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多好办事,其实不然,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人越多反而越危险,世家高手榜前五,随便一个人进去都能很快将人抓出来,只是世家互相猜忌,彼此掣肘,都想借此机会增强自家的威信,好在五大家族中拔得头筹,不是之一,而是第一。
我们又往里探了探,处处都有血迹,却处处不见人影,甚至连半个脚印都没有留下,轻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所有尸体搬走而不留下痕迹。
看来,不只一个用枪的怪人,当时一定还有其他同伙,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报复,杀了人就好了;如果是其他,那必定与邪术相关了。
我看了看谢家的三个人,又看了看周围阴森森的门舍楼阁,还是觉得不对劲,哪里有些别扭,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这里没什么打斗的痕迹,要么是被一击绝杀,要么就是出其不意事先控制了所有人,不然这些桌椅茶具不会安然无恙,完整的像是里面的主人刚出门似的。谢景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虽然他刻意表现第一次来的样子,但习惯是改变不了的,但又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让我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元灿。”我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你觉不觉得,谢家的人有点奇怪?”
元灿看着他们又进了一处建筑里,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你从进来之前就神经兮兮的,放松一点,就算那个怪人出现了,我们这么多人,拿他一人还不容易。”
我又继续观察了许久,看着那三个人从一处转移到另一处,最后进入了十三根石柱鼎力的大殿之中,这是门派中用来传道受业的场所,师祖坐在前面,殿中依次坐着弟子,看这规模,这俨然不是小门派。
谢景上下翻查,希望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那两个谢家人紧紧追着他的身影,我突然明白了:“哎,你觉不觉得,谢家的这两个人与其说是保护谢景的,倒不如说是监视。”
元灿别有深意地看着我:“有时候,监视也是一种保护。”
还是不对,他们的监视冷冰冰的,像是防备,让他不要说不该说的话、不做不该做的事。
一阵巨响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们闻声赶去,空无一人的大殿在谢家人进去之后突然出现了一条暗道,那三个人瞬间不见了踪影。
我跟元灿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追!”
密道内有一条长长的石甬路,一路过去没什么机关,也不见分叉口,循着光出来之后是一片石林,却不见半个人影儿,或许我们在石道中就已经跟丢了。正不知往何处去,石林深处又是一阵声响,我快步赶去,只见伊芙和黎溪站在中间的石板上,碎石激起漫天的硝烟,两人脚下金光闪现,显然是个阵法。
我站在高高的石柱上向下看,并未惊动,黎溪突然回头,双眼锐利的肃杀之意惊得我身心一滞,见是我,又瞬间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平淡。
好厉害的神识,竟连我也能感知出来,我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若刚才他出手,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接着元灿二人也追来了,互相交换了情况,才知道伊芙和黎溪不是在布阵,而是破阵。
“里面还有很多防守用的阵法,一旦被困住很难脱身,只可惜这些阵法并没有帮助他们抵御外敌,甚至都没来得及触发,这里的人就都消失了。”伊芙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有些惊讶,朝元灿使了个眼色:“伊芙这么厉害的吗?”
元灿十分嘚瑟的回应我:“也就你觉得她中看不中用了。”
我反驳:“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
元灿耸耸肩对我一笑,结束了无声的交流,上前跟他们说明了我们刚才遇到的情况,黎溪没什么反应,冷静的有些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早就发现了谢家的不对劲。
“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我环顾四周,迟迟不见旁人的影子。
“破阵不宜人数过多,还好黎家哥哥留下来保护我,其他人继续往里走,看还有没有其他尚未被触发的阵法。”伊芙说完,视线在我们身上略过,最后落在我身上,眼睛里有几分疑惑,走到元灿身边轻声说:“这位姑娘有些面生啊?”
她许是耳朵刚被落石的震响扰乱了声音的分辨能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我们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见,引得一旁的黎溪也侧目而视,他淡淡的瞥了伊芙一眼,垂下的眼眸里漾着点点温柔,嘴角隐隐约约起了一个笑意,转瞬即逝,仿佛是我的错觉。
“我与元明河同出永州,从不出来走动,所以沉姑娘看着面生。”我怕这两人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即刻闪身到元明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很熟悉的样子,元明河笑着点头,不敢出一言。
“那就不奇怪了。”伊芙尴尬的笑了笑。
“你们继续,我们再找一找。”元灿和黎溪对视交流了一下意见,得到了对方的肯定。
“谢家人行迹可疑,你们要小心。”我有些不放心伊芙,临行前叮嘱了一句。
四周都翻了个遍,除了我们出来的那个山洞之外,再没有别的出入口,三个大活人不会就这么消失了,如果他们真的是从山洞里出来的,黎溪也一定会发现。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大殿之中还有另一个密道,这个不过是用来迷惑我们的,我们当时先入为主,以为他们进入的就是这个。
大意了!
