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增耕地

54、增耕地

“啊——,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嘴皮子都磨破了,大家伙儿还是油盐不浸。大田里的土堆占了多少的好土地呀,粮食产量没有大的突破,跟这些土堆有直接的关系,耕地里的土堆必须全部移走。”在大喇叭里,几天来,狄支书不停地讲。

开始,人们还彼此攀谈:“等等,又不是一家一户的事,看看再说。”几天以后,对于支书的话,人们全都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狄支书饮完红茶水,又在话筒上吹两下那样的动静之后,下了最后的通牒:“啊——,今天是最后一天,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否则后果自负。”

当天深夜,睡熟的人被惊醒,四面八方传来爆炸声,爆炸声接连不断,由近及远久久不停,直到天亮才结束。

清晨,出去探听消息的大叟回到屋里,说:“大田地里的土堆都没了。”

田老叟进了我家,对我爷爷说:“大舅,你家的没了,我家的也没了。”爷爷流泪了,说:“动之前,也给个信儿。”田老叟打个嗨声说:“大喇叭不是通知了吗?”

杨大鹏带人把土坑中的木板勾出来,扔进河里冰面上,各小队派人开始平整土地。

55、老人(十二)

我爷爷、奶奶能走得动,每逢节日儿,必去东梁的地里搂土成堆,燃纸焚香祷告。爷爷指着那片地的一处对我说:“孙子,这一块地儿,你要记住了。”

现在,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56、打架

段兴贤一脸的懊恼,说:“我得到信,回老家就是要迁走的,看看没有一家动的,受大家的影响我没能痛下决心,唉!”

几年前,段兴贤的本意是抛弃妻子和一儿一女。段老太太拉着母子去了包头,她手持长杆铜锅烟袋敲着段兴贤的脑瓜壳子数落:“小子儿,你在单位干些啥我不管,休了你媳妇不行,我们娘四个就守着。王B羔子,你可以休媳妇,我看你怎么休你老妈?你一个月不给家里寄钱,我老少三辈就来找你。今个儿,你妈不想把事情闹大发喽,给你留条回头的路。小子儿,你信不信?你妈让你脱下这身蓝皮回家种地,让你下半辈子顺着垄沟找豆包。”

真的害怕了,段兴贤只好把娘四个全都接走。

这次,段鹏飞也回来了,他是段兴贤的大儿子,跟我同岁。他出生在村子里,在村子东头生活了六个年头,段老太太很少让他出家门。同我们玩,段老太太一直在一旁盯着。他家房子在我家后街,是段兴德的东邻居,是段兴国的前邻居。人走以后,段家的老房子没有卖,一直空着。

段兴贤回老家,次次必去我家。进屋先掏出兜里的白手绢铺上,屁股搭上炕沿边。手里捧着白色搪瓷缸子,里面装满茶水。兜里装着两样香烟,根据面前人的身份高低,递送不同的烟卷。

段鹏飞是段兴国的族侄,整天跟在屁G后头跑。最近村子里气氛不对头,我们进出家门都轻手轻脚的,选择偏僻的地点去玩。

冰水混合的季节柳树树冠远看是一片的淡淡鹅黄,西河套的土坎边上,有一棵被洪水挖倒的柳树横在河岸,树头在水面上悬着。我们把双臂平伸保持平衡,一个一个地走过树干,树冠上找个舒服的位置或坐或仰,身体一用力,树冠上下摇动,树梢触及下面冰面上的融水。

段鹏飞异常羡慕,在树根处不停地用脚尖试探,就是不敢走上树干。我说:“段老二,你侄子真想过来,帮帮他。”段兴国真有办法,他前面示范段鹏飞后面模仿,双腿骑在树干上,双手抱住树干,后背一拱一拱的往前蹭,把平移当成爬树。树冠上的人哈哈大笑,摇动树冠带动树干颤悠吓得段鹏飞大呼小叫。段兴国高喊:“都他M的老实点,好不容易想个则儿逗试上来,吓破胆儿回都回不去。”大家全静下来看着他们一节一节地拱过树干。

