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桑德罗四十岁了，身体干瘦，双腿粗壮，双手则像樵夫一样坚实。棕色的头发十分浓密，让人联想到熊的皮毛。因为长时间晒太阳的缘故，他的身体被烤得通红。他不喜欢刮胡子，胡须显得乱蓬蓬的。他的眉间有一道淡淡的皱纹，使得他看起来神情严肃。

他刚回到家，就看到妻子正在搅拌梨糊糊，小卢卡则把他吃的糊糊弄到了桌子上，正吵闹个不停。那是他吃到的第一顿糊糊。

“就吃了两口，你看看剩下的。”卢西亚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说。桑德罗看到妻子为了这点小事一脸委屈的样子，想要发笑，但忍住了。

“今天早上的工作还顺利吗？”卢西亚问道。

“挺好的。我以为能碰到我的那个老伙伴大野熊，没想到却遇到了一只母熊，就是窝在卡莫夏拉还带着两个熊宝宝的那只。”

“不错啊！希望它的孩子吃饭别像咱们孩子这么费劲。你仔细看清它们了吗？”

“还行吧。”桑德罗边洗手边说。

“啊！对了，切西迪奥来找你了。他说你的手机和传呼机都打不通。”

“哦，我都给关啦，怕惊扰到熊。”

“他说主任想在轮班之后见见你们，我觉得肯定出什么事儿了。反正他说三点在志愿者之家门口等你。”

这十五年里，切西迪奥和桑德罗一直是一起巡逻的好伙伴。他的外形滑稽可笑，但做起事来却规规矩矩。他自我感觉良好，其实他和桑德罗年纪是一样大的。他瘦得像竹竿一样，有些驼背，有点儿龅牙，在乱蓬蓬的头发下还有一对招风耳。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怪人。

但是桑德罗却很喜欢他。切西迪奥不仅幽默风趣，而且值得信赖。

志愿者之家以前是个石头砌的大仓房，庞大且低矮得像座山，在其对面的则是卡莫夏拉美丽的露天剧场，这里招待着来阿布鲁佐大区国家公园工作的志愿者和其他游客们，露天剧场后面则是闲人免进的自然保护园区，这里除了研究人员和护林员，谁都不能进入。

切西迪奥一看到自己的老朋友，就把刚要点着的香烟又放回口袋：“三点钟，桑特利召集所有人开会。”

“卢西亚已经告诉我了。”桑德罗点点头，“肯定是因为那只被杀的动物。”越野车疾驰而去，在身后留下一阵黑烟和轰鸣。

公园就在佩斯卡塞罗利，那个村子距维莱塔-巴雷亚大概二十千米的样子。调查人员都聚集在那儿办公，会议室则在二层大厅。

当他俩到达的时候，其他的十八个护林工作人员早已经正襟危坐等候多时了。

主任瞟了他们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好！”他边说边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说道，“不，简直是糟透了。你们之中有些人大概已经知道，昨天巡逻队在瓦尔风迪罗发现了一只被陷阱套住的狍子，另外一个同样的陷阱发现于卡莫夏拉。”他咳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希望偷猎者们已经结束了他们的行动，但显然，愚蠢的人总是层出不穷。”

主任把一些照片发给大家传阅，照片呈现的是那些无辜死去的动物，身上血迹斑斑，还有偷猎者的工具，以及他们那些缜密设计好的陷阱，看了令人十分悲痛。

“正如你们所见，这些坏人在绳套上使用了钢制材料，并将它们放置在猎物的必经之路上。”

“有诱饵吗？”一个守卫扬着眉问道。

主任摇摇头表示没有诱饵。

有时候，为了更容易捕获猎物，偷猎者们会把一些树枝放在路上，诱惑动物们经过，然后陷阱夹子将会狠狠夹住它们。只要脖子或一只脚陷入陷阱，动物们就一定会被捕获。因为它们越挣扎，绳子就会勒得越紧，疼痛感就会加强，直至致命的程度。

“没有任何诱饵和树枝，绳套是在一条动物经常去的小径上发现的。”

桑德罗和切西迪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十五年的默契使他们心领神会。“作案的显然是个老手，他了解这片区域，而且是非常了解。这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主任说道。

房间最后面的守卫们既气愤又遗憾地评论照片时，主任稍稍暂停了一下。保护森林需要漫长岁月的积累，而要毁掉森林却可以在顷刻之间。

“在卡莫夏拉找到的绳套是针对大型动物的。其直径大约有半米。”主任继续说。

桑德罗握紧了拳头，心被提了起来。半米，他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下一秒主任便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熊的头刚好可以进去。”

坐在下面的守林员们开始不安地窃窃私语。主任突然抬高了音调，愤怒地一拳捶在桌子上：“我们不能再失去其他动物了，要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这种罪行。今早奥皮的巡逻队将绳套拆除了，但没有带走。”主任解释道，“晚上偷猎者会回来检查，他会认为那是逃跑的猎物破坏的，并重新设置陷阱。桑德罗！切西迪奥！”

被点到名的他们吓了一跳。

“你们负责设置陷阱。但你们要等到他靠近并把手放在绳套上的时候再出现。必须将他当场抓获，否则他谎称只是晚上散步经过那儿，那样的话，他最多也只是吃一笔罚款。这一次，你们一定不能让他跑掉！”

主任奥拉齐奥·桑特利是一名英勇神武的战士，对桑德罗来说是，对其他人来说也是。桑特利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唯一正确的方式，是一种保卫式的战斗，即为了生命而战。他担任国家公园的主任十余年了，一直是森林及森林中的居民们勇敢的保卫者。猎人、偷猎者，甚至以当地习俗的名义在某月某日来寻找标本的当地人，统统都是他的敌人。当涉及稀有物种的生命安全时，即便是以祭祀神灵或民间风俗为借口也不行。狼、熊、小羚羊，如今是如此稀有，它们已经濒临灭绝了。

“今晚我本来可以在杜松酒馆玩牌消遣的。”切西迪奥从桑特利的办公室出来后嘟囔道。

“以后再玩吧，用来庆祝逮捕成功。”有着多年野外观察经验、细心又贴心的桑德罗提醒道，“多穿点，今晚会刮寒冷的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