我迅速折返回去,元灿急呼:“你去哪儿?”
“我丢了个东西,回去找一找!”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你们继续找,不用管我。”
若真的追逐起来,元灿他们跟着反而碍手碍脚,众人都在他们那边,即便出了什么事也有人能赶来相助。
我回到大殿前,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除了一手的灰尘之外并没有其他收获,难道说,这石甬道里面有机关?
我又跳了进去,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勉强能看清道路,其余的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只顾着往前走,一定是在这里忽略了什么。我身上虽然带了取光的东西,但在这里出现光芒,无处可躲的我就成了活靶子,手指沿着石块一个一个的按下去,只有衔接的细纹指引着我不断前进。
突然,一处石砖动了一下,我停住脚步,用力按了下去,右边的石墙退开,又一条石道出现在我面前,我拔出腰间的弯月刀卡在松动的石块缝隙中,使它一直保持着被打开的状态,摒了一口气冲进去。
深处似有光,我按着手里的长枪,一点一点的走过去,只见拐角处有盏灯微微若若的亮着,十几个石门出现在甬道两侧,阴森森的光影使原本就诡异的地方更加幽森恐怖,我心里觉得不安,正要退出去找元灿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为首的又轻又快,到了我不得不防御的范围之内才模糊的分辨出他的位置,长枪一动,朝着那人斩去。
他持剑挡住,凌厉的剑鸣在石室内回荡,“是我。”
我停下了攻击,定睛望去,黑暗中的人影向我走来,在昏昏的灯光中浮现出一张极好看的脸,眸色浅至淡淡的金色,在黑暗中温润的发出点点柔光,锦衣红缎,衣袖上浅褐色的暗纹勾勒出一个气势飞扬的凤凰图腾,是王其深。
接着,又进来了几个人,是沉氏和王氏的侍从。
“你们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讶。
“你跳进密道时我们就在不远处,随后黎溪也来了,他见我在,便回去接沉姑娘了,让我先来帮你。”王其深看着四周,叹道:“真不敢相信,我们竟被谢家人算计了。”
“现在找不到人,还不能妄下定论,既然你们来了,不如把那几间石室也打开了吧。”我提议。
四个侍从去开了门,每间都是空荡荡的,且大小构造一模一样,唯有最里面的石门怎么也打不开,王其深让我们躲开,抬手一掌,石门被震成了石块坍倒下来,竟还是空的!
我有些郁闷,搞了这么半天一无所获,突然不知从哪里射出来了铁箭,如狂风暴雨般向我们袭来,等停下来的时候,甬道上密密麻麻全是箭头,最里面的石墙本是死路,箭雨之后竟出现了仅可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我微微有些怒意:敢诈我!
“别冲动,这机关正好说明我们找对地方了。”王其深拦住我的去路。
“闪开!”我毫不领情,蓄足了力气的一枪掷去,那面墙炸开了,又是一条石甬道。
王其深略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脸上多了赞许之意。
我捡了枪踩过碎石走了进去,王其深没有拦,显然他认可了我的能力。不一会儿,黎溪和伊芙也来了,便决定我和黎溪在前,几个侍从护着伊芙走在中间,王其深断后。
石甬道很长,我们走了许久,两边再没发现什么机关,眼前似有光,我以为到了出口快步过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不要过来!”我大喝一声,所有人的脚步都顿住了,我身上泛起寒意,不敢向前也不敢退后,只呆呆的看着一片密密麻麻的被倒吊起来的尸体,像被风干了的腊肉一样挂在顶上,那束光是从上面一个圆洞里透出来的,光影之下的那几个影子,身上都带着致命的伤痕。
我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呼吸,兀地察觉到尸林里也有微弱的呼吸声,我又仔细分辨了一下,的确有人的呼吸声。脚还未踏入,就被人从身后捂住眼睛拉了回来,黎溪道:“是百鬼夜行,他们竟在这里养尸!”