进了枝杈纵横的树冠,胆子大起来,段鹏飞站了起来,手脚并用找个粗大的树叉骑上,摇得比任何人都欢。

树尖的部位细且柔,人站在上面稍用力就像压跷跷板,跷跷板上缺少晕忽忽的感觉树尖上有。人人都去树梢上荡,胆大的人还把树梢压低使劲抽打水面。段鹏飞抗不住诱惑小心挪向树稍,越往前挪越令他兴奋,新奇感使他不想停下来。杨立春告诉他:“越靠近树尖弹性越好,飘呼呼的感觉越大。”他的胆子见长,当到达手抓脚踩才能站稳的树梢,他惊呼:“真好玩,比荡秋千过瘾,闭上眼睛的感觉更棒。”

“今年夏天发洪水,这棵树肯定被冲走。”段兴国拍着树干说:“说不定王守义已经准备捞它。”“嗯,值得他下水。”我的话刚说完,身后“咔嚓”一声树枝断折,“哎呀!”段鹏飞应声下坠。大家慌了,急忙拉人上树。冰上水,鞋湿裤腿子没湿,裤子左大腿根儿外侧刮出一揸长的口子,段鹏飞的一张脸就剩一张大哭的嘴。

几个人费劲巴力把人弄过树干,我说:“别哭啦,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样的事我们经常出。”杨立春憋住笑说:“去年冬天刚刚封河,冰层还薄。人站在冰面上都感觉脚下在动,不停有冰裂出现咔咔作响。大家一个人一个人地过河,赵宝金最后一个走到河心,对冰面下慢慢游动的鱼一跺脚,冰面坍塌,整个人立刻水没头顶,那里的河水有一房深。他从水里露头后一只手扒冰面一使劲冰塌一块,另一只手再扒冰面又塌一块,他双手不停地扒,冰不停地塌,一直塌到河边。棉衣服灌满水,人都爬不上河岸,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拽上来,鞋还在水里。湿衣服沉得他动不了步,大家把外套脱给他,光D套了七八层,光脚丫子跑回家,你这算啥事。”“都赖你!”段鹏飞确紫的嘴唇哆嗦着,冲杨立春喊:“你不说我哪敢往前去。”“还赖上我了?”我打断杨立春的话说:“别整没用的,找个避风的地儿,拢堆火把鞋烤干,裤子找段老二他妈缝缝,糊弄过今天再说明天。”

找到个向阳的石窝子,段鹏飞抽泣不停,段兴国把帽子摘下来裹住他的双脚,大家找来干柴。生起一堆火,一双棉靰鞡几个人轮换着使劲甩,甩到没有水滴后,用棍子挑着靠近火烘着,鞋上不停地冒着热气,一堆干柴烧光,鞋还是没干透。段兴国对用木棍挑着鞋的两个人说:“你俩先烤着,我们去拾柴,二尕你陪着段鹏飞。”

我们回来的时候,段鹏飞和杨立春打起来,他气得又大哭,他指着杨立春说:“把我的鞋烧个大窟窿,还打我!”段兴国赶紧看鞋,段鹏飞哭着说:“我亲眼看见他把顶头红红的木棍捅进鞋里,他是故意的。”我接过鞋见左脚的鞋帮里侧烧个大洞,心里明白:这一定是故意的,给同学白背心弄点颜色的事他没少干,他特别嫉妒别人的新衣服漂亮帽子。杨立和似笑非笑地说:“鞋冒烟了,用手捏不灭,二尕一泡尿浇灭的。”“他也不是好东西。”段鹏飞指着杨立和说:“他拉偏架,合伙欺负我。”我心里清楚,以杨立和的脾气,他不偏向堂哥杨立春就不是他了。杨立春说:“他赖我,把我往坏处想,说我故意让他掉河里,要我赔他鞋,要我陪他裤子。”

我充当说和人,“裤子让杨立春他妈给缝缝,鞋洞让杨立和他妈给补上,段鹏飞给他俩道个歉。”我说话的口气,不容人反驳。

杨立和说:“我妈凭什么给他补鞋洞,鞋又不是我烧的。”杨立春说:“我妈不给他缝裤子,口子也不是我给弄的。”段鹏飞说:“我凭什么赔礼道歉?诓骗我掉水里,烧我鞋,今天必须赔我新裤子和新鞋。”我说:“就算他们肯赔,他们赔得起吗?”杨立和说:“你赔得起,就你家有钱。杨老大你以为和你爸一样是校长啊,你说啥我们都得听。”杨立春说:“就是,你以为你是你爷爷呀,还一手托三家。”段鹏飞说:“这不是你家,你爸想打你妈就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管你们的狗P事,谁再牵扯家长,别说我不客气。”说完,我抬腿就走。

