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籁决定录书，但她需要制定一个计划。摊开本子，她在上面画出几个方格儿，想先把自己的从艺的名字写出来。
“天籁之声？以我的真名注册？”
一旦在好听上注册成功，名字是不能更改的。
李天籁写写删删，可算弄好了一份清单。刚好，社区民警从外头进来，这老头快退了，带了个小徒弟。李天籁抬头，刚好与那小徒弟对视。这惊鸿一瞥，可让那小警察乐坏了。
“哟！美女！居委会还有美女呢？”
男孩心里这么想，没说出来，李天籁只低头做事，没往心里去。这小子往里走，老周、张艳春双双把门迎。
张艳春忍着小警察身上的臭汗闻，往老周身后撤“哟！杨警官来了！这是你徒弟？小伙子怎的出这么多汗啊？瞧瞧！”
老周喜欢贬损别人，虽然对方是警察，但看起来很小的样子，老周岂能放过。
“我说你这汗流浃背的！泥一道子、汗一道子！都快和成泥巴，盖间房了！”
李天籁头一次听老周这么幽默，她知道他素来喜欢言语占人便宜，嘴巴贱得要命。可听他这么调侃，也觉好笑，不免下意识抬头。
那小警察也不在意老周说什么，又刻意接过李天籁的目光，干脆直接问张艳春“站长，这女孩是你们这儿新人？”
“对啊！”
张艳春心里不爽，心道“这个李天籁！简直就是个狐媚妖精！一上来就勾搭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李天籁见那小警察时不时看自己，便从新低下头，心说了“这小子，干脆叫泥道儿得了！瞧他那后脖子，全是黑印儿！”
小警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李天籁起了个别致的外号，这泥道儿屁颠屁颠地过来，故意看着李天籁贴在右手墙壁，抬头处的告示，故意问她“美女！你是负责残疾人的？我有个亲戚，她想申请一辆残疾摩托，能在社区申请吗？”
李天籁淡淡道“一年只有一次申领机会，可以在社区填表请示，但是，至于残联批准与否，只能听天由命了。”
泥道儿听她说话文绉绉的，长相柔情似水，但骨子里却透着傲气和不卑不亢，心里有些打鼓“这女孩不好追啊！”
他师父叫他，他便怏怏去了。
李天籁又一个抬头，大树居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倒抽一口凉气“你来干嘛？”
大树小声凑过去，脸都快贴到她眼皮上了。
“嘘！你干私活儿呢！我来凑个热闹！”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李天籁身边“哎！这过道儿不错，虽然人来人往，可等里头的人都坐好了，他们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他们。只能听声音判断对方在干嘛！只要你小声儿，就没问题！”
李天籁白了他一眼，把残疾人的资料拿出了，抽出几个给他“你拿着这个看……有事儿吗？”
“我最近办了一个网络配音培训班，每周六日在网络上视频直播培训。主要以纠正方言、演播有声书这两大块儿为主。虽然是远程教学，但报名的人经常数不过来，每次培训名额只有15个，绝对不超！如果你要是愿意，我给你免费。”
李天籁放下笔，大树把她的那张纸抽出来看“天籁之声。不错啊！你打算先录什么？开几张专辑啊？”
“肯定是先开一张专辑。我第一次录书，怕忙不过来。录的话，就先录女权主义的那种鸡汤文，不打算录小说。”
“鸡汤文？哪儿的文章？阮萌萌的？”
“这个……萌萌不写短的东西。”
“授权呢？”
“授权？”
大树撇嘴“你不跟人家原创作者联系，拿不到相应授权，怎么读？”
这她还真没在意“不至于吧？我看好多人都读这种鸡汤文，都没事儿啊！”
“反正在好听上，他们时不时会查朗读者的版权问题，有的专辑因为没有作者的授权，就被下架了。”
李天籁托腮，有点别扭“我只是先拿这些文章练习，至于下架什么的，我可左右不了。它要是真这么做，我再从新想办法呗！”
“那，培训的事儿？”大树凝视她。
“我拒绝！”
“拒绝？”
“怎么？非得你一说，我就答应？”
“那，你有录书的设备吗？”
“设备？我拿手机不行吗？我看好听自己的后台，也有一个所谓设备的系统，还能插背景音乐呢！”
大树郁闷，可他见李天籁好歹下决心干这个了，心道“先放着她，看她回头困难了，找谁帮忙！还不是得找我！”
泥道儿放不下李天籁，他觉得这个美女真是好看。鹅蛋脸，白腻腻的皮肤，就跟牛奶混着棉花糖一样。他还想再看下那女孩低头敛目的寡淡神采。虽说冷漠，但却透着若有似无的女人味儿。