王其深上前一把抱起伊芙:“快走!”
我们沿着原路返回,直到出了甬道,才略在大殿中喘了口气。
“看来这里面不简单啊。”王其深冷冷道:“早就觉得谢家人古怪,看来这事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谢家人可以稍后再找,这养尸阵却不得不处理了,我们几个闯了进去,只怕会加速它的孵化。”伊芙倒没有被吓到,神色言语不慌不乱:“我需要结阵。”
“你怎么会那样的阵法?”养尸阵和破尸阵都不是常见的阵法,非有意学之而不可得,她好好地为何接触这样阴邪的阵式?
伊芙笑道:“纵使阵法的用处千变万化,但道理是相同的,我能力不如兄长,总要有一技之长傍身。”
我也笑了:“你太谦虚了。”
正说着,绍明绍羽赶来了,站在一处屋檐上并没有靠近:“少主。”
“何事?”黎溪问。
绍明答:“元公子他们抓到了几个人,点名要见少主。”
王其深站到伊芙身边,劲瘦的腰身束在金玉扣中,红衣衬着皙白的肤色有几分凌厉的阴柔之美,他没有刻意的张扬,却浑身散发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说:“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
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跟着过去看看,没想到一向不被我看好的元灿竟然比我还先一步有了收获。
我们赶过去,远远就看到藏书阁前几个人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觉得有些眼熟,走近一瞧,这不是那两个清风道人门下的小道士嘛。
“怎么是你们?”我脱口而出。
元灿一脸茫然:“你认识?”
那两个小道士见我看着他们,也愣了一下:“我们认识吗?”
我自知失言,挠了闹后脑勺偷偷看了黎溪一眼,他看着我,似乎也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脑子转的飞快,道:“你们不是紫薇山的人嘛,那日我游历到贵地,还见了你们师父清风道人呢,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两人摸不着头脑,又听我说的言之凿凿,半信半疑的应和:“好像是有点印象,有劳姑娘挂念,我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好的很。”
我见瞒过去了,默默舒了口气,谁知身后的黎溪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声音又轻又低,像是贴在我耳边的呢喃:“姑娘不是从未出过门的吗?”
我回头,他却已然越过我,只在我鼻尖留下一抹淡淡的冷香,剑光一闪,给那二人松了绑:“这两个人我见过,是紫薇山人。”
其他人连忙求救:“我们也是来拜寿的,一直与这二位道长在一起,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抱着手臂:“说说看吧,怎么回事?”
那两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边际,夸张成分都要顶天了,不过意思我大概听明白了:清风道人和琼霄舍人本是同门师兄弟,后来闹掰了各自开门立派,也就逢年过节送个礼,再无其他来往,这两个人就是过来送礼的,贪玩多留了几日,半夜听到声响,便让师弟探探情况,只见手持长枪、戴着面具的女子一枪杀死了琼霄舍人,他们吓了一跳,就躲了起来。那几个人也随声附和,说什么阎罗在世,恶鬼行凶。
我不以为然,能被元灿找到的人,怎么可能会躲得了那些人的追杀,明显是被故意放生的,为的就是给我们传话。好一个持长枪的女子,这样人证有了,再来一个有身份的人坐实传闻,这个罪名我算是洗不清了。
我双耳一动,分辨出远处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正欲提醒众人,却见黎溪早已发现,他示意大家不要出手,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景带着一身伤狼狈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嘴里咕哝一句“快逃”,仰面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我看了一眼,没有致命的伤,失血过多才昏过去的,休息会儿就好了。
他留下的那两个字,众人不解是什么意思,若是他进了石甬道也发现了养尸阵,现在有伊芙破阵,倒也不必担心,若是其他的……
“谢景肯定知道什么,在他没有醒过来之前,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元灿让那几个小门派的人照顾谢景,留了元明河看守,我们几个沿着他出现的方向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过了一段时间,谢景还没有醒来,王其深已经带着伊芙回来了。
天色渐晚,事态不明,众人决定在藏书阁休整一夜。我跟伊芙睡在里间的软塌上,那两个小道士在我们旁边的房间里照顾谢景,沉氏的两个侍从守在门口,其余人等都在正堂,围着火堆轮流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