段兴国不干,“哎。你别走,这事弄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一跑了事,我咋办哪?人是我领出来玩的。”段鹏飞说:“二叟,让他走,和他爸一样神经不正常。”“你说什么?”我冲着段鹏飞高喊,顺手抄起一根松树枝。我有一块心病,比说我聋更易激怒我。我圆睁双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是他说的。”段鹏飞指着杨立春说:“你爸挨批D,在家里憋屈两年,天天晚上和刘云飞在下树林子里哭,失眠睡不着觉,得了神经衰弱,你爷爷带着你爸去沈阳看病。”段鹏飞的话被打断,是我手中的松枝狠命抽断的,他虽然带着棉帽子,湿的松针抽到脸上不比马尾巴扫一下轻,他双手捂脸蹲坐地上。我逼向杨立春,他步步后退,说:“这是段兴贤说的。”杨立春的话也被我的松枝打断。杨立和挺身插进来,“算了,你家的事谁都知道。”他的话又被我手中松枝打断,我吼道:“这村里知道的事情多了,件件都可以说吗?”杨立和伸手抢松枝,我和他扭打在一起,另两个挨打的人也来打我,我被压在下面,拳头雨点般落在我身上。

我被压在底下手脚不能施展,瞧见眼前晃动着一只耳朵,我张嘴就咬,“啊!”的一声惨叫令打斗瞬间停止,起身的杨立和与杨立春愣住,我仰躺在地面死死咬住耳朵不放,耳朵的主人痛得脸都变了形。

俩人抬腿就跑,我的嘴松开耳朵,一骨碌起身捡起一块石头全力掷出,杨立和手里拿着帽子在狂奔,石头正中脑袋瓜,他把帽子扣头上一手扶着不回头不停脚地跑。挨咬的段鹏飞,捂着右耳朵,穿上湿鞋,哭着喊道:“我告诉你爸去!”

我不敢回家,漫无边际地转悠半天,贼一样溜进大姑家,迎头碰上田老叟,“你家的酒我都没喝,是你爷爷奶奶不放心,正在找你!把一个耳朵咬得像猪耳朵,把一个后脑勺打破,流了一帽兜子血。我就知道你肯定躲到这儿来,你惹祸了!段鹏飞的爸爸,杨立和的爸爸都在你家里喝闷酒,最近大人的心里都不痛快,等你回家,看你爸爸不扒了你的贱皮子。”“我。”“你辩解也没用,三句话不来伸手就打人,这一点贼像你爸。你爸恨你恨得牙根痒痒的,说不定喝完酒找到这里来揍你,我家里也不安全。正好你二姑来了,在你家,一会就走,你爷爷的意思是让你去二姑家躲几天。”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我还上学哪。”“上啥学,去你二姑家躲几天,等你爸爸的气消一消,再回来。”

我只好去梁家屯二姑家,躲避爸爸脾气的风口浪尖。第一个集市,二姑父特地去打听消息,手里拿着我的书包。我觉得苗头不对,没敢问。

二姑父对我说:“那天喝完酒,杨明仁去小队部,与队长杨虎言语不和,俩人在院子里动起手来,听见骂声人们来到时,杨明仁倒在门房的地上左脸都是血,杨虎手中拿把铁锹。人们把杨明仁扶起来,他还在不停地骂杨虎。儿子把他扶回家,你大姑父给包扎的伤口。早晨,家人发现他死在炕头。杨明仁的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儿子侄子一大群人把S体抬上杨虎家炕头,杨虎的老妈、老婆、孩子跑进大队部不敢出来,公A局来人带走杨虎。一桌喝酒的人全接受调查,你爸爸上不了班随时接受问话。当时就饲养员在小队部,他说俩人的争吵只听个大其概啥都没看见。杨虎说杨明仁酒后找茬闹事,自己一铁锹劈在他的耳根子上。”

