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频频来袭：不平静的开始

宋朝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和谐。若不出意外，这一年很快会过去。

李沆还将财政部门预制的方案，逐条逐项念给宋真宗。李沆把战争经费单另列出来，对宋真宗进行了解释。

宋真宗眉头紧蹙，李沆说得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宋辽二十多年的战争经验告诉宋真宗，辽宋之间还没有达到某种双方都期待的和平状态，辽人完全有可能再来攻打宋的边境。

好在，这一切都早有部署。

宋真宗让李沆按照自己的思路准备各项工作，等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召集大家来商议，最终确定各种方案。李沆佝偻着腰，退下了。宋真宗看到李沆的背影，有些心疼这个老臣，他毫不利己专门为国的精神，替宋真宗解决了很多痼疾，化解了很多燃眉之急，也给了宋真宗强大的精神依靠。

次日，李沆继续给宋真宗汇报工作，将一年国家发展的成熟方案上报给宋真宗。看着事无巨细的财政、历法、税务、水利、粮食等方案，宋真宗有些恍惚，这些事太琐碎了，他不想过问得那么详细，只想听听李沆简单的汇报。李沆将一年中国家最需要注意的几方面的工作呈报给了宋真宗，供宋真宗参考。

两人谈了很多，也很融洽。宋真宗将自己的见解都反馈给了李沆，希望李沆注意，并将圣意体现在主要工作中。

李沆用心记下了宋真宗交代的事情，便回去了。

这一天，和往常任何一天都没有两样。然而，一切似乎都沉浸在一种躁动中，一场即将到来的慌乱正在蓄势待发。

果然，这天夜里，已经就寝的汴京百姓，恍惚感觉到了地面的晃动。随即，所有人心里闪出两个字：地震。本能驱使着人们跑出家门，到宽敞的地方躲避这桩横祸。史籍记载：“是夜，京师地震。”(14)

李沆反应过来后，首先考虑到了皇帝，便边走边跑，奔往皇宫。这种情况下，臣子必须把皇帝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李沆进宫时，那些武将已经先一步到达了皇宫，宋真宗并无大碍，已组织人到处勘察地震造成的损害情况。

宋真宗让李沆组织人对地震受灾情况进行排查，李沆去了办公地，召集枢密院和三司使商议对策。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因地震发生在夜晚，汴京百姓猝不及防，大半夜了，很多人依然不敢进入家门，都在街道逗留。所幸地震只持续了短短片刻便停歇了，除了搅了人们的清梦，对汴京的损害不大。

排查的人回来报告说，没有人员伤亡，只是城郊倒了几处危房，但那些房子早就无人居住了。许多人忙碌了一晚上，把结果上报给了宋真宗：地震震级不高，汴京基本没有受到大的损失。

中央的几个头头脑脑看着宋真宗在眼前转来转去，不知道宋真宗听到汴京并未受灾的情况后做何感想。三司使寇准一副冷傲的态度，而参知政事王旦和毕士安则相互交流着眼神，似乎在询问彼此：不知官家怎么看这场地震？

其实，地震发生后，宋真宗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正月十七发生地震，难道预示着这一年开局不顺？还是宋朝执政不明导致苍天发怒？毕竟他执政这几年来，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现在汴京地震，那就是上天对他不满了，或者说上苍对他执政有意见。

但这种想法他不能说出来，只能在心里慢慢揣摩。可思来想去，朝廷里也没有做什么让上天不满的事情，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边患问题。

于是，宋真宗让人去探听边境消息。

根据前线传回来的报告，边境上也无战事，宋真宗当下也就放心了。可到了正月二十三日夜晚，汴京又发生了地震。宋真宗就觉得，事态不明朗，一切都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二十四日早朝，宋真宗询问地震发生后各处的异象，朝中大臣面面相觑。有些人说这是上苍发怒，应该祭天，以求上苍宽恕，有些大臣对此也都表示附和。

可到了晚上，汴京又一次发生了地震。这次地震要比前两天的震级高。地震来袭时，房屋响动异常，地动山摇。(15)虽然已经有过地震防御警告，但这次似乎非比寻常，而且地震发生在夜里，更加造成了人们的恐慌。

人们都已经奔出房子，到处都是喧嚣声，大家都在讨论着这几天发生的三次地震。朝中的大臣们，再一次显示出了自己的忠心耿耿，也与皇帝保持高度一致，都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这时候不在岗位主持工作，就是渎职，谁都清楚事态的严重性。或许用不了多久，朝廷就该下令开展地震造成损害的情况摸排了。

李沆赶紧又进宫见宋真宗。此时的李沆已无暇顾及身体好不好了。他进宫时，宋真宗早就坐在了文德殿，这是皇帝办公的地方。周围的小太监们脸上还有倦容，但皇帝都没睡，他们又岂敢偷懒，只能陪着皇帝。

宋真宗来回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李沆上前跪拜，问候宋真宗是否受到惊吓。宋真宗对李沆说：京城这地方本是帝王之都，又有这么多人居住，不会轻易发生地震。但这几次地震次数密集，震感强烈，这是不好的预兆，凡事都有缘由，朕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上苍会如此震怒？李沆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地震难以预防，来时山摇地动，去时悄无声息，是最难防范的灾害。

宋真宗接着说，朕夙夜内省，反思其中的奥秘，觉得这都是朕听览不明所致。可朕自觉对政事尽心尽力，没有懒政行为。所以，朕不得不想到这是不是朝中政令不通，才导致地震不断。(16)

李沆听了宋真宗的话，当下就有些发蒙：何谓政令不通？自己身为宰相，是全国最高行政长官，政令不通，难道是说自己失职？再说，官家自认没有懒政行为，而这接二连三的地震最有可能就是朝廷政令不通所致，可所有的政令都是由皇帝部署，宰相去实施的。说来说去，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

