活生生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开始疼惜了。
不过小竹子说的也是在理,命数这东西并非那么好改,有些注定了的是避不开的。
姒昭这么一想心情也好了,又恢复了以往没心没肺的样。
她兴致勃勃的拿过了小竹子挑的面具,看了看觉得有些丑,又给他丢回去了。
小竹子看她把面具丢回去,又赶紧拿在手上。
“啧啧!直男审美。”姒昭见他那样给了个客观评价。
小竹子才不理会她呢,紫色多好看!老虎多霸气!
姒昭损了一把也给自己挑了个面具。
银白狐狸面具下的姒昭眼眸微翘,嘴角含笑,猝然一瞥就难以忘怀。
付钱时小竹子才知道姒昭的荷包只装了那根红手绳。
对此姒昭的理由是白天花的钱多只剩几两碎银子了褚冽,索性把剩余的钱全给小竹子。
只是当她想把红手绳收起来时,那手绳却微微发热,姒昭心中好奇于是顺手塞荷包了。
两人也不纠结这个,反正下山时带的钱管够。
姒昭这里是人来人往的欢乐闹腾,对面弯桥半里外的小胡同里却是寂静无声。
草灰砖砌成的墙把胡同遮掩的黑漆漆,两座大宅隔离出的胡同幽深狭窄。
寻常人不敢从这胡同过去,一时怕得罪那两家贵人,而是这实在是到了夜里黑不嘛漆,更是因着另一户贵人家中养猫,所以这里也经常有野猫出没伴随那刺耳渗人的叫声。
旁人不敢王虎却是敢的,这条路离他家最近,为了方便时常走这。
最初也是胆战心惊的但后来发现这里靠近的是后门,贵人不会进出于此。
一来二去王虎就走惯了。
但他不会想到,这条熟悉的路会成为他的终点。
“嘻嘻…小翠,嗝…”王虎拎着个酒瓶走的歪歪扭扭,口中含糊不清的叨叨又连喝几口。
醉的不清醒的他也没发现已跟了他一路的褚雍和褚冽。
远处人声鼎沸,这里昏黑沉沉。
待王虎七扭八扭的即将走出时,褚雍朝前快跑而后一跃……
————
街会越晚就越是热闹,姒昭同小竹子说话都得大点声。
两人费了好大劲才从杂耍人群里挤出,姒昭理了理弄乱的头发衣服。
“我们回去吧,明日要去庙山,早点休息才好。”
小竹子因着是个矮墩墩,方才推搡间被踩了好几脚,现在都臭着脸呢。
他当然是想回去的,他们往后走去。
突然前面躁动起来,还有人在大声喊叫。
“州牧吴大人和吴夫人在东门施腊八粥,与大家一同过节,大家快去啊!”
“吴公子也请了戏班子在那!”
仅说施粥时也就那么一小波人去了,可一说吴公子哗啦啦的一大波人朝着东门涌去。
犹以妙龄女子为最。
当今天下对女子不如前朝那么约束,她们可以出外干活谋生,可与心仪之人见面相会。
所以南朝女子抛头露面是常有的,但高门大户人家的还是恪守成规。
现在趁着节日出门看看,见到寻常人家女子如此行径,自是几分蠢蠢欲动。
随着人群也涌进去了,就算日后怪责左右是人太多的缘故了。
就是可怜了姒昭和小竹子,面对着一大波奔涌而来的人和无数双推推搡搡的手。
姒昭就这么被人群挤到了桥上,又被推搡着下了桥。
不知打哪过来的手,一用力就把姒昭推出来了。
踉跄着稳住脚步,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
“我的天哪!这吴公子是何人,这些女的疯了吧?!”
姒昭望着那长长一条龙的人,不可思议的感叹。
这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嗯?小竹子呢?”
