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后来的许久,温岐总是会想起那天谢逞站在那棵树下,身后是硝烟和杀戮,他难得喊她的名字,“温岐”

她以为是幻听,被师兄拉着往前跑。

谢逞又喊了一声,“温岐”

她终于听见,回过头看他,只是脚步未停。

他当时看向她的眼神她不知何意,只觉凄凉,近日想起才恍然大悟,他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在说,“温岐,你丢下我了”

......

三个月前。

温岐在五广山待了将近十年,近日父亲给师父传信,提及皇上要将她许配给皇子的事,吓得她连夜出山,生怕哪一天早上提亲马车就到五广山了。

师父教导说,不管下了山是庶民还是世家的公子小姐,都要谨记扶危济困、仗义相救的门训,温岐记在心里,只是没想到,她刚下山就能在路上遇到这样的大场面。

“今天无论如何也必须要了他的命”

“大人吩咐了......这个人和我们兄弟几个,只能活下来一方”

大概八、九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追来,周围树叶沙沙作响,在黑夜之中,异常诡异。

想必他们的交手已经持续了不下一个时辰。

温岐能闻到血腥味,借着月光,还看见了被追杀那人身上的伤口,

兵器碰撞,杀气尽显。

被围攻的那人胸口受了重伤,紧握着剑,强弩之末,身体已经摇摇欲坠。

黑衣人哼笑一声,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一步步走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刀。

温岐暗道不好,扔掉肩上的衣物包裹,轻功逼近,挡在那人的面前,一剑伤了黑衣人的左腿。

她手中的剑柄是红色,镶了红宝石,黑衣人看清,“红绡剑?”

被追杀那人看见挡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眉头微皱,想说什么,动了动唇又吐出一口血。

其他几人没想到会有这么个不速之客,恼羞成怒,一拥而上。

温岐护着的那个人擦了嘴角的血迹,用刀撑着好不容易站稳,清冷的声线在温岐身后响起,颇有些不知好歹,“多管闲事”

可惜跟前面黑衣人的刀剑相碰,温岐什么也没听清。

她没有要那些黑衣人的命,师父说了,无冤无仇却私自害人性命的事不可为。

最多,就是让他们躺在地上一时无还手之力而已。

能逃掉就好,何必伤人性命。

几个人倒在地上或捂着腿或捂着胳膊鬼哭狼嚎,温岐收起剑,回头去照看那人。

他半跪在地上,垂着头,手臂上还有胸口的衣服都被血浸透。

温岐一惊,连忙过去扶起来他,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就这么死了。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探了鼻息才放下心来,他失血过多晕了,还好还好。

她搀着他,往林子深处走。那群黑衣人组织有序,恐怕过一段时间会有同伙跟过来。

走了许久,被她搀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或许是刚刚睁开眼睛,身形一顿,温岐险些没扶住。

“你是谁?”

声音略有些沙哑,依旧清冷。

温岐琢磨这也走了不少路程,想必就算还有下一波黑衣人,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

她挑了一棵有年头的大树,扶着他靠在上面,嘴里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你猜?”

她伸手去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还没碰到,被他挡开,他厉声,“不用你管”

温岐‘啧’了一声,去探他另一处伤口,又被挡开。

温岐:“......”

‘砰’的一声,那人斜倒在地上,还激起不少灰尘。

温岐揉了揉手腕,嘟囔了一句,“脖子还挺硬”

她往背后捞行囊,摸空了,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打架的时候不知道把包裹甩到哪里去了。

这让她一阵头疼,大部分的银两和常备的伤药都在那里面呢。

这黑灯瞎火的,她去哪给他再现找药材?

温岐挠了挠头,认真思考了两秒,十分不舍地把随身携带的小拇指般大小的瓶子拿出来,蹲下身子,撕开那人伤口附近的衣物,仔细撒上去。

师父说了,这是关键时刻救命的药物,十分珍贵,所以师父小气到只给了她这么一丁点。

谁能想到做个好事还要这么麻烦,出手打人就算了,还献出了她最最最珍惜的一小瓶药粉?!

温岐觉得委屈,撇了撇嘴,坐在那人旁边,抱紧了手里的剑。

十几年来,她从来没觉得睡觉能这么不安稳,也不知道期间醒了多少次。

再睁眼的时候,天边发青,隐隐有暖光,是天亮了。

她伸了伸懒腰,浑身舒坦之后才去看本该晕在她身边的人。

“......”

人呢?

人没了?

温岐磨牙,脑子里蹦出来师父经常用来骂师叔的那个词。

小手一掐腰,朝天怒骂,“忘恩负义”

对,就是忘恩负义。

小样,自己醒来就悄悄地走了,连声道谢也没有?

这也忒不厚道!

...

不过温岐心思少,行路的时候眼睛总盯着那些在山上没有见过稀奇玩意,某些事情早就被留在了深山老林。

她没敢再返回去找行囊,师父说了,那些晚上穿黑衣服拿着刀出门的人最会记仇,而且他们寻仇都是群殴,碰不得碰不得。

所以她只好用山上仅有的几块儿铜钱买了些许馒头撑过这些天,日子比山上还要清贫。

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奔波了数日,疲惫的很。

温岐想着悄悄去丞相府看看。

京城第一茶楼正是人多的时候,不知道那些姑娘是从哪听来的消息,说今天杭大人下了早朝会来这里饮茶,所以一大早众多姑娘家就聚在茶楼旁的首饰店,手里拿着那些翡翠镯子转来转去,眼睛却盯着茶楼。

本来能看到杭大人就算得上是三生有幸,可谁知,与杭大人同行的那人,更能称得上为天人之姿。

同样的青衣长衫,穿在那人身上更多一分清冷,让旁人看了觉得这人不该是在朝堂上的,倒应是......

说不出来,也找不出来什么东西能用来比喻相衬。

让她们站在那里,却不敢轻易亵渎靠近,不敢多加打量,却又控制不住眼神,最后落得脸红,纷纷拿手绢遮着。

首饰店的掌柜的看了,生怕这些姑娘们小手绢甩来甩去的再磕着他的翡翠玉镯。

杭玉鸣看见一楼的景象,摇了摇头,看向对面坐的那人的眼神里颇有些怨念。

怎么这家伙一来,京城的姑娘都不爱他了。

被他打量得久了,谢逞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淡淡开口,“有事?”

杭玉鸣扯了扯嘴角,“无事”

顿了两秒,看见楼下一个个小姑娘忽视他反而朝谢逞那边打量,他又实在没忍住,“您在宫里呆的好好的,非来这儿喝茶做什么?”

皇上才把这个皇子召回京,父子这么多年没见正该是彼此好好叙旧的时候,谢逞倒好,下朝的时候跟着他一个小三品官员出宫来茶楼喝茶。

也来这里喝茶就算了,还坐这么靠窗的位置。

谢逞没答话,大概是觉得这问题无聊。目光清冷,专注于品茶。

他像是很喜欢喝这里的茶,轻嗅,再慢咽,任谁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