李沆考虑了一下，觉得宋真宗话里有话，便下跪请辞，表示政令不通是臣的工作没有做到到位，请官家准许臣辞职。

宋真宗一看李沆这架势也不是在开玩笑，再说谁敢在皇帝面前贸然开玩笑？于是，宋真宗就对李沆说：爱卿先别激动，朕只是那么一说而已，你就当真了。再说，政令不通也不一定是你的问题。但我们必须认识到朝廷颁布每道命令时，一定要慎之又慎，把所要交办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力争做到精准到位。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每道命令发出去后，能兼顾到各处。当然，朝廷颁布每道命令时，难免会有人说命令本身存在问题。这也可以理解，这就是为什么要对颁布的政令不断进行完善。至于其他人如何议论政令，也不能打压，不让其说话，不然又成了闭塞言路，最终给人留下不让人说真话的话柄。

李沆听了之后，内心稍安，对宋真宗的话表示赞同。(17)

宋真宗交代的这些事，其实都意有所指。李沆当然明白宋真宗的言外之意，在以后的工作中，他就更加谨小慎微，凡事都事必躬亲，这也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伤害，最终造成他死于任上。这是后话。

宋真宗让李沆收集地震造成的损害信息，汇总给三司使，经过三司使调查后，拨付给受灾的地方一定的资金用于重建。

然而，这一年的地震似乎没完没了。汴京的三次地震虽然损害程度不大，但这仅仅是开了个头。加上汴京是大都市，各种建筑都稳固，损失也不大。这也稍微宽慰了宋朝君臣之心。二月初，冀州又发生了地震。接二连三的地震，让宋朝笼罩在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里。

四月的时候，益（今四川成都）、黎（今四川汉源）、雅（今四川雅安）也发生了地震。益、黎、雅三州，用现代人的角度去审视，可以看成地球板块的连接处，是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的交界点，极容易发生地震。

即使四川地区连续发生这么多地震，宋朝这一年的地震也并没有消停的趋势。

四月初三，“邢州（河北邢台）言地震不止”。(18)

四月十四，“瀛州（河北河间）地震”。(19)

五月初一，“邢州言地连震不止”。(20)

十一月十八，“石州（山西吕梁）地震”。(21)

这些地震中，发生在邢州的地震最为剧烈，邢州的受灾程度也最为严重。邢州发生地震以后，地方官迅速将邢州受灾情况上报给了朝廷。不知道邢州地方官有没有故意夸大的意思，反正这次地震造成了巨大损失。得知邢州发生大地震后，已经经受了几次地震的宋真宗便决定减邢州田赋一半，还免除了邢州的送军粮劳役。但当时邢州地震造成的损失较为严重，虽然邢州城墙坚固无比，还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缝，还有几处已经坍塌了。这对于邢州的防御工作非常不利，契丹人说不定就会乘此机会来攻打邢州，邢州就成了众矢之的。于是，朝廷又“诏修邢州城”。但因为当时百姓受灾严重，房屋损毁严重，朝廷只能命邢州的守将士卒修复城墙，由朝廷拨钱奖励。(22)

像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这样一年之内发生这么多次地震的年头，在宋朝还是第一次，这就不得不引人深思。满朝文武也都议论纷纷，最终大家把这种现象归结于上苍不佑。

这是景德元年不平静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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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河北省保定市望都县。

(2)　《续资治通鉴·卷二十三》：“丙子，辽遣南府宰相耶律诺衮、南京统军使萧达兰进攻定州，行营都部署王超先发步兵千五百人逆战于望都县，杀戮甚众。”

(3)　《宋史·列传第二十七》：“五年，高阳关都部署阙，蕃侯无足领之者，宰相请辍宣徽使以居其任。时王继英任北院，上以莹练达军事，乃拜永清军节度，兼领其任，为三路排阵使。”

(4)　《宋史·列传第二十七》：“秋，拜宣徽北院使。先是，宣徽著位在枢密副使上，莹表请居下，从之。咸平二年，大阅，命为随驾部署。从征河朔，又为驾前马步都部署……”

(5)　《宋史·列传第三十八》：“继忠独与麾下跃马驰赴，服饰稍异，契丹识之，围数十重。士皆重创，殊死战，且战且行，旁西山而北，至白城，遂陷于契丹。”

(6)　《宋史·列传第三十八》：“真宗闻之震悼，初谓已死，优诏赠大同军节度，赗赙加等，官其四子。”

(7)　《续资治通鉴·卷二十三》。

(8)　今河北雄县旧南关。位于河北平原中部，因地属古瓦桥，故以地为名。

(9)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六》：“春正月丙戌朔，御朝元殿受朝。大赦，改元。”

(10)　《续资治通鉴·卷二十四》：“乙未，以后宫刘氏为美人、杨氏为才人。”

(11)　正月初一前三天和后三天，加上正月初一为黄金周。

(12)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六》。

(13)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六》。

(14)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六》。

(15)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六》。

(16)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六》：“上谓宰相李沆曰：‘坤道贵于安静，京师大众所聚，而震动若此，皆朕听览不明所致，夙夜内省，中外之政，敢不尽心，但虑命令之出，或有枉挠。’”

(17)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六》：“沆顿首引咎。上又曰：‘朝廷命令，尤宜谨重，每出一令，舆人不免谤议，或稍抑之，又塞言路。’沆曰：‘人之多言，固可畏也。’”

(18)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六》。

(19)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六》。

(20)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六》。

(21)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八》。

(22)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六》：“赐邢州修城卒缗钱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