原本她与小竹子是在一起的,没想到被人流挤散了。
不过姒昭并不担心,总归有了挂在腰间的紫竹箫,不怕找不到人。
姒昭想原路返回可看到那条一时半会不会有空的桥,她决心换条路。
于是她绕过弯桥走到了不远处的小巷子。
黛蓝花纹履鞋轻缓走在冷寂巷子里。
寒风掠过姒昭冷的抱了抱臂,自言自语道:“怎么这里乌漆墨黑的,都没几个人。”
越是往里走人影越少,姒昭停住脚步,望着里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胡同。
不由得想起之前不小心看到的恐怖片。
突的又是一股冷风吹得姒昭背后发毛。
虽说她在社会主义里生活了十七年,熏陶了十七年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可是她都能从现代穿来这封建古代,身边还有活了五百年的竹子精,心里还是略有相信的。
于是她当即转身想回去,可是当她低着头回身时,就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扣面的人用那双冷漠阴鸷的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啊!”
姒昭很没胆子的被吓得急促的叫了声。
惊恐的往后退时还自己绊了自己跌了一跤。
屁股一疼姒昭被吓走的理智回来了一点,她红着眼抬头瞧了瞧面前的人。
那是个不及她高的孩子,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宽大不合身的衣服。
衣服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脏的结成一络络,黏在一起。
脏乱的头发遮住了一半的脸,不过露出来的皮肤都是黄一块黑一块的,想来那脸也是这样。
让姒昭惊恐的那双眼就半遮半掩的隐在头发下。
姒昭说不清那眼是怎样的,只是她看到的瞬间感觉像被毒蛇缠绕一般,冷冰冰的令人发瑟颤抖。
那双眼不带一丝情感,冷的阴鸷,冷的死气沉沉。
蓦地,那小孩动了动却是向前微弯身子,朝着姒昭伸出了手。
姒昭看着她面前干瘦乌黑的手,试探的问:“你是想拉我起来吗?”
小孩点了点头,还把手往前杵了杵。
姒昭跳到嗓子眼的心落下,拒绝了他的好意,自己一手撑地站起来了。
姒昭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裙子,看向只到他腰间的小孩。
姒昭看他身高和身材推测他应该也就七八岁。
想着只是个凄苦的小孩又是与小竹子那般大,姒昭友好温和的摸了摸那脏兮兮的头。
一时不擦被“摸头杀”的褚雍:“!!”
一直未消的杀意都被这个举动弄的淡了点。
就听姒昭问他。
“你是小乞儿吗?这么在这里?”
褚雍不回应呆呆的站着,姒昭看他是能听懂话的,却不知为何不开口。
难道还是个小哑巴!姒昭暗自猜想。
听说就算是乞丐也会分三六九等,看他这么瘦小衣服又破成这样肯定受了不少欺负。
姒昭胡乱想着看褚雍的眼神便愈发怜悯同情。
褚雍看着那戴狐狸面具的女孩,不明白她为什么目带怜悯的看自己。
该怜悯的人不应该是他吗?毕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什么,现在她的命悬着呢。
姒昭看着这个“凄惨”的哑巴小男孩,怜惜的说:“你是被赶出来了吧?不然也不会跑到这乌漆嘛黑的地方,而不去热闹大街。”
褚雍微微侧身躲过姒昭又要“摸头杀”的手,姒昭也不介意,不能拍头那就拍肩膀。
没能躲过魔爪的褚雍:“……”
满意了的姒昭:“(σ≧∀≦)σ”
“唉!你真可怜,感觉比我还惨。我给你……呃…”
姒昭想要拿荷包的手一顿,因为她想起自己没!有!钱!
现在她能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姒昭看着小孩疑惑的抬头看她。
不行!不能让小孩觉得我只是个会说大话的!
姒昭略一思索,有了!
她伸手拔下头上的温软白玉银钗递给小孩。
褚雍冷眼瞧姒昭的举动,对她递来的钗子不为所动。
姒昭看他不难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直接想拉过他的手。
褚雍把手往后一藏。
姒昭抓了个空也不生气,耐心温和的对他说:“这钗子也挺值钱的,你去把它当了就有钱了”
褚雍看向她白嫩手掌,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就在这时挂在姒昭腰间的紫竹箫动了动还发烫。
姒昭:小竹子找我了!
于是她干脆利落的把钗子塞小孩怀里就往外跑了。
“阿雍,你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