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响黎鸟飞过东八区的天空,它们本不属于这里。
吕白的公司有个万人迷的帅哥,俊美无双,令一众年轻员工为他而倾倒,其中自然有吕白一个。
一天,吕白的上司吩咐他出外勤,好巧不巧,分到那人做了搭档。
“人事的陆西川,不知道领导想什么心思把我跨部门调过来,总之,合作愉快”那人说。
“人事的……市场部……也是,正缺人的时候。”吕白嘟囔道。
“幸会”陆西川和他握了手,他在这短暂的几秒中摸索着陆西川的手:中指有茧,骨节突出,皮肤细滑……“怪不得……”吕白想着,下意识寒暄了两句。
说实话,吕白和陆西川的这次出勤并不是能完美上交的那份报告,他们常被路人认作前后辈的关系。虽然的确如此,但……“我才是前辈好不好!”吕白说,明显被看扁了的他已经把这句话定为了自己的第二口头禅。工作没能完美完成的主要原因也在吕白,他只要登上交通工具就会不自觉地打量着陆,有次跑长途,陆西川说要休息一会,让吕白听好报站,结果毫不意外,他们坐过站了。至于原因……
“你长得帅,盯着你多看会还不行吗?”吕白辩道,带着一种装出的敷衍语气。
“会夸人很好,”陆西川说,“但你要为这次坐过站造成的损失负责。”
吕白点点头,在等车的空档,他与自己进行了一场心理博弈,结束后,他看着靠在站牌上的陆西川,感觉左手腕有点痒,低头一挠,正好避开了陆西川疑惑的视线。
“对后辈有非分之想已经很烂了,更何况……”吕白想,心中的博弈对手此刻又冒了出来。
“你不觉得他真的是那种稀有的好骗帅哥吗?不想拿下他吗?先下手为强哦。”对手吕白说。
吕白与对手吕白周旋了九九八十一番,斗到了面红耳赤,心跳如雷。
“一会回公司的时候到你听报站了。”吕白对陆说,这便是周旋的成果。陆西川平淡地答应了这个请求。
他们踏上了返程公交,晚饭时间,车上空无一人,二人坐在后排双座。吕白整了整衣服,靠在椅背上休息,假装脱力,顺势倒在陆西川肩头。陆也没有反抗,任由这位新搭档将半身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倒在陆身上的吕白又怎能睡得着呢?此刻,他的耳垂正与陆的颈肩零距离接触,昏昏中,他听到陆的呼吸声中多出了些颤抖,也感到随着呼吸从领口送出的暖风中,带着为陆所独有的味道。
“起来,快到站了。”陆西川说,把吕白扶起,坐定,抽出纸巾擦擦吕白的嘴和自己的肩膀。
“啊?我睡多久了?”吕白揉着睡眼,一面就张望,外面的天已黑了,唯车上还有几盏灯的温暖和一团火在,可仍旧无他人上车。
“一个多小时了。”陆西川说道,“你要不回去看个医生?口水流这么多。”
吕白摸着嘴角,有些沙沙的感觉,才明白陆话里的意思。
“之后公司还有聚餐,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你去吗?”陆西川问道。
“肯定的,就算不去,这份工资还是照扣。”吕白说。
车缓缓停在站台,二人回到公司打卡下班,各回各家。
“这啥啊?”吕白在浴室里用粗肥皂蹭着左手腕内侧的一条蓝紫色的直线,百思不得其解,只当是不小心的瘀血,便没再管它。
“你知道这怎么回事吗?”陆西川正享受着睡前余韵时,有人发来了信息,正是分部大老板,吕,陆二人的顶头上司吴媛。随信附带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右手腕内侧是一条蓝紫色的斜线,旁边的皮肤已经发红,证明手的主人显然进行了一番艰苦斗争。鉴于深夜的大脑宕机和他与老板之间不太紧张的关系——他们几乎同岁,只差几个月——陆西川决定“庄重”地回复:
“敬爱的吴总,由于天色已晚,小陆我难以认真科学地评价您提出的议题,遂无法准确回答,完毕,望理解。”回完这句,陆西川就把手机调到静音,睡着了。
次日午时,聚餐准时开始。在座诸位除看门大爷,保洁大妈外,清一色小年轻,故相较于酒桌文化,更像是同学聚会。吴媛坐在朝门的位置,其他人便随意坐下了。
碗筷交鸣,推杯换盏间,假装酒精过敏的陆西川在被拉着做了“测试”后被强劝了数杯,此刻面色潮红,精神“焕发”;倒是真过敏的吕白在亮出“免死金牌”后幸得脱离酒精苦海。
“来……你们(捂嘴)……还吃不吃,喝不喝?”吴媛说,自己已然泥醉。在被搀出包厢后,她立马被架……自己选择架到陆西川的肩上,由没喝太多的他负责找代驾。
吕白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他在旁边气不打一处来。他回到家,洗澡时才发现不知那个淘气精在他手腕原有的线上贴上了一枚鸟羽状的纹身贴,他带着气准备把它擦掉,未果,越发觉得奇怪,打开手机搜索也是一无所获,便发誓不再看它。殊不知在他的背上,也被贴上了同款“纹身贴”。
反观吴,陆二人,到吴媛家就吐得不成样子,一滩接着一滩。待不吐时,二人便趁着酒劲,用可用容量不足1%的大脑聊起了家常:
“喂,上,上回那个谁……那个吕白咋样啊?”
