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常

过了一个假期糜烂而突兀的生活,回到学校让自己的脚步重新踏上轨道发现。

离家之前所有的情绪都是父母牵动的,向往自由的我无数次奋力想挣开那根风筝线,让在风雨里寻找我,等待我回家的他们鼻涕一把泪一把。离开家之后发现,社会的风雨真的好大,无数次与外人的利益羁绊和骗局让我灰心丧气,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风筝线,总是在我要被吹飞的时候扶正我,原来我真的,一直在打心底里爱着他们。

妈妈的肚子很大,可以装下一个我。

妈妈的肚子很小,总是吃两口就说饱。

父亲曾把我举过头顶,所以我从来不会低人一等。

因为城市爆发大流感的原因,我从杭州那种如痴如醉,快乐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大梦中醒来。我一直把之前家里的不幸归结于父母,,归结于他们的自私自利,暴脾气。可现在发现他们好像并没有错,他们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从来不会用正常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爱,却把我养育得堂堂正正。我上大学后他们每日都在享受自己的低薪,却从未差过我一分一毛的生活费。在我在那边潇洒快活时却从未回头看过他们,这次回家发生的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重重撞击着我的灵魂。

父亲不再是屏幕前那个温声细语的父亲,不再是面容姣好长腿的帅哥。是因为走错回家路,因为车上掉了东西挡住车空调而大骂脏话的驼背中年男人。我再也忍不住我的泪水,这泪是为我的童年而留下的,那种快乐又完美的时光,一家人开车出去钓鱼的时光。一切都变了太多太多,那段阳光一样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时光,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地伸手也够不到呢?

回到家我才知道也许是为了补贴家用,为了我的生活费与学费,父亲把原本自己一个人住的房子租出去了一间,接我回家时的各种蹑手蹑脚轻声细语,看得我心里直发麻。我男朋友点来的炸鸡,父亲一望三回头,最后还是走开没有吃。

他们爱的表达虽然不直接,但是真的很伟大,他们用弱小的身躯,长大着手臂替你抵挡社会飞来的一切恶意,并对你大喊着“往前走,别回头!”

过段时间我要回去见母亲了,我不知道没了母亲的母亲,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单是想想,就已经开始心疼了。

母亲说:“这个家不像你想的那样?”

“变了很多吗?”

她叹了口气“你自己回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话我听着有丝许激动与期待,更多的是心头那种灰蒙蒙的无助感好似阴影一样扩散开来。

回到家,我开始每日每夜的学车,面对着脾气暴躁出口成脏的教练,一天又一天。在父亲回家过年的一天,很晚回到家的我,又控制不住内心的委屈与压抑对着父母一遍遍大吼起来,大吼自己的无能,大吼自己的没用,句句带着刺激人心的字眼。这个家确实变了,爸爸在我这个样子下不像以前一样对情绪失控不讲道理的我来个两巴掌或者嘶吼出更大分贝的声音来镇压我,只是默默走来给我递来两张擦眼泪的纸。差不多情绪缓和之后,回到房间妈妈便在旁边一成不变的几句话“你是最棒的,你做得很好了。”很讽刺,也很矛盾,我身上的硬壳,碰到她们总是会不自觉地瓦解,然后再本能地一次次成型。而这个壳形成的原因很简单,用爸爸的话来说便是“爸爸妈妈也是第一次当爸爸妈妈,不知道怎么对你才是正确的。”

我很抱歉,对父母抱歉,母亲问我:“你恨我们吗?”

我的经历让我恨你们,可是我的本能让我不由自主地去爱你们。你们把我天生生得敏感又多疑,我注定一辈子都得活成个矛盾体,因为生活中一切不该在意或者说该在意的事情,经由我的观察与思想无限放大,一点点内耗着,死咬着我的精神与躯体。这一切,应该都是我的原因,我是天生就成这样的,还在一个你们双方都没有治愈过童年创伤的家庭里诞生,我们三者的灵魂从我诞生那一刻开始,就是在相互争执撕咬的。

