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地

刚出水月洞天没多久,竟下起大雨了。这时已行到大路之上,前后皆无避雨之处。明水音念动咒语张起结界,雨水便落不到众人身上。

童战道:“明姑娘这样劳神,怕是对身体不好吧。”明沁笑道:“别的法术爹爹不让姐姐乱用,这个倒无妨。姐姐生来便于水系法术颇有天分,运用起来毫不费力,连长老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呢。”

明水音道:“各位是我们的贵客,岂能教雨水淋湿了?星月谷在东海之滨,劳烦大家走这么一遭,已是过意不去。以后还要辛苦各位了。”众人皆道不必客气。

御剑山庄离得并不远,不过两日路程。一路上童战问尹天奇那天为何要闯水月洞天,尹天奇却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明明是在山庄之中,醒来却身在水月洞天,其间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

尹天雪追问在此之前山庄中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或是出现过什么可疑之人,尹天奇想起一事,道:“那日我带铁卫队到深林中狩猎,走散之后遇到狼群来袭,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出手相救,合力打退狼群,却也受了伤。我带他回山庄养伤,那人自称姓云名开,没几日便走了。除此之外好像与平日没什么不同。”

明水音听后脸色微变。尹天雪怀疑道:“难道是那人在背后施的巫术?”尹天奇道:“绝不会的,云公子慷慨豪迈,器宇不凡,你若见了他便不会这样说了。”尹天雪道:“你自小便是这样,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尹天奇奇道:“凤姑娘怎么会知道?”尹天雪自悔失言,忙借口泪痕相告掩饰过去。

到得御剑山庄,得知铁卫队于那日被送出并救醒后,蒙长老们相告庄主要在水月洞天住些时日,便自行回到山庄。这时见庄主无恙归来,自是大喜。尹天奇殷勤挽留,明水音也颇爱庄中景致,于是众人留了几日。

这日傍晚,尹天雪来到自己的闺房,发现屋中诸般摆设皆依旧时,那绣棚依然摆在中间,连当做密道机关的那盆花都没动过。她伸手抚过绣架,眼前浮现出和童战初次相遇时的情景,一时间想得入神,竟没发现童战已来到身后。

童战问道:“在想天雪么?”尹天雪吃了一惊,回头才发现他,勉强笑道:“嗯。你们便是在这里相遇的吧。”童战道:“是啊,那时她在绣一幅山水归雁图,我却恼她故意拖延时间,还大声说她。”

沉吟了一阵,童战又道:“凤儿,最近你是怎么了,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尹天雪道:“是你多心了,我没事啊。”童战望着她,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几日她的身形举止与前不同,倒像极了天雪,令他不由得糊涂起来,不过转念间他也想到那日发现天雪身体有变后,没几日便亲手葬了她,他知道天雪不愿让他看到已毁的面容,料想这样的身躯她也定然不愿让自己看到,唯有让她安睡于土中了。于是摇了摇头,叹道:“当真是我多疑了,怎么可能呢?”

这时庄中家丁来报,晚宴已备好,请大家前去用饭。因第二日便要启程,尹天奇特意在园中设宴送行,并备了陈年美酒。隐修见了酒便对尹天奇道:“你还敢拿酒出来啊,不记得上次醉酒的事情了?”童战瞪了隐修一眼,怪他嘴太快了,隐修也发觉说错了话,忙掩口低首,偷偷瞧大家的脸色。

那次酒后尹天奇被赵云算计,两人终得五年夫妻情缘,如今却是不堪回首,尹天奇黯然道:“还提当年的事做什么。难得今天咱们又聚到一起,该好好高兴一下才是。”

童战忙举杯道:“是啊,离上次相聚已经过了一年了。这几日听街坊闲聊,才知道天奇兄这一年来将御剑山庄打理得好生兴旺,重振威名,为此小弟也要好好敬你一杯。”众人都举杯相敬。

明沁喝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道:“这酒怎么这么辣,一点都不像我们谷中的酒。”童心问道:“你们谷中的酒不辣,难道还是甜的么?”明沁答道:“对啊,甜滋滋的,还有玫瑰的香味呢。”

童心悄声问身旁的明水音是怎么回事,明水音低声答道:“前些年她小小年纪看到书中讲的酒,便闹着要喝,我只好弄些玫瑰露来哄她了。”童心忍俊不禁,逗她道:“那是因为你们谷中的水甜,所以酿的酒也甜。这酒可比那个好多了,不信你多尝尝便知道啦。”明沁当真端起酒壶便喝,明水音忙一手夺过,笑道:“你都喝光了,大家喝什么呢?”

晚宴尚未结束,明沁便有些醉了,明水音先送她回房。掌灯时分众人方散了,尹天奇留下童战叙旧。二人散步至凉亭之中,尹天奇道:“小云走后这一年,我想了许多。天雪曾说我只知依靠别人,爹在时依靠爹,小云在时依靠小云,从没有自己做过主。其实一直以来我对打理山庄之事毫无兴趣,只是限于身份而不得不为。自从见你担起童氏族长之责,可以忍受失去至爱之痛,为族人辛苦劳累,我终于明白,有些事不是不喜欢便可以不做的,人生于世自有其责任和担当,只有懦夫才会拿喜好来搪塞。过去是我太任性了。”

童战看着尹天奇那坚毅的神色,会心一笑,接着叹道:“天奇,你真的改变了许多,天雪在天之灵定然会十分高兴。”尹天奇看到他提起妹妹时的落寞神情,不禁心中一酸,道:“其实凤姑娘待你真的很好,你又何苦如此?”童战反问道:“若现在有一位姑娘也待你很好,你会接受她么?”

尹天奇道:“那不一样的。凤姑娘与天雪一样的容貌,与你又相熟。”童战道:“一样的容貌,甚或一样的记忆又如何?天涯海角,千秋万代,尹天雪也只有一个。”尹天奇点头叹道:“你我际遇相仿,如今可真算是难兄难弟了。”

夜色已深,此时已近月末,一勾新月挂于天际,照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树林,而亭畔的荷花池中只有枯荷败叶而已。

翌日清晨,尹天奇命手下备了一辆马车,让明水音、明沁和尹天雪乘坐,童战、童心和隐修一人一马,收拾妥当时才发现童心和明沁没到。尹天奇刚命人去园内寻找,却见童心扶着不省人事的明沁走过来。

原来昨晚明沁半夜醒来,口渴想找水喝,晕晕乎乎地在园里走动,这路她醒着的时候尚弄不清楚,这时自然更加糊涂,走得累了便在柳树下的青石上睡着了,恰好童心早起练功时撞见,便带她过来。

尹天奇教厨房做了醒酒汤,喂她服下,并含了醒酒石,这才清醒了些。看着大家都盯着自己,明沁不由得大窘,奇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我还没起床呢。”惹得众人大笑起来。待要出发时已近中午,于是又留在庄内用过午饭,这才一路向南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