陆西川懵在原地,闭上眼睛说:“他人还行,就是睡觉喜欢流口水。”
“睡觉流口水……哦……你们发展这么快啊?”
“别瞎扯,”陆西川说,“我俩大老爷们咋合适?”
吴媛睡着了,流下的口水浸湿了枕套,陆西川苦于没有门钥匙,只能铺开外套打地铺,以“确保老板安全”。
次日,酒醒的二人就“昨晚发生了什么”进行了激烈的争论,而后又怕酒气未散,就再次叫了代驾,将他们送回公司。从进大门起,其他员工——包括吕白——就小声嘀咕起吴,陆两人。话题倒是很统一。吕白听着别人头头是道的分析,偶尔插两句嘴,艰难地从一连串的发问中脱身。他坐在工位上,想着一段段对话的内容,挑出一个对他而言最坏的:
吴媛和陆好上了
常言事与愿违,不过或许是有了“无愿”,事偏偏随人愿。吴,陆二人在办公室打情骂俏,吕白却在办公椅上急得差点跳脚,不仅因为陆升职了,还因为升职就是托了吴媛的福。他心里那个气啊,但还是敢怒不敢言。
此后,又过了二三月,吕白一天起床时看见窗台上有一只鸟,毛色蓝紫,他觉得莫名的熟悉,伸手开窗时,手上的鸟羽露了出来,是同样的颜色。他打开了窗,惊讶于不逃跑的鸟,而鸟却显得镇定自若。
“吕白,”那鸟说,“明天一早,你要和我一同启程。”
“我去,”吕白感叹道,“鸟说话了!”
“是说话了,”鸟说,“最后提醒一次,你只有今天了,抓紧。”
鸟飞走了,只留发怵的吕白,他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手上和后背的痒也证明了这一点。短暂的踌躇后,他决定辞职,离开那个糟糕的地方。
吴媛平淡地批了辞职申请,尽管上面写着和她有关的话。
辞职后,路上一如往常,但在吕白眼中,较从前多了一些人,少了一些人。
他看见了陆西川,受豁免可以迟到的陆西川,他低头,快步走过。
那一晚,他喝了酒,写下了绝笔信,在过敏中失眠,却又沉沉睡着。
次日,吕白的床铺叠放得异常整齐,屋内一尘不染,窗户开着,窗口的空药盒和信封被一阵风刮到枕头上。
陆西川的家中,吴媛换下睡衣,从她的背上,手腕上落下蓝紫色的羽毛。
一群响黎鸟飞过东八区的天空,蓝紫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耀。
不幸的它们来到这个世界,此刻正要归乡。
在昨天,在吕白辞职之后,陆西川和吴媛决定同居。
——终——
于飞·定
凤兮凤兮,遍求其凰,
步履白日,脚踏苍莽。
西川嘉木,东谷流殇,
南巡无际,北欲归乡。
凤兮凤兮,胡不归乡?
西川无愿,四方无望。
凤兮凤兮,中天高翔,
披星载月,东曦为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