我傻了眼。

二姑父说:“你打破人家的头、咬伤人家的耳朵,你爸爸才拉段兴贤、杨明仁一桌喝酒,你惹大麻烦了。”

二姑父说:“在我家住一段日子,去村里小学上学,班主任李老师是你爸爸的校友。明天早晨,我侄女高环亚来找你,一起去上学。”

高环亚是五年级的,班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准备了一页纸,在上面画竖线,过一天画一道,如坐针毡。

第四个集市,探消息的二姑父回来,一脸的轻松,对我说:“姜俊堂当上队长,你妈是妇女队长。我去中学见过你爸爸,正校长调走了,你爸爸主持工作心情不错,叫你回家。往后,千万别再闯祸啦。”

我回家一进院子,就看见段海水、狄支书、薄云起先后走出屋门,后面跟着爸爸。我激灵灵打个冷战,大脑翁的一声,扭头就跑。到了大姑家里,后背冰冰凉嘴唇哆嗦个不停。大姑父在拿酒精兑水准备当酒喝,看见我的样子就是一愣,问我:“又咋的啦?”“狄,狄支书领一伙人去我家啦。”“嗨。看把你吓的。没事,不是去找你的。”大姑父说:“大队的白灰厂每天向南票矿火车站运送袋装白灰,路过一个村子,讲好五台大车运一趟留下一袋白灰的过路F。后来,路边的五户人家说太脏,强行截留一袋白灰。这袋子白灰让村里的人眼红,要求每五户人家留下一袋白灰。一台大车每趟才拉四十袋,走一趟留下一车,真要是满足村民的要求,大队得赔死,干脆绕远道不经过这个村,一袋白灰都不给了。这下把村民惹急眼,纠集城里来的年轻人一起夜里去偷白灰,发展发展变成大白天明目张胆地搬,白灰厂派人阻止,全村人齐出动把灰厂给抢了,一连三次,没办法只好暂时停工。他们来找你爸,是寻个解决的方法。”我的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说:“大姑父,晚上在你家吃,等到天黑儿,我再回家。”

天刚擦黑,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总觉得人们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也不和人搭话,低头静静地走在大街上看着鞋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经过杨虎家,本想走开,双腿不听大脑的指使,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探头小心向里张望。窗户门全没了,墙根还有黄黄的Z钱。听说杨虎的老婆领着儿女回了娘家,老妈去了女儿家。

“唉!”背后的声音吓我一大跳,回头一看是刀疤,我胸口还在彭彭直跳,“四叟,你吓死我了。”“你还害怕,今后没人再敢和你打架,跟我们一起去护白灰厂吧。”刀疤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家伙,你一石头给你妈打来一个妇女队长,今后东队要靠你妈折腾了?”“我妈折腾啥?你是腰队的,关你P事!”刀疤说:“你真欠揍。”

我问:“都谁去护白灰厂?”刀疤昂头拍拍胸脯说:“我,记脸子、单大发。”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竖起大拇指。我学着他的样子说:“四个人应该全去,你肩扛杀猪刀子腰里藏把菜刀,记脸子一手托大豆腐一手攥炮仗,单大发左兜装饺子右兜装大票,杨婆子肩扛大喇叭。”

刀疤抬腿狠狠地踢过来,尽管有防备这一脚还是分量不轻,我躲避第二脚时撞上身后的人,被撞的是姜宏伟,他扶了我一把说:“四哥,你去护白灰厂,武术就不学了?”刀疤收住脚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两不耽误。”说完走开。我问:“学什么武术?”“平房子回来一高手,是武术队的,练成童子功,飞镖能打鸟,腰里缠着一条九节钢鞭。他是刀疤的好朋友,天天教他武术,快一个月了,我们都跟着学,打套长拳给你看。”姜宏伟说完有模有样地比划起来。

我一肚子的心事进了家门就被爷爷看个透亮,“孙子,别往心里去,上北山的、蹲笆L子的都跟我孙子没干系。没有这次肯定有下次,两家的娘们到一块就掐,多少年了难分高下,总唠叨自己男人没能耐,这回有能耐了,家有贤妻男人在外面不遭横事。”

57、老人(十三)

杨虎R狱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