可当他一副满不在意地、摇晃着大脑袋出来后，却发现对方在和一个模样比自己强了几倍的家伙说话。
泥道儿穿着官衣，颇有气势地往李天籁方向走“美女，忙着呢？”
李天籁侧头抬眼瞧他“怎么，还有事儿？”
“奥，我想问问你，你那个……什么时候来的？”
“七月。”
“哦，那才三个月！是考进来的？”
“对。”
李天籁声音清冷，言简意赅。大树见那泥道儿神情蹩脚，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忙插嘴“李主任！我这问题什么时候能解决啊？”
听他挺着急，泥道儿只好退下。
见他走远，大树问“哎！他谁啊？”
“他？不知道，第一次见。”
“他喜欢你！”
大树一惊一乍，表情夸张。
“是吗？”
“怎么办？他要是喜欢你，你答应吗？”
“不答应！”没想到，李天籁竟然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大树喜出望外，有点错乱“真的假的？”
“我以前在局机关当过辅警，要是想找警察，早就结婚了。那会儿就有追我的警察，我都没答应。”
大树摩挲了下胸口，做狗熊捶胸状“哦！我的上帝！天籁，你考虑下，第一，设备问题，这个关系重大！好多听众都挑剔主播的话筒和声卡！别因为这个，丢了粉丝！第二、你声音不错，但没什么经验，最好还是去我那儿培训一下！”
帮萌萌整理衣服，是李天籁打去前起，必做的一项任务。眼看夏季转为深秋，萌萌依旧懒得动，衣柜里的衣服，仍是夏天裙摆。
萌萌家独门独院，这原本是她老爸的房产。逗比的是，萌萌老爸阮志伟，当年为生儿子离家出走，让萌萌妈妈应彩霞“享受”了丧偶式婚姻。
因四合院有望拆迁，该房又牵扯众多矛盾。应彩霞这个才貌双全的美魔女，愣是没和丧良心的直男癌晚期丈夫离婚。就这么拖着，想拖到拆迁分钱的那一天，给自己女儿留下千万遗产。
李天籁喜欢这个院子，在她看来，这才是老北京人该有的生活。她那破地下室叫什么？那叫苟且！活的还不如外地来京打拼的90后呢！
萌萌的卧室，比李天籁那10米的小屋，远远大出十几米！虽然是平房，但经由后期改造，萌萌那小卧室，有个大大的、接地气的落地门。更有一大扇双开门窗户。
比起自己潮湿闷热的地下室，李天籁恨不得搬家到此。她觉得到萌萌这里呆上一会儿，喘气儿都痛快。
姐妹俩边收拾出冬衣，边把夏季裙装放在整理箱中。除去萌萌和应彩霞母女，这四合院里还住着萌萌的姥爷、姥姥，舅舅、舅妈，表哥应堂、表嫂刘雪妹。
“你哥现在还在医药公司干吗？”
“在啊！他可算时来运转了！之前一直在小破公司干，连保险都没有，现在好了！人家主动联系他去的工作，工资也不低，活儿还机械，你看他现在吃的，肥头大耳，哪儿有当初追你那风范！”
萌萌说的不假，表哥应堂，当年追过李天籁。这要说起来，就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李天籁将衣柜中的夏装，从衣服架上一件件悉心撤下，叠好放平到整理箱中“那倒是！当年你初一，我高一，你哥可是我们职高学生会里，最帅最出类拔卒的活跃份子。哪儿像现在啊，棉蹲蹲的，像一头大象！”
“幸亏你当时没答应他！要不然……”
萌萌指了指应堂房间的方向“你看他现在，什么家务都不干，到家也不管孩子，我那小侄子，不到三岁就知道，那天还跟我说‘爸爸不好，爸爸不管我！不陪我！’你说现在的男人真是够呛，有点责任心没有？不想管孩子，当初你别生啊！”
“所以说，宁可高质量的单身，不要低质量的婚姻嘛！”
天籁把衣服弄好，萌萌把冬衣摊在床上，将他们套在衣架上，递给李天籁，由个儿高些的李天籁，再把这些冬衣挂上衣架。
“你嫂子怎么说？”
“我嫂子能说什么？她这人傻呵呵的，也就是我哥不嫌弃她出身卑微。我哥要是当初能把大学好好上下来，好歹也是大专文凭！要不然，能找她？”
李天籁略有所思道“那天我在天涯上，看见了一个帖子，本来就是一个女博士絮絮叨叨指摘男友的种种不靠谱，但是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又担忧分手了会不会单身一辈子。这样的内容在网上一抓一大把，没什么稀奇，但无奈她取的标题太恶心女同胞了：谈了四年的男友寒心了，我已是接近30的老女人。”
萌萌一听这话，猛然从床上站起来“我去！这女的直女癌！”
李天籁也是无语，她感慨道。