在家的有一天,难得归家的我,被儿时很好的伙伴喊出去喝酒,与母亲争执一番后不得出去,我借口丢垃圾便转身冲向门外。

她似乎真的觉得她很有道理,在这个乌烟瘴气嘈杂的世界上。我逃出这个吵闹的地方,她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又是那个眼神,因为略微失败的双眼皮手术,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那双眼睛好似一棵百年苍天大树上因意外折断了枝干后结起的树痂般显眼,突兀,不堪入目。她盯着我,牙齿禁闭至面颊肌肉都已显露出来。我恶心死这副模样了,我将门关起来,门内,像巨兽,像洪水,是人体的愤怒,是肢体的无助,一声又一声,堪比医院唤醒心脏骤停时的电击疗法。她撞击着那扇门,一遍又一遍,伴随着猛烈撞击声的还有她爆发出的吼叫,嘶吼。门也随之晃动,我使劲用自己的膝盖顶着门口,我不愿她出来,我也不想进去,我只能狠命抵着。像十多年前她与父亲吵架往楼顶跑去时用我三岁的身躯去死命抓住她的衣角,用全身的皮肤去摩擦地板阻止她一样。一样无助,一样无礼,一样无趣,一样笑话,一样用自己脆弱且伤痕的心灵,去控制这副瘫软的躯体来面对这原生家庭带来的悲哀。我只得停下,只得放弃,反正不是一次,她那变态的控制欲,无数次掐着我原本就不会反抗的灵魂的咽喉,甩来甩去,我窒息着,求救着,她可听不见,她会以一副慈眉善目告诉我。我的忤逆,我妄想的自由,都是一场笑话,怎样努力,怎样奋斗,我可是都摆脱不了这一切的。家是个水牢般寒冷,无助,舒服身体,令人窒息的地方。她却可以笑着对别人说:这是我的女儿,我可会教育了,她考上大学了呢。

是呢大学,我背负着千斤重的铁链,一步步走着自己的路,一口口吃着家里的苦。然后为了合群,对他们说,我们一样,一样幸福快乐,一样向往生活。

他们怎么会懂呢,他们会告诉我,他们说第一次当爸爸妈妈,不知道啊。不知道啊,两个人格不稳定安全感缺乏的人组建的家庭,怎么敢心安理得地喊一个因为意外诞生的小生命为女儿呢?

在抠门普信父亲的影响下,他管着全家收入省吃俭用一辈子,然后把大部分的钱炒股亏完电信诈骗失去,很心寒,因为我一直受他的都是贫困教育,他损失的18w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天文数字。还好我有妈妈,还好我读书成器考了大城市,认识了包容性强见识广泛的朋友与老师,我的心灵没有像父亲一样局限,他如今已经年过半百了依然对这个世界没有固定的看法没有自己的方向,活得得过且过。农村出生的他,拼拼打打一辈子,因为母亲从小被家暴长大性格的不稳和缺爱让他钻了空子,让他找到了老婆也生了我。吃穿用度他没怎么少过我,却从小处处不让我要这不让我要那,说家里非常困难,勤俭节约。在钱方面没少跟妈妈吵架,说家里水电都是他出,母亲拿着钱只会照顾自己不管家庭,母亲又说一家人的饭菜都是她买的。是的他们的争吵,没有解决过任何问题,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们不过是被强行栓在一起的两条疯狗,相互撕咬一辈子,都想逃离对方,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给自己解开过束缚,又都跑不远永远都是“要不是因为你,我和你妈早就想离婚了。”

对,没有我,我,感受过他们给我的爱吗?感受过吧,母亲给我买她觉得特别好看特别贵重但是我非常不喜欢的衣服给我穿,我不愿意去的地方她用那双手给我扇得痛哭流涕再把我强行拉出门,让外界他人的目光来训斥我,标榜我,没错很早很早之前,她给我读书只是想控制我,让我经受过社会的教育之后,更听从她的命令,因为教育里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一辈子是最爱你不会伤害你的人。”

这便是我矛盾的来源,我的经历让我厌恶我的父母,点点滴滴的,在我成年与母亲聊起这所以的细节,母亲也说过“养你确实不费力,因为我根本就没想用多少心,当时的工作还有和你爸的关系已经足够让我烦闷了,凭什么我还要给你施舍理解,从小到大耶没有人理解过我。”但是我的本能我的教育告诉我,我是爱他们的,爱这两个给我生命又给我痛苦让我窒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