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蔷薇花落了

贾璠不谙世事,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

别人都叫他梁王,只有贾璠叫他揖哥哥。

贾璠不知道梁王有多威风,他只知道他的揖哥哥对他像亲兄弟一样好。

不谙世事的年纪不会有那么多悲伤。

梁怀王这一去,贾谊也像丢了半条命一样。

虽非亲子,但是贾谊对梁怀王的感情不比汉文帝少。

自从梁怀王离世,贾谊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眼中泛着泪光,时常哭泣,心情极度忧郁。

不知从何时起,贾谊多了一个自言自语的毛病。“当初要是不教你骑马就好了,不教你骑马就好了。”

人死不能复生,再哀伤那人也是不会回来了。

贾谊在长安的宅子,梁怀王还没有来过。

也不会再有机会能来了。

汉文帝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知道那是意外,没有迁怒于贾谊,但是也不想让他再留在长安,一纸诏书将他发回梁国。

再次回到梁国的贾谊,心情沉重。

这次,若非新帝即位启用贾谊,他再想回长安,难如登天。

邓通现在已经不想对付贾谊了。

贾谊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再动手。

人一旦想不开,就会将自己逼进死胡同。

如今伤心欲绝的贾谊,就是钻进了牛角尖。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有些事情自己想不开,旁人无论如何相劝都是无用的。

贾谊现在就是陷入了自己所设的僵局。

虽然每天看着做事情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是这恰恰是反常之处。

贾谊为了梁怀王伤心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从长安回到梁国都已经过了整整九个月了,贾谊的心情还是没有缓和过来,依旧沉浸在悲伤之中。

贾谊与人说话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将人带到梁怀王身上。

每每提到梁怀王,贾谊总是赞不绝口,又深感惋惜。

对于梁怀王的死,贾谊心中总是放不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贾谊已经不知道为了梁怀王流过多少次眼泪。

一个原本不是爱哭的人,却为了梁怀王的死始终心结难消。

一来二去,贾谊的身体日渐憔悴。

心病难医,再好的药也治不好心病。

贾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恍惚之间,贾谊突然想起在长沙时飞进他房里的那只鵩鸟。

现在贾谊一个人在书房,他就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鵩鸟入宅,并非无缘无故,而是预示那人的生命即将结束。

贾谊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心里非常清楚,本就内心惶惶,再想起那只鵩鸟。

让本就糟糕的情况,更加糟糕了。

若非如此,一个三十三岁的人也不会急着为自己的家人安排。

贾谊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很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从前觉得自己还年轻,一切来日方长,现在,贾谊觉得时间不够用了。

以贾家的家业,足以保障贾璠未来衣食无忧。

生活上是不需要担心什么。

贾谊觉得应该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些别的。

毕生所学可不能就这样带进泥土里。

最后还有多少时间,贾谊不知道。

但是贾谊现在是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事。

为了能尽快将自己的所学整理成书,贾谊现在已经是直接住在书房里了。

不过贾谊也不是一个人留在书房里,还有他的妻子在身边陪着。

红袖添香,是贾家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场景。

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温馨的幸福时刻了。

可惜,幸福的时光太过短暂。

贾谊废寝忘食耗时将近一年终于完成自己的心血,同时也宣告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蔷薇花也到了该凋谢的时候。

贾谊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照他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天了。

对于自己父亲的变化,贾璠还不太能理解。

贾璠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最近身体不舒服,还不知道他父亲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贾谊的身体比从前消瘦了不少,脸上愈加显得棱角分明。

贾璠还是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样子。

如果不让贾璠读书的话,他的脸上可以一直保持着笑容,但是提到读书这件事,那他可就笑不出来了。

读书头疼,练字手疼。

贾璠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贾谊陪着自己练字。

贾谊的要求可比贾回严格多了。

有一个字写不好,就得重头再来写十遍了。

如果有错字,那就免不了要挨打了。

贾谊监督贾璠练字的时候,十次有八次都要挨打。

贾璠也不是写不好字,就是一看见自己父亲在旁边,他心里就怕得不行,心里一害怕,这手就不听使唤了。

贾谊最近没有督促自己儿子读书写字的事,在最后的时间里,他想好好陪陪自己的孩子。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阳光从窗子外照进来打在贾谊脸上。

如果不是没有力气下床,现在坐在床上的贾谊真的很想出去晒晒太阳。

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表达感恩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别人。

贾璠今天出去玩的时候,因为帮一个老人家找回了牛,那个老人家就送了他一筐自己家里种的李子。

原本贾璠不准备要人家东西,但是想到自己的祖父喜欢用李子泡酒,他就收下了。

泡酒也用不了那么多,有一半就够了,剩下的一半,贾回让人洗干净了留给贾璠吃。

让贾璠自己处理,那他就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吃了。

现在贾家这个四尺多高的小公子正满处给人家送李子呢。

祖父那份,贾璠是第一个给的,接下来,他准备给自己的父亲送去。

房间的门虚掩着,贾璠站在门口望了一眼,瞧见贾谊好像是睡着了,所以就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走进来。

等贾璠走进来一半的时候,床上闭目养神的贾谊缓缓睁开双眼,“璠儿,你怎么来了,快过来。”

听见父亲的呼唤,贾璠加快了步伐跑过去。

贾璠将背在身后的两只小手伸过来。“阿翁,给您这个。”

“好孩子,真乖。”贾谊伸手接过贾璠送来的李子。

有件东西,贾谊早就想给贾璠了,一直没有想好什么时候给,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这时间过得真快,我们贾家的小公子都长成小小男子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