“老女人三字真是格外刺眼，若只是自嘲幽默也可以理解，但女人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深深的担忧和自我怀疑。读了到博士，仍旧没有给她增添半点自信的底气，日益增长的年龄，倒成了她止步不前的最大障碍。我身为29岁的普通底层工人，从没觉得自己年龄是个坎儿。别人看不起你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看不起自己。至于媒体嘛，有的也很过分，那天我看有个新闻报道里‘1988年的中年妇女’，后有‘接近30的老女人’，头一回觉得中国老龄化程度这么高，大家还是主动步入的老年人队伍。”
李天籁说到此，嘴角洋溢起一抹天然的讽刺，她还是有些恼怒，觉得这样的不宽容女性的环境，实在让她感觉疲累。
萌萌一听就火上房“朕天生美颜逆生长！别说30，就是50、60也不怕！心理学上，35—55才是中年，而世界卫生组织的划分则更为宽泛，44岁以前皆为年轻人。没文化什么都不懂！年轻是一种心态。余生很长，30岁不到就觉得自己老的，这是多脆弱的玻璃心啊！回家打麻将去得了，还能预防老年痴呆呢。”
“咱们这个环境，对女人特别苛刻。男人其实也会老，他们又不保养，只比女人老化得要快。”
“没错，你看我哥应堂！”萌萌幸灾乐祸“你看他现在胖的！他唯一干过的最好的事儿，就是当年把你介绍给我当文科家教，此无他！”
“现在的女孩子，太自怨自艾了。她们活在一种深深的焦虑与恐慌里：赶不上这趟婚恋末班车，等待自己的就是孤独终老。可是嫁了你就不孤独吗？那些匆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孩，既没有嫁给金钱，也没有嫁给爱情，她们嫁给了一个无话可说的男人，生了一个孩子，然后拴住了自己一辈子，还以为这就是人生该有的样子。”
萌萌眼珠一转，整个人站在床上“那三十多岁的女人，到底应该将就还是等待？反正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知道答案。”
李天籁双手摊开“这要看你是想爱，还是无所谓了。如果你不想爱，高质量的单身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毕竟现在不是靠男人活着的时代，女性可以养活自己。单身谈不上不光荣，恋爱也不值得歌颂，有能力爱自己，才是可贵的。”
萌萌点头“哎，要我说，我嫂子刘雪妹也挺倒霉的。她那天还说自己老了。其实吧，女人老得比男人快，那只是因为女人为家庭太早透支了自己。我嫂子就是。”
李天籁将柜门里的衣物排好列“三十岁之于女人，原本应该是一个值得珍藏的年龄：你有了阅历的积累，思维的沉淀，开始活得越来越通透，未来变得更值得期待。我在和一个朋友聊天时感叹自己到了这个岁数，已经拒绝再讨好任何人，喜欢你恋爱，不喜欢，随时关上我的心房，哪怕有利益也不在意。我也不再奢望自己像人民币，被所有人喜欢。”
刚说着，就听应彩霞走进来，嘴里不放心地念叨“衣服收拾得怎么招了？我看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要是管姐俩这么收拾，到无所谓，可应彩霞一来，问题就麻烦了。
她掀起她们收拾好的一箱子的夏装，脸色阴沉，边检查边将这些衣服无情抖落到外面“不能这么弄啊！你说说你！”
她抬头，锋利的眼波杀向女儿。吓得萌萌双腿哆嗦。
“夏天的衣服，纯棉的不能这么叠！会起褶子！雪纺的面料你可以随着整理箱的形状码放啊！这些裙子不能竖着叠！不怕起褶子吗？”
其实姐俩眼看着就要封箱了，就差这最后一步，却被应彩霞逮了个正着。
幸亏李天籁在，要不然萌萌指不定被骂成什么样！
应彩霞越往里翻衣服越来气，干脆把所有衣服一把抓，往萌萌脸上扔去“长这么胖，也不说多干点儿活儿！还把天籁叫上帮你？！我一个舞蹈老师，人漂亮又苗条，你倒好，一点儿没随我！瞧你上班后这几年下来，光发胖，不见长个儿！除了有个学历，还有什么？！”
萌萌素来怕她妈妈，她可不敢跟母亲顶撞。吓得她嗫嚅道“这个……这个之前就是这么收拾的！”
李天籁道“阿姨，都怪我。我地下室住惯了，没您家这么大地方。好多东西都是折叠以后再压箱底儿……所以……”
“那也不行啊！”
应彩霞来气，她倒是没针对李天籁，只是恨铁不成钢地骂着萌萌“你都快30的人了！收拾个衣服还不会！干什么行啊？！那么大的人，好多都能带医学团队，博士生导师了！让你考个博士你也懒得考！还说你哥懒！我看你也完蛋！”