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的紧张神色引起了辛逸的注意。
在非洲工作生活,永远都绕不过签证这个话题。大部分国家都不会允许大批外国人到本国工作的,以免争夺本国居民的饭碗,所以会严格控制工作签证的发放,办理手续非常繁琐,而且存在一个签证到期后不一定能更新或延期的问题,即使拿到了长期的居留证,也同样面临到期更新的问题,错过了更新时间很可能一个居留证就被作废了。
辛逸猜测林建用的是短期的商务签证进入阿尔及利亚的。这种签证比较好办,但是有效期很短,延期几次后就必须离境重新办理。林建用这种签证的风险很大,一方面是警察查到了麻烦,可能会被驱逐出境,另一方面是不利于他合法地做生意,容易授人以柄。
辛逸主动提出和林建一起下楼,去看看警察有何贵干。以前和韩主任经常跑移民局办理手续,所以移民局的警察他是熟悉的,楼下也许有熟人也不一定,可以帮林建减少麻烦。
林建感觉到辛逸的意图。在简陋的混凝土楼梯上,扶着砖墙,他主动向辛逸说了他面临的问题。他的确是用的商务签证入境,后来延期过,现在已经不能再延期了,他相当于是黑户。
辛逸好奇他用这种签证怎么做生意的,公司注册银行开户都需要一个合法的居留身份才给办理。林建说最初来阿尔及利亚是一个朋友介绍的,在阿尔及利亚的手续都是用那个朋友的身份办理的,但是他已经回国不来了。
辛逸说,你这种情况比我猜测的好一些,今天先应付过去吧。
林建说,我现在业务做起来了,因为签证出问题就太可惜了。
辛逸说,别担心了,楼上坐着一位拿大红护照的。
两人下到店堂,看到三位警察坐在椅子上朝着马路,每人手里握着一瓶水,艾丽萨坐在他们身边的板凳上,正在回答警察的问题,林建的伙计站在她身后,抱着双臂。
辛逸听到艾丽萨在说她家和林建的故事,正说到她送林建去图书馆医疗点的事情,警衔最高的那位警察听得连连点头,说:“我去过那里,我的表弟也是在那里治疗的,有一位很有名的中国医生,他会针灸,那是我朋友。”
艾丽萨抬起小脸问他:“是乔医生吗?他给林建做过针灸的。”
警察笑着说:“哦,是的,就是乔医生,你认识他?他的针灸非常神奇。”
一大一小在聊这个针灸了,艾丽萨是真的见过林建被扎针的,说的头头是道,警察却好像不曾见过的样子,说的少听得多。辛逸就明白了,这位警察是在吹牛,也许他的确去过图书馆医疗点,但肯定是不认识乔医生也没见识过他的针灸的。
辛逸和林建上前两步,警察看到正主来了,都站了起来。带头的警察说,听说这里有中国人朋友,过来认识一下,没想到这位小女孩像是个主人一样。林建听了个大概,笑哈哈地请各位警察坐下。
艾丽萨解释自己不是主人,旁边这位中国人才是主人,是老板。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引得大人哈哈大笑。警察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你还不明白,以后就明白了。然后他很严肃地对林建说,她把你当朋友,你也要把她当朋友,不要让她到你店里工作,否则她是童工,我会惩罚你的。
艾丽萨听到要惩罚林建,就着急了,辛逸按住她肩膀,让她接着往下听。警察说的是对的,艾丽萨这个年龄应该在学校,而不是在林建的店里,哪怕她乐意呆在这里也不行。
林建让辛逸替他解释,艾丽萨一家在地震中救了他,他肯定会好好报答艾丽萨一家的,肯定会对艾丽萨好的。警察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和签证毫无关系,也没有查看林建和辛逸的证件,就走了。
辛逸准备好的问题也没派上用场。当他看到三位警察的警衔,就知道他们都只是基层工作人员,和他认识的移民局的官员差个几级,心里就踏实了,林建今天肯定可以过关,大不了把相熟的官员抬出来。没想到艾丽萨就像个吉祥物一样,用几句话替林建解决了问题。但林建的这个签证终归是个问题,必须处理好,免得总是提心吊胆的。
回到楼上凉棚里,辛逸顺势坐在冷星雨旁边。刚才桌底下用脚提醒他不要答应的就是冷星雨,替他免去了不必要的麻烦。冷星雨还是不看他,但脸上已经不再是那样刻意冷冰冰了,瞄了他一眼就转过头继续听任海涛说话。
任海涛最近和一家法国公司做成了一笔生意,提供一批农业机械给这家公司在阿尔及利亚的农场。这家公司的大股东是阿尔及利亚裔法国人,雇佣了几个法国人做管理,大部分员工是阿尔及利亚当地人,任海涛和他们打交道既要照顾法国人的开放和严谨,又要考虑阿尔及利亚人的保守和慢节奏,过程很波折,发生了很多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最终生意还是做成了。
任海涛斜靠在椅背上,手上端着饮料,神态闲适。他说今天大家坐在一起,本来只是来看看林建的店,没想到能交流一下在阿尔及利亚做生意的心得,真是意外之获,以后我们大家可以互通有无,有机会可以一起合作的。
徐童原本听故事一般,听得很有味道的,不料任海涛突然冒这种酸话,忍不住放下手里的肉食,满嘴油光说:“你不要抢戴主任的台词,继续说故事吧。那个法国女客户叫什么名字?”
自从上次接辛逸时见过后,徐童对那位蓝眼睛的法国女子念念不忘,大家都知道了任海涛的客户里有这么一位尤物,此时听徐童提起,都来了兴趣。任海涛不满徐童破坏他营造的氛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怎么样。他坐直身子伸个懒腰,说好像叫欧若尔吧?那只是一名小职员,起不了什么作用,记不大清了。
徐童做出惊讶的样子说:“欧……欧什么的?她真能喝啊,那晚把辛逸喝得一路吐回家。”
辛逸赶忙喊他打住,不要瞎说。徐童没放过他,指着林建让他作证,那晚是不是有两个法国人,其中那个女的是不是长得很漂亮,而且很能喝。林建手里拿着一串葡萄摘着吃,听到徐童问他,笑着说我那晚没怎么喝酒,没感觉到那女的能喝,我记得辛逸没有喝多啊。任海涛和戴月荷两人也说那晚没喝多少,辛逸带去的啤酒都没喝完。
自从话题扯到辛逸身上后,冷星雨就低着头吃东西,下垂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庞,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这时她微微扭头对辛逸说:“别人都说没喝多少,你能把自己喝吐了,你真厉害。”辛逸表情尴尬,摇摇头说:“别听徐胖子胡说。”
徐童笑着模仿辛逸说:“就在车上吐,吐一马路,吐给这个鬼地方。”
冷星雨笑了,对辛逸说:“也就你能说出这种话来。喝那么多干什么?”
辛逸看她一眼,笑了笑,没有回答,心里乐开花